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為了謝家
謝大學士與謝建安,哪裏看不出謝葦杭現在的癥狀,正是有孕在身的女子最常見的害喜?
如同一道晴天霹靂擊中天靈,謝建安怔怔地呆立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謝大學士頜下的長須抖了兩抖,顫巍巍地伸出食指來指着謝葦杭,聲音澀得如同走了音的二胡:“葦杭,你……”
你竟然如此不知禮法,與人無媒苟合,肚子裏還有了孩子!
念頭在腦子裏轉了一轉,還不等說出口,謝大學士的胸口便是一陣抽痛。
彷彿胸口被人開了個洞,謝大學士的力氣一瞬間從那個洞中流逝而去。
無論是指責還是疑問,他一時都說不出來。
像是一瞬間老了幾歲,謝大學士重重地坐回了椅子上,身姿頹唐得像棵隨時就要枯萎的松。
“阿杭,你爹臨終前把你託付給我。”謝大學士的眼睛望向高高的虛空,似乎是在隔着遙遠的時空,凝視着那早已逝去的兄長的眼睛,“是我對不起他……”
一滴混濁的淚,順着謝大學士嘴角的皺紋,慢慢滾落下來。
謝葦杭的喉頭上下彈動了幾下,心裏忽然生出一陣酸澀,像是吃了顆未成熟的梅子般,讓她的臉皮抽緊了些。
可手掌無意識地從小腹劃過,謝葦杭的指甲掐在掌心,疼痛瞬間將那淡淡的悔意沖得無影無蹤。
“叔父,是我的不是。”謝葦杭悄然關緊了書房的門窗,隨即屈膝跪倒在謝大學士的面前。
黑亮的眼睛裏閃着堅信的光彩,謝葦杭揚起頭來:“可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謝家。”
裝出大義凜然的謝葦杭,強行繃緊了自己的嘴角,隱藏起了其他的心思。
謝大學士的眼珠微微震顫,僵硬的臉頰帶上了些許疑惑:“為了……謝家?”
“是。”謝葦杭老老實實地跪在那裏,手臂有意無意地撫過自己的小腹,吸引着謝大學士和謝建安的注意。
謝建安黑着一張臉,卻不得不開口問出了糾纏着他的問題:“這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
“是咱們林國最尊貴的血脈。”謝葦杭的聲音軟軟的,裏面的溫柔似乎滿得就要溢出來。
謝大學士的瞳孔猛地縮緊。
莫非謝葦杭當真沾上了皇家的人?
要知道,謝家才女的名頭,可是他們花了十來年才辛苦養出來的。
之前皇帝也動過念頭,想把謝葦杭配給大皇子。
只不過正趕上林英睿斷了腿,皇帝和本人都沒了那個心思,謝葦杭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就在謝大學士揣度着那個男人究竟是誰的時候,謝葦杭忽然壓低了聲音:“叔父,我這幾個月,就住在京城西郊,林英鴻的別院裏。”
林英鴻!
近些年風頭正健的那位殿下,單論身份的話,倒也配得上謝家才女。
只不過,這麼無名無份地被林英鴻收入后宅,謝大學士對自家侄女的選擇還是皺了皺眉。
跟在謝大學士身邊那麼久,謝葦杭哪能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麼?
輕輕把身子往下俯了俯,謝葦杭的眉宇間滿是坦然:“叔父,朝堂之上的事,我雖然說不清楚,可那風到底往哪個方向在吹,您應該也有了數。”
“只不過以叔父您的身份,並不適合直接站到林英鴻的身後。”
“至於我……”謝葦杭勾起嘴角,笑容裏帶着几絲天真的蠱惑,“自然最適合作為紐帶,幫謝家和林英鴻搭上線。”
謝大學士的眉頭鎖得更緊。
終於忍不住的謝建安踏前半步,滿臉皆是慘然痛惜:“可你也不必如此糟踐自己,沒名沒分地跟着他……”
謝葦杭仰起臉來,定定地看了謝建安兩眼。
她臉上的笑容,終於如同泥土中開出嬌弱的花:“正因為沒名沒分,他的內心才會覺得對謝家更多一分歉疚。”
現在的這個狀態,對謝家倒是極為有利。
若是以後林英鴻萬一落了敗,謝家斷然否認與林英鴻的關係,只說謝葦杭是受了林英鴻的蠱惑私奔而去,反手還能給林英鴻扣個屎盆子上去。
而日後林英鴻若是上了位,謝葦杭自認憑自己的手段,皇后之位談不上,可那最為貴重的四妃之一,位置還是跑不掉的。
而她今日投注在林英鴻身上的本錢,日後便都是回饋謝家的賀禮。
那才是真正的彩禮,而並非今時今日的虛名。
更何況,她本來可做的選擇,也並不多了……
這些話,她不必直白地說出來,因為她知道眼前的這兩個人,會懂她的言外之意。
她的“忍辱負重”,讓謝大學士的心彷彿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抽着痛了起來。
畢竟她是從小就被捧在手心裏的寶貝侄女,又為了謝家做出了這麼多的犧牲。
謝大學士的鬍鬚再次抖了兩抖,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阿杭……”
淚光朦朧的謝建安並沒有及時收到謝大學士使的眼色,兀自獃獃地站在原地。
“咳!”謝大學士實在沒有辦法,只好清了清嗓子,將謝建安從獃滯的狀態中震了出來,“阿杭實在不易,快把她扶起來。”
“哦,好好!”彷彿獃頭鵝一般的謝建安這才反應過來,忙不迭地把手伸到謝葦杭的身前,小心翼翼地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多謝兄長。”謝葦杭蒼白的小臉上泛起一抹笑意。
謝建安極不放心,護着謝葦杭在椅子上穩穩噹噹地坐好,隨即卻是幾番欲言又止。
這些動作讓謝大學士都看不下去了:“建安吶,有什麼話,你就直接跟阿杭說吧。”
謝建安的俊臉一紅:“我是想着林英鴻年前就去了東平道,阿杭肚子裏的孩子,月份也不小了吧。咱們是不是給阿杭找個好的穩婆,再把府里之前一直照顧阿杭的婆子也送去?”
娘家人的關心,讓謝葦杭低下頭咬了咬嘴唇。
謝大學士沒注意她的動作,贊同地對着謝建安揮了揮手:“這事你看着辦吧。”
謝葦杭片刻之間就回過了神,輕笑着看向謝大學士:“叔父,這些日子我沒在京城。不如便勞煩叔父,為我講解近日的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