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不取小惡，難成大善
阿平也就十六七歲，正是少年人爭強好勝的年紀，怎能忍受一個小瞎子在這對自己指指點點，再加上同伴半開玩笑的語氣，這讓他憋着勁兒要讓小瞎子難看，拿出平時極少用到的珍貴草藥。
“這是奪命株，極其珍貴，生長在懸崖峭壁上，邊上常有毒物看守，很多採藥人因此喪命而得名。
此葯是治療婦人血崩的藥引，用量需謹慎，用好救人，過量則殺人，歷來為醫者慎用。”周奉沒有伸手觸摸草藥，只是聞藥味就知道。
聞言，阿平的面容逐漸僵硬，他原本以為小瞎子會把奪命株拿過去觸摸、聞味，然後他趁機嘲諷幾句弄壞了賠不起之類的話，誰知人家根本不用觸摸，就說的頭頭是道，這......
另外兩個小夥計也懵了，沒想到這個小瞎子還有點能耐。
“你等一下，”阿平不服氣，也許小瞎子碰巧接觸過奪命株呢，說著他又拿出一個藥罐，取出一個黑黝黝如同石塊的藥材，“你說說這是什麼。”
這一次他沒有等周奉要，直接把藥材塞到周奉的手裏。
“這是海底霜。”
周奉接過放在鼻子輕嗅，毫不猶豫說道。
見阿平不答，周奉接着道：“這海底霜和砒霜齊名，不過砒霜是提煉而成，而海底霜是在海底長期累月自然形成的，且只有在鯨魚的骸骨邊上才能找到。”
三個夥計面面相覷，然後又看着周奉，他們知道海底霜生長在海底，但卻不知道是如何形成的，此時被小瞎子一說，他們再次懵了。
“這位小哥，能不能說一下這海底霜是怎麼形成的？”
一個身穿煉丹服，帶着博士帽的老者不知何時來到，面帶微笑，對周奉說道。
“卓博士！”
三名小夥計連忙彎腰，恭敬道。
這老者正是【濟世堂】的聘請的煉丹博士之一，剛才在裏間丹房聽見外面一陣爭吵，就走了出來，一直站在一邊傾聽。
當周奉沒有觸摸僅憑嗅覺就分辨出奪命株時，他大感意外，頓時對周奉另眼相看。
雖然盲人的嗅覺很靈敏，但這裏是藥鋪煉丹房，上千種草藥混合在一起產生出濃郁藥味，很容易就把單獨的藥味掩蓋。
直到周奉嗅出海底霜並說出出處時，卓博士被震驚了，他從醫數十載，也不知道這海底霜是產自鯨魚骸骨附近，但他知道此葯與鯨魚有關聯。
“如果哪裏說錯了，還請博士糾正。”周奉說著朝博士微微彎腰，表示尊敬。
“小哥客氣了。”博士道。
以後要常來這裏煉丹，周奉覺得震懾一下這些小夥計也是好事：“鯨魚是海里的大塊頭，壽命很長，自然死亡后沉入海底，血肉被別的魚類吃完，最後只剩下骨架，被一種叫做海魂的生物寄宿，數十年後海魂死亡前鑽進海底沙里，又被另一種海草依附，最終形成海底霜，十分珍貴。”
“這……”卓博士吃驚的看着周奉，“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天生白瞳，我爺爺為了給我治眼，在我四歲時就帶我去很多地方，尋方，求醫，問葯，所以我對草藥略懂皮毛。”周奉很謙虛，“我有幸接觸過海底霜，所以認得。”
實際上，他的這些知識來自於藍黑兩書。
“小哥謙虛了，”卓博士心想，考考就知道你是不是略懂皮毛了，於是笑道，“那你能給我說說，你的面前都有哪些草藥嗎？”
周奉點點頭，指着一筐筐草藥道：“天麻，靈芝，后瓜，元胡，無邪草，木蓮，晶匹草，木香，十元子，木通，金銀花，蒲公英，車前草，地龍半夏，百合，素子草，當歸，九夜花，白菊花，丹參……”
卓博士的臉上逐漸露出震驚。
如果說周奉只是報藥名字也就罷了，但令他震驚的是，這個小瞎子是僅憑嗅覺，邊走邊說，指出每一種草藥所在的位置，並報出藥名。
這太難了。
屋裏這麼多草藥，他所說的都有，也可能存在蒙的嫌疑，難就難在他能指出這些草藥此時所在的位置......
他一個瞎子，是怎麼做到的？
蘇語兒不知何時回來，看着眼前一幕，也驚呆在原地，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周奉要使用煉丹房了。
周奉說完，又指着那三個緊挨的葯筐：“其中靈芝，無邪草，還有九夜花挨得太近，這有損藥力事小，有悖醫理改變藥性害人事大，不得不說。”
聞言，卓博士再次震驚，呆立在原地，表情似遭雷擊，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三個小夥計見狀，連忙上前扶着他，問哪裏不舒服。
卓博士朝小夥計擺擺手，臉色凝重，對周奉道：“小哥，你能說說這三種葯，能煉製出來何種丹藥，有何療效嗎？”
周奉道：“靈芝，無邪草，九夜花可煉製成九命還魂丹，此丹可救命，續命，保命，延壽。但此三種葯在煉製前，切不可放在一起。”
卓博士整理一下衣冠，朝周奉深深一拜：“多謝小哥解我多年疑惑。”
周奉連忙回禮。
幾個小夥計還有蘇語兒一臉疑惑，看看博士，又看看周奉。
卓博士道：“這些年來，我煉製的九命還魂丹，功效時好時壞，一直找不到原因，今日被你指點，如醍醐灌頂，解開我多年的疑惑，老朽不知該如何感謝你才好。”說完，又是對着周奉深拜。
周奉忙還禮，連說不敢。
周博士長嘆一口氣道：“你今天不說，我可能到死也不會知道，影響這九命還魂丹功效的，居然是因為原料在煉製前，被擺放在一起的原因。”
“這不怪夥計，怪我所學不精。”
“就比如砒霜可以殺人也可以救命，就看使用者如何下藥了。這三種草藥各自提煉出精華，去其糟粕后，合三為一，功效最佳。”
“如其中兩種原葯擺放在一起無妨，但三種擺在一起就會發生藥理反應，任如何提煉也無法去其糟粕，達到救命，續命功效。”
說完，卓博士仰天長嘆：“這些年來，我既用此葯救人，也用此葯過害人，內心有愧啊！”
周奉忙道：“博士不必自責，任何一種良藥在誕生之前，都要經過一些坎坷曲折，這都是必經之路。您是煉藥治病，而非故意害人，何來心愧。而且葯研究出來，總得有人服用才知功效，才能不斷改進。我爺爺常說，不取小惡，難成大善。”
博士渾身一震，盯着周奉，似有所悟，喃喃自語：“不取小惡，難成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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