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二郎，二郎
「死狗！滾開！放開二郎！放開二郎！放開！放開……」
閉着眼一通亂砸，蕭二郎身上的大狗起先還嘶吼掙扎，最後只剩下哀哀的慘叫。
蕭二郎透過一片血紅獃獃的的看着面前嚇得臉色慘白，卻不停揮舞棍棒的少女，心裏似乎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
等壓在身上的「大狗」軟成了一灘爛泥，少女的雙臂也越來越無力，蕭二郎才艱澀的喊出了一句：
「大丫……」
這聲音彷彿一道魔咒，讓幾近崩潰的楊大丫猛的僵住，她緩緩抬起眼眸，看着眼睛清涼的蕭二郎正溫和的同她對視，「哇」的一聲便哭了出來。
蕭二郎微怔，他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拉着楊大丫的手腕，將她手上沾滿了碎肉的木棍扔掉，一步步往前走。
小小的身影一個踉踉蹌蹌，一個抽抽搭搭，在這寂靜的深林中走的格外艱難。
遠處偶爾傳來一兩聲野獸的嘶吼，少年的身影微僵，少女的哭泣微頓，而後兩人不約而同的加快了腳步。
這一夜他們是在一棵大樹上度過的，許是幸運使然，他們並沒有遇到其他猛獸。
楊大丫拚命抓着蕭二郎的胳膊，小小的身子依偎着他，生怕他掉下樹去。
血水從肩頭滴滴答答沿着樹榦蜿蜒而下，小小少年臉色越來越白，卻愣是一聲不吭。
身旁的少女很快傳來清淺的呼吸，少年微微勾起蒼白的唇角，沒有受傷的那隻手臂緊緊攬住了她。
趁着月色打量這片密林，一眼望不到邊際，以他們兩人的體力怕是很難走出去。
這樣的深山老林哪怕是獵人也不會輕易進來，得救的可能幾乎為零。
蕭二郎眸色眯了眯，看來他們還是得趕快找個地方藏身才是。若是再遇到一次猛獸，他們不可能這麼幸運逃脫。
從那匹落單的野狼來看，狼群顯然就在這附近。
終於捱到了天亮，看着懷裏少女眨動的雙眸，虛弱的少年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天亮了？」
女孩兒的聲音帶着暗啞，一雙大眼滿是霧氣，她大大伸了個懶腰，突然想到此時的處境忙回頭去看身旁的蕭二郎。
「二郎，你怎麼樣？」
一雙冰涼的小手貼上來，虛弱的蕭二郎舒服的眯了眯眼。
「呀！怎麼這麼燙？壞了壞了！一定是因為昨天被那大狗抓傷了！」
「二郎別怕，姐姐帶你下去！」
姐姐？
蕭二郎眼前已經有些模糊，聽到這個詞還是皺了皺眉，她比自己大么？
不過，眼下顯然不是他糾結這個的時候，小小的楊大丫已經解開了自己的褲帶，將自己和蕭二郎緊緊綁在了一起。
蕭二郎面上一紅，昨日她就是這麼將他拖上來的，也不知她這麼瘦小哪裏來的力氣。
正想着，蕭二郎身體突然騰空，楊大丫敏捷的抓住樹枝將自己沿着樹榦垂下，在蕭二郎看不到的地方，她的一張小臉因為用力憋的青紫，一雙小手也從黑里泛出了白。
她一聲不吭，小心翼翼的鬆開一隻手攀住樹榦，另一隻手也跟着極快的收回，整套動作行雲流水毫不拖泥帶水，背上的蕭二郎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因為身後馱了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楊大丫為了避免下滑太快控制不住速度只能盡量抱緊了樹榦。
粗糙的樹皮磨的她胳膊、前胸、肚皮、大腿一片火辣辣的疼，等到雙腳終於落地時，一顆懸着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她解開褲帶，一手拎着褲子一手將褲帶從蕭二郎身上抽出來，轉過身齜牙咧嘴的朝着面無表情的蕭二郎擠出一個笑臉來：
「二郎，咱們安全了！」
安全么？
蕭二郎避開視線，等着她系好褲帶才抬頭看着密不透風的樹林沉聲道：
「走吧，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躲起來？
楊大丫撓撓頭，這樣的林子能躲到哪裏去呢？
「對了！去山洞！從前俺爹帶俺去山上打獵，都是把俺藏在山洞裏的。」
年幼時的楊大丫跟楊大善人相依為命，寒冬臘月沒有吃食，楊大善人便拎了弓箭進山打獵，害怕楊大丫一個人在家不安全就會把她放在背簍里背着，在山上找個山洞藏起來。
兩人不知不覺的想到了一起，蕭二郎沉默着抿抿唇，牽起她的手腕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
楊大丫跟在後面，看着單薄瘦弱的蕭二郎背後那血淋淋的一片傷口已經變成了烏黑色，血液凝固非但沒能讓他的狀態看起來好一些，反而更可怕了。
她的心狠狠一揪，感受着從手腕傳來的瘮人的熱度，一張小臉緊緊皺了起來。
那雙大的出奇的眼咕嚕嚕轉個不停：「爹說了，這漫山遍野可都是寶貝呢，有些草用對了能救人命。」
身後小丫頭清亮的聲音傳來，蕭二郎握着那瘦麻桿一樣的手腕的手微微緊了緊，並沒有搭話。
能救人命嗎？他這條命要了又有什麼用？如今強撐着這麼一口氣，不過是為了不想讓她跟着自己枉死罷了。
不知什麼時候，這個黑不溜秋的小丫頭竟成了他生命里最後一束光。
「呀！還真有！」
小丫頭突然大叫了一聲，掙開蕭二郎的手往一旁跑了過去。那裏幾棵滿身是刺的青草一叢叢從枯枝落葉間冒出來。
他急忙警惕的看向四周，見沒有什麼動靜方才微微放了心。
「嘶～」
小丫頭輕吸一口氣，蕭二郎的心緊跟着顫了下。
「呵呵……還真是刺兒菜，這下就對了！」
明晃晃的白牙在那張瘦小的黑臉上尤其醒目，同那雙大眼一樣醒目。
這個丫頭似乎不管什麼情況都能笑得出來。
蕭二郎心裏略泛着些酸意，還夾雜着某些說不清楚的疼惜。
不過一晃神，小丫頭已經用衣襟包着一堆採下來的野草齜牙咧嘴的走了回來。
看來被那草上的尖刺扎的不輕。
蕭二郎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二郎，我們快走，找到山洞就可以給你敷草糊糊了。」
那口白牙也太刺眼了些，蕭二郎轉過頭不再看她，走出幾步，又迴轉身牽起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