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一艘大型漁船行駛在海面上。

水手們相互問候着，從船艙中拖了一個人高的金屬鳥籠出來。

鳥籠外面罩了黑色的布，將它包裹得嚴嚴實實。

沉重的分量要好幾名水手才能拖動。

他們分工嫻熟，很快就把鳥籠拖到船頭，掛在了早就準備好的掛鈎上，才將鳥籠上的黑布揭開。

鳥籠里蜷縮着一個皮膚慘白，常年缺少光照的人。

光線的突然出現讓他將自己縮得更緊，好一會才抬起頭。

籠子外的水手中吹了聲口哨，盯着籠子裏的人咧嘴而笑。

籠子裏的人卻連一絲表情也無，旁人的言語和目光無法給他的內心帶來任何觸動。

海風吹拂的時候，還能看見他耳邊震顫的絨羽，顯得極為突兀。

隨着掛鈎繩索的收緊，鳥籠越升越高。

等到鳥籠升到漁船最高點后，鳥籠里的人目光空洞的看着盤旋在天空中的海鳥，緩緩張開口唱起歌來。

沒有任何歌詞，僅僅只是非常乾淨的聲音，隨着海風的吹拂一同遠去。

他的聲音好像傳了很遠，好像消失在風裏。

不可否認，這確實是極為悅耳的歌聲。

但是……

這是沒有任何靈魂的歌聲。

跟了這艘漁船好幾日的白余，很奇怪自己會給出這樣的評價。

明明是非常好聽的歌聲……

不論是放在上輩子還是這輩子，白余都覺得很好聽。

可他就是覺得在這樣的歌聲中，少了最重要的名為「靈魂」的東西。

所以不論鳥籠里的人唱多久，都不會有鳥兒多看他一眼，也不會有人為此感動。

這是白余身為人魚的直覺。

從他第一次看見鳥籠里的人被掛到漁船半空，第一次聽見鳥籠里的人歌唱，便有了這樣的評價。

但是顯然，那群站在甲板上仰頭看着鳥籠中人的水手們聽不出來什麼叫做「靈魂」。

「不論聽到多少次，都覺得很好聽。」

有水手如此感嘆。

「確實很好聽，可惜這隻鳥活不久了。」

「基因改造之後的「鳥」都能唱得這麼好，真不知人魚的歌聲能好聽成什麼樣。」

「啊……想聽人魚唱歌？可不容易。」

水手們的交談聲，順着海風吹拂，傳入白余耳中。

白余之所以會跟着這艘漁船，不僅是因為漁船不幹正事，吊了個鳥籠在半空，讓裏面關着的人唱歌。還因為他們提到了人魚。

這艘漁船出海的目的，不是為了常規意義上的捕魚，而是為了人魚。

野生人魚在陸地上難以存活，但在大海深處想要見到，也不是那麼難。

想要把野生人魚吸引出來，方法有好幾種。

其中一種便是「好聽的歌聲」。

只是這裏人魚對「好聽」的定義，可能跟人類不一樣。

人類所認為的好聽，人魚不一定覺得好聽就是了。

傳言中，若是有足夠優美的歌聲能夠打動人魚，讓大海中的人魚浮出水面，運氣好的話，還能聽見人魚歌唱。

因為這個傳言，有不少人類在海上遊玩時，都會一展歌喉，希望可以吸引野生人魚出現。

可惜這句話之所以是「傳言」，便是因為真的很難。

但是水手們自認為帶來的「歌者」跟普通人不一樣。

這是一個經過了基因改造的存在，他的歌喉無可爭議的美麗動聽。

在事情發展到如今這種情況之前，籠子裏的「鳥」可是為他們連見都見不到的大人物歌唱。

然而入海十數日，在遠離陸地、人魚可能會出現的海域來回遊盪，籠子裏的「鳥」也整日不停的歌唱，他們卻連人魚的影子都沒有見到。

「也許是因為當人魚在大海中的時候，我們沒有辦法偵測到？」

有水手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但是人魚出現時，起碼我們可以用眼睛看見。」

「錄像設備也可以。」

「他們總會留下蛛絲馬跡。」

水手們紛紛發言。

「也許我們應該採取其他方法？」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如果依舊一無所獲，老闆肯定會很生氣。」

「那也要老闆還有精力來生我們的氣，畢竟那位計佩霖先生可不是好招惹的。」

計佩霖三個字的出現，讓原本想要沉入海中的白余再次揚起頭來。

誰能想到，他竟然能夠從一群水手的口中聽見計佩霖三個字？！

「聽說那位計佩霖先生現在特別喜歡白色的人魚？」

「我從我大舅的二姑的朋友的小姨子那裏得到的消息，現在的上層圈子裏是有這種說法，也不知道是被誰傳出來的。」

「前一段時間那位計先生不是失蹤了嗎？還傳言他死了？」

「那一段時間可是真熱鬧……」

「不過後來計先生不是又出現了嗎？」

水手們嘰嘰喳喳說了會八卦，聲音越壓越低，有人瞥了眼駕駛艙的位置趕忙站直身子，「我們就是打下手的，老闆讓我們幹什麼就幹什麼，其他事情跟我們沒有關係。」

其他水手也看了眼駕駛艙，再次恢復了嘻嘻哈哈的模樣。

「是是是，有錢賺他不香嗎？」

「賺錢賺錢，再不行就把其他方法拿出來。」

船頭說著八卦的水手們恢復了平日裏的閑散模樣，不再交頭接耳。

不過白余也大概明白了，為什麼這群人會出現在這裏了。

這群人的老闆，想要抓一條野生人魚，最好是白色的野生人魚，然後送給計佩霖。

更加具體的東西，包括背後老闆的信息和操作，這群水手也不知曉。

他們只是「打下手」的罷了。

但是從他們的交談中透露的信息已經足夠多。

如今是計佩霖把白余第二次放生的半個月後。

到現在為止，白余都沒想明白。

計佩霖會接連兩次放生自己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為什麼計佩霖會變成小計？

也沒想好之後想再上岸的話得怎麼整？

怎麼才能順利找到計佩霖等等。

邊吃計佩霖給他的零食大禮包邊想；

邊在遺棄的小木船上曬太陽邊想；

邊回深海被深海魚類胖揍的時候邊想。

好傢夥，機會這不就來了嗎？

不過他不能莽撞出現，還要再觀察觀察。

……

又過了兩日，漁船上的水手們依舊做着同樣的事情。

唯一不同的，是鳥籠中的人已經唱啞了歌喉，看起來愈發虛弱。

日日不停的歌唱，只要是個人都沒有辦法做到始終如一。

即使鳥籠中的人經過基因改造。

漁船上的水手們見此，終於放棄了「通過好聽的歌聲」將人魚吸引出來的想法，準備換另外一個方案。

——釣魚。

釣魚正如同它的字面含義。

往海中放下魚鉤、掛上魚餌，利用食物將人魚吸引出來。

普通人不知道這個方法，是因為普通人拿不出能夠讓人魚瘋狂喜愛的食物。

關於人魚喜愛的食物，陸地上的人類大抵知曉。

畢竟人魚真的很受大家歡迎，即使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都沒有辦法真正的飼養一條人魚，可是天天圍在人工培育人魚機構直播間裏的觀眾數量便是數不勝數。

光是看一段時間大概都能知道人工培育的人魚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

但是什麼樣的食物才是讓人魚「瘋狂喜愛」的？

知曉的人卻並不多。

在人類的傳說中，遠古時期的人魚是海洋的統治者。

他們強大又美麗，是真正的神話生物。

雖然這個傳說跟現實中特別容易弄死自己，憑本事成為瀕危物種的人魚怎麼看都不搭。

但是野生人魚的食譜很能說明一些問題。

人工培育人魚的食譜不談，野生人魚的食譜中，最受歡迎的排行，完全可以一言以蔽之。

——越危險的越好吃。

為了可以吃上「好吃」的，深海中的野生人魚真的很喜歡「作死」。

如果不是打不過那群「美味而又危險的深海怪物一般的魚類」，白余肯定不會那麼快上岸。

關於人魚食譜的事情，這群漁船上的水手們自然也不知道。

他們只是按照老闆的要求，將提前準備好的，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生物的肉，用特質的網和鉤掛上，處理之後放入海中。

這塊肉剛被拿出來那會，白余便從海面探出頭來。

等這塊肉放入水中，幾乎是一剎那的時間，白余就「聞」到了濃烈的「肉香味」。

非常非常香嫩的味道。

從那塊被放入海水中的肉上傳了出來，並且以極快的速度，在海水的流動之下，被帶向更加遙遠的地方。

這塊肉的「香味」太過濃烈，以至於在一瞬間，漁船周圍遊盪的魚群頓時騷亂了起來。

它們瘋了一樣的朝着那塊肉沖了過去，還沒碰到便驚慌的四散而逃，以一種比它們沖向「魚餌」時更快的速度。

白余承認自己也很饞這塊肉。

明明他不久前才吃飽喝足，按理來說並不餓，但是當這塊肉出現后，他也覺得自己「飢腸轆轆」，身體叫囂着「想吃」二字。

但是他控制住了自己的衝動。

在魚群驚慌逃竄的同時，白余也找了個地方暫且躲避。

因為……

大海中更加危險的大傢伙全來了。

漁船上的人做夢都沒想到，僅僅只是一塊他們連什麼品種都不知道的肉，竟然就讓以漁船為中心的一大片海域，上演了激烈的「大戰」。

海中的捕獵者逐一出現，並且隨着時間的推移，還有更大的傢伙正在從更深的海域往上游來。

漁船上的水手們看着「炸」開了鍋似的大海，一個個神情驚悚。

「……這到底是什麼肉？！「

「它還在嗎？！」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船長我們還是把肉撈上來快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