第六章 單刀守正(一)
九月天,剛轉涼,正是傍晚,村口樹下正是熱鬧地方,老老少少閑的沒事做的都坐在已經守護了村子十來年的樹下,看着稍稍泛黃的葉子,談天說地,倒也愜意的很。
可有人就是沒這閑工夫,衙內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黃天土朝四下里拱了拱手,拒絕了一起坐坐的邀請,一扶掛在腰上的官刀,揮了揮手算是告別,又急急忙忙往回去趕了。
縣衙里實在是缺人手,自己身為捕頭還要下村去貼告示,回去還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做呢,這來回又浪費了不少時間,黃天正想想就覺得頭疼,哪裏還有心情坐一坐啊。
“唉。”嘆了口氣,坐在馬上顛着,黃天正心道:“禹州偏僻倒是偏僻,幾年前聽說奪謫之亂都沒有影響到這裏,黃土縣就更加無人問曉了,當捕快捕頭這麼多年了,也沒遇到什麼大事,就是小事不斷,天天不是鄰里吵架就是小偷小摸,你說都一個縣上的人,偷來偷去有什麼意思呢。不過也挺好,遠離是非呀,我也孤家寡人一個,老話說得好,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捕頭俸祿不多也不能算少。”
也難怪黃大捕頭心裏瞎嘀咕,只因這齊家村在黃土縣都算是偏遠的,走的都是山路,馬兒不敢跑也不能跑,他要不在心裏瞎想些東西,這時間還真過不去。
只是自他來這黃土縣七八年,rì子過得平淡如水,來時都已想的差不多了,這會兒才半道就已經把剩下的想了個乾淨,要不是馬兒在山路上走時實在不穩,在上面實在難受,怕是都已經打起呼嚕來了。
“哈。”他打了個哈欠,手裏閑不住,把玩起手中卷在一起那剩下的告示來,沒想到齊家村竟然這麼小,帶來的告示還剩了一半有餘,突然想到他還沒看過這告示,反正閑着也是無聊,就順手展了開來。
要說黃天土身為捕頭怎麼會沒看過告示呢,這也是黃土縣本身的緣故,雜事太多,告示也是經常貼,雖然這次不同以往還下發到下轄的各個村子,不過懶也懶了那麼久了,黃天土也就沒看,貼也是隨隨便便那麼一粘就完事了。
這不看不要緊,看了一眼,他還真的被嚇了一跳,剛還提縣中無大事呢,這下大事真的來了。
告示上寫着懸賞兩個大字,下面則陳列着罪人的名字,罪行。“劍鬼,在泛州禹州流竄作案,已經殺了十數人,罪大惡極,如有發現者,請務必稟報官府。”
黃天土咬緊嘴唇,將這幾十餘字上上下下看了好多次,似乎要從裏頭看出些什麼來,可這告示平常的很,還是他親手拿去印製的,紙質並其他都與以往無有不同,又怎麼能從中看出什麼隱秘呢。
“十數人,這數目已經不小了,而且,這告示上一無畫像,二無肖像描述,想來這人功夫不淺,無人能看見他的樣子,看來回去還要好好看看上頭髮下來的資料。”他一思索已覺事情有點麻煩,收起告示右手一拍胯下駿馬的臀部,又一扶腰間的官刀。
駿馬一聲嘶吼,速度突然上了幾成,竟以視山路於平地,若是有伯樂在此,怕是要驚出眼睛,這馬兒面貌平平,骨架也與普通馬兒沒什麼不一樣,竟能在山路上疾馳,而馬背上的捕頭看來坐的還十分穩當,連馬兒竟然也有深藏不露的!
時間尚花費不及來時的一半,縣衙門口兩尊石獅子已經出現在黃天土眼中了。
翻身下馬,值崗的老王已經過來牽過馬兒,一邊喜笑顏開,嘴巴都咧到耳朵後面了。
黃天土心中記掛着事情,也沒見到老王的喜態,就着急往衙門裏頭鑽了
老王右手還牽着馬,左手已經攔住了黃天土,悠悠道:“黃捕頭想來是知道事情了,這麼著急趕回來,可別想進去,沒幾個紅包犒勞兄弟們我們可不買賬誒。”
他一愣,這天大的事情就發生在禹州,怎麼老王還這麼高興,竟然還討要紅包,可也不能撂過老王的手,他只好停下來,問道:“你是說的什麼事?”他顯然已經知道他們說的不是同一件事。
老王嘻嘻笑起來,道:“捕頭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跟我裝傻呢,州府下來的使者就在裏頭,你要當上州府的總捕頭了!”
黃天土只覺頭一陣發暈,難怪自己今天右眼皮直跳呢,果然大難臨頭了。
他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道:“老王啊,先讓我進去吧,別讓使者等急了。”
老王沒見着黃大捕頭皺着的眉頭,仍舊笑着,把馬牽走往馬廄里走,一邊大聲道:“行,紅包可不能忘了啊。”
“誒,黃捕頭你可算回來了,快進去吧,使者來了也有段時間了。”裏面人聽到老王的聲音,都迎了出來。
黃捕頭就被人簇着進了內堂。
“他就是黃天土?”聲音不急不緩,不輕不重,正是使者所發。
“是,是,就是他了。”知縣一邊點頭一邊笑道,“他可是個好捕快,十里八鄉都知道他,大案小案他出馬就沒有搞不定的。”知縣也與黃天土熟識,對他升遷的境遇也很高興,還不忘為他多說好話。
那使者點點頭,道:“這是自然,否則知州大人也不會將這擔子交給他,你也無須多說什麼,若沒有調查清楚,我也不會往這邊來。”
“那是那是。”知縣臉上的喜sè又多了幾分。
黃天土雖喜看見知縣開心,卻也不得不說出掃人興緻的話:“使者大人,我能不做這個捕頭嗎?”
知縣笑着點頭:“是啊是啊。”突又發現了什麼,轉首對黃天土斥責:“說什麼屁話呢。”不覺間連粗口都說出來了。
黃天土不卑不亢,緩緩道:“只因我無德無能,州府中人才濟濟,怎麼找我這個鄉下小人,而且我也寧願守着縣裏那間小破屋子,安生平淡點好。”
知縣連忙勸道:“小黃啊,你可不要一時糊塗壞了前程啊。這是天大的好機會啊,我們一縣人也都不想你耽誤在這裏啊。”知縣話也有理,衙門裏其他衙役捕快也紛紛稱是,都來勸那黃天土。知縣又轉頭對使者道:“大人請不要聽他亂說話,他必不會違了知州大人的苦心的。”
使者盯着黃天土,道:“無妨,黃捕頭,你真的不願做那捕頭?”
黃天土笑道:“希望大人開恩。”知縣連忙將黃天土扯到一邊,低聲道:“你這是幹什麼,抗命不遵可沒有好果子吃。”
使者道:“可以,不過既然你不想做捕頭,這縣裏可要重新找個捕頭了。”
黃天土眉頭一皺,重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知縣恨不得砸黃天土一拳頭,怎麼能這麼跟州府下來的使者說話呢,還要不要命了。
使者笑道:“既然黃捕頭不想做捕頭,當然要重新找個捕頭咯。”
黃天土沉聲不語。
使者又笑:“看來黃捕頭似乎還想好好考慮考慮,這樣,你們都先退下,我好好跟黃捕頭說說。”他竟然給其他人下了逐客令,眾人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卻也都沒辦法,只得退下。
使者見出去的人關了門,站起身來,拍了拍黃天土的肩頭,道:“黃捕頭,不如坐下,我們好好談。”
黃天土聞言就坐下了,面sè嚴峻,然而轉瞬,他就笑了,問道:“這次突然換總捕頭是因為犯下眾多命案的啥劍鬼的事情吧。”
使者道:“不錯,正是為這事。原來的總捕頭,前兩天也被殺死在家裏,江湖上還沒傳起來,我們也沒有公佈。”
黃天土道:“也是劍鬼動的手?”
使者道:“正是。”
黃天土輕叩桌面,慢慢道:“你把這事告訴我,就不怕我聽了害怕更不敢接下這道命令嗎?”
使者笑道:“自然是知道你會接下的所以才說的。”
黃天土沉吟片刻,道:“你們必是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了是嗎?”
使者又笑:“自然,黃天土,張乞兒,房曉透,林奪命這些都是你的名字。實在沒想到,人稱‘做一行愛一行’的千身人竟然會成為朝廷的捕快。”
黃天土也笑了:“只因捕快也是這三百六十行之一。看來為了捕快這一行,我需要做的事情真不少,也罷,那我便接下這總捕頭的位置吧。”
使者大笑:“千身人果然是個爽快的漢子。”
黃天土一拱手,道:“呵呵,見笑了,另外,我的名字是黃天土,不要叫錯了。”
使者也一拱手,道:“倒是我的過錯,白師天這裏見過了。那麼,我們明rì便走如何?”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