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天龍怎擒(四)
山道上,有數人,一路沉默,終於還是有人忍不住出聲了,還是個好聽的女子聲音:“讓家主一個人在山下,真的沒事嗎?”
這一行人當然就是把天臨留下之後的一行人,問出聲的就是其中唯一一個女人,yīn水。
被玉劍扶着的天眼無神的眼中仍能映出yīn水有些焦急的表情,但他看不到,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他嘆了一口氣道:“否則還能有什麼辦法呢?畢竟瀟湘已死了。”
“瀟湘。唉,瀟湘。”發出兩聲無奈呼喚的竟然是眾人中最為激ān惡的活棺。
一貫不喜說話的暗箭語氣也甚是可惜:“是啊,瀟湘已經死了。”
平素向來聒噪的鐵盾一路上卻一直沒有說話,那是在他見到吳正直之後,他甚至已忘了自己跟着來到禹州的目的是保護天臨公子。
“瀟湘已死了?為什麼師尊沒有告訴我?”突然一個聲音響起,緊接着一個中年男人突然從山道兩邊的樹林中閃了出來。
瞬間天臨府一行人已經戒備起來,玉劍的右手已經放在劍柄上,天眼兩手自然下垂,yīn水的兩手已經收回了袖中,活棺手一抖,已經有一對奇門兵器出現在他手中,竟有三分像是女子所用的峨眉刺,只是形狀更是猙獰,而且較之前者大了許多,鐵盾往前站,隨時準備擋上去,暗箭卻往後縮,隨時準備消失在來人的眼裏。
也難怪他們這麼戒備,他們的武功本都已算不錯,而來人卻可以一路尾隨,又能聽到他們談話又沒有被他們發現,若不是有什麼隱蔽自身的奇功,那其武功高深已遠超他們了。
“來的是哪位朋友,為何尾隨我們這麼久,又如何知道瀟湘之名,不妨報上名來。”玉劍手按在劍柄上,臉上卻帶着笑容,溫暖冰融。
來人卻看也不看他,似是沒有這個人物,而是急問:“我問你們,瀟湘是不是真的死了?”
天眼突然問道:“來人可是諸知曉座下?”
那人終於不再問同一個問題,此刻他深吸一口氣,原本已開始渾濁的雙眼也開始澄澈起來,點頭道:“諸知曉正是家師,只是天眼師兄,只怕你還不能直呼家師的名號吧。”
天眼面無表情,道:“我們一十四人,雖然授業與他,可是並無師徒之分,這點可是諸知曉自己明明白白說的。”
玉劍接嘴道:“尊師當年所為,確實稱不上我們的師父。”
中年男人竟似有點遺憾,道:“你們只是不懂師尊。因此家師總也孤獨,這世上,自王之齊一死,只怕已無幾人能懂家師,他與我都不曾怪你們。”
“哼哈哈,到底應該是誰怪誰。”活棺雖然在笑,不過臉上卻略微有些懼怕,這可是別人在面對他時候的反應。
中年男人嘆了一口氣,道:“無論如何,你們一十四人不還是活得好好的回到了江府,或者應該叫天臨府了。只是瀟湘,還是在你們的眼皮底下死去了,我果然不應該由得家師將她也一併送回來的。世上又少了一個能明白家師的人,家師怕也是不能接受吧。”
此話一出,原本與他針鋒相對的一行人竟然都是沉默了,臉上也都露出了憐惜的神sè。
只有女子方能在這樣的氛圍還說出話來,yīn水此刻已是眼中有淚,聲音發顫道:“那你是要怎樣,瀟湘妹子的死,我們也是不願的。”
“現在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與你們糾纏,也算是當年同門之誼,和瀟湘的面子。”中年男人沒有動背上的劍,只是淡淡道,“我就先走一步了,我對你們也已無興趣了。”
“記清楚了,我隨師姓諸,名天下,他rì若是再見,也請你們不要忘了我的模樣,瀟湘的事,遲早我會找你們算賬的。”說罷,中年男子竟已飛也似地往山上奔去了。
“接着走罷。”天眼看不到中年男子的背影,卻是自他走後第一個說話的,“我們也管不了諸知曉能做什麼。”
一個白髯老人扛着斧頭,手上提着一紮木頭,正給一位身着華貴的青年指路道:“公子你看,前方那座高入雲端的山,就是禹州最有名的天龍山了,只要沿着這條路,看你這匹良駒,若是快點只需半rì就能到了。”
青年正牽着馬,方才他正找不到天龍山,看到遠遠一位樵夫走來,這便翻身下馬相詢,他點點頭笑道:“多謝老丈指路,這裏是晚輩的一些小小心意,希望你能收下。”說著又從懷裏拿出一錠足銀,塞在老人手裏。
老人卻不似普通農家,既無大喜,亦無推辭,只是將這錠銀兩放在自己的懷裏,笑道:“多謝公子了,祝公子一路順風。”
青年公子拱手道:“承老丈吉言,晚輩這就去了,不送老丈了。”
“不用不用,公子真是多禮了。”老人擺了擺手,自顧自離開了,縱使拿了那一錠銀子,手上的一紮木頭也沒有放下。
青年目送老人離開,就又翻身上馬,往老丈所指的那座高山縱馬馳去。
他生得英俊,只是眉眼間有一股厭氣,這是很多人都有的,他們對自己的出身很不滿意,但多半都是那些貧寒子弟,而在如此光鮮的公子臉上出現,卻是很為少見,嘴上帶着一點笑容,但這點笑容,卻是屬那些卑微生活,時刻戰戰兢兢的人臉上的。
如果有混跡廟堂的人看到他,就一定會是如白師天一般的臉sè,震驚,與震驚,只因除了震驚,他們已想不到其他表情面對這個出現在此地的人。
“微臣,拜見太子殿下。”白師天從震驚中醒來,已跪了下去,道。
這青年,赫然就是當今太子,李平流。
此刻太子微微笑道,已過去扶起白師天道:“白知州不必多禮,此番我乃是便服出京,不可聲張。”
白師天道:“謹遵殿下旨意。”已緩緩站起來。
而天臨公子與吳正直兩人,此刻正分隔兩地而站,正是初收了招。
吳正直氣息平和,話里卻說不出的諷刺:“江海大掌,果然名不虛傳。”
天臨公子面無表情,話里也無其他的意思,只有悲哀:“江海大掌,我已不用了,這令人後悔的掌,不該留下來。”
吳正直冷笑道:“我這拳可不錯?”一句話未說完,已經一腳蹬地,竄到天臨公子的面前了。
“不錯,確實不錯。”天臨公子卻點了點頭,似乎沒看到吳正直突然在他眼裏放大的身體,竟是硬生生挨了吳正直一拳!
白師天想出手,卻已太遲了,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天臨竟然會放棄所有的抵抗,就這樣硬生生地被一拳打飛。
“嗚啊。”天臨已吐出了一口鮮血,卻沒有死,只因吳正直並沒有使出全力,在看出天臨沒有抵抗的想法的瞬間,他已經收回了五成的內力,因此這一拳,最後竟然是兩敗俱傷,強收內力的後果是他也跟天臨一般,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痛嗎?”天臨眼裏沒有神采,臉上沒有表情,輕輕問道。
“痛?”吳正直聽到了這一問,竟突然狀若瘋癲,大喊道:“比起心愛之人的離世,這點痛能算痛?你又怎麼懂?”他已又衝上去,十成十的拳勁當頭砸去,若是天臨仍不抵抗,絕對有死無生。
天臨方才不動,此時卻動了,一掌由下而上推去,本來看來全無關係的一拳一掌卻有了接觸,也許是巧合,掌從腕下已將拳推了開來。
拳風帶得天臨公子頭上的發簪片片碎裂,天臨公子的滿頭黑髮披散了開來,與他土灰sè的面容相配。
“這是瀟湘掌。”天臨公子緩緩道。
“憑什麼,憑什麼用她的名字,你以為她怎麼死的,是你,是你殺了她!”吳正直沉靜不下來,又是一拳轟去,浩蕩內力若夏rì驕陽激shè。
天臨公子卻正相反,就像個公子那般,淡雅平靜道:“我知道,你這一拳,想必就叫做瀟湘拳吧。”說話聲中,他的掌竟將拳纏住,吳正直只覺拳中的內力漸漸消融,如同冬rì的冰雪在chūnrì消融。
天臨公子不停言語,接着道:“我與你相同,因此我的掌和你的拳也相同。就算你因悲而痛,我因悔而痛,我們仍是一樣的。”
“不!不一樣,你殺死了我的愛人!”吳正直已經歇斯底里。
“我也殺死了我的愛人。”天臨公子一字一句,他背着沉重的悔意,卻不能倒下,因為他的肩上不似吳正直已無他物,他的肩上有一整個,一整個天臨府,傳承百餘年的天臨府!
“我要殺了你!我會殺了你的!”吳正直衝上前去,一拳搗去,他已只剩這一拳,別無他物了!
“抱歉,我不能死,我也沒有理由殺你,所以,只好請你睡一會兒了。”長發披散下來的天臨,看起來邋遢無力,但他慢慢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睜開了眼睛,一股氣勢慢慢充斥他的四周,這不是他的氣勢,是他所有的,天臨府的氣勢!
戰,總也避免不了!若能靠嘴,武者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