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我說過,今晚吃魚!
陳銘醒來已接近正午,整張床似乎還能聞得到昨夜的激情,空蕩蕩的被子裏初秋的涼意拚命往裏鑽,悵然若失的感覺猶然而生。
耳畔響起外間鍋碗瓢盆的聲音,還有諾諾背誦古詩的輕聲軟語,連吹進堂屋的風都帶上了些許詩意,變得溫暖起來。
沈落虞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擰着眉將鍋里不多的米糊盛入碗中,轉頭看着一字不差背誦完詩詞的諾諾,冰冷的臉上一絲笑意悄然綻放,讓這個不小心跌入人間煉獄的仙女,多了幾分煙火氣。
陳銘從堂屋走出,看着正給諾諾喂飯的女人,不施粉黛的臉頰,一側紅腫未消,一側紅暈未散,神態亦如往日般麻木,但那份決然倔強卻愈發明顯了。
諾諾見到父親,立馬變得拘謹起來,西瓜頭簾軟趴趴的貼在額前,小手抓着衣角泫然欲泣,每次吃飯,她都怕被爸爸嫌棄吃得多。
看着閨女無處藏的大眼睛,陳銘胸口有些發悶。
扭頭走向米缸,望了眼,缸底躺着這個家裏最後的幾捧米,這才想起來,村裡鬧飢荒兩年了,去年山洪,今年蝗災。
好在老爺子月余前撒手人寰,額...這麼說多少有點不敬,但確實省了一口伙食,不過,剩下的也堅持不了幾天。
而且,陳唐寨的每個冬天都如一場天災,真的會凍死人,三個月大雪封門,若沒有足夠的食物存儲,肯定熬不過去。
原本山裏的野味,細心狩獵也能有些收穫,奈何前身懶惰又怕死,聽說山裡來了頭熊瞎子,死活不敢再進山。
老頭子在的時候,偶爾還能拎回幾隻野兔,現在,就只有坐吃山空的份。
摸魚?前身是個旱鴨子,不然也不能淹死。
這個時候氣溫已經接近零度,再想撈魚,就有些困難...倒也不是不可以。
陳銘蹙眉琢磨了下,走入院子,在雞舍邊打量半晌,然後擼起袖子操作起來。
不為別的,他想讓這個小家能挺過這個冬天,要讓閨女頓頓有魚,餐餐有肉吃。
屋裏,母女二人似乎舒了口氣。往日每個喂飯的早晨,少不得被陳銘謾罵,餘糧尚足還好,只是嘲諷幾句,最近就有些變本加厲,早飯搞不好要受一頓打。
屋外,陳銘將籬笆牆三下五除二的拆解開,挑揀出長條,彈性足的,捆出三個大小不等的竹圈,再用偏薄的竹桿穿搭出扇形框架,蜷起后套上竹圈。
細竹橫編,短竹收口。
不多時,一個上窄下寬的簡易魚簍便成了型。
最後,用草繩將幾個竹片固定成30公分左右的筐蓋,剛好能嵌入筐口,竹片被削出彈性搭扣,讓蓋子能向內擠開,卻卡在筐內向外推不出來。
前世他也曾是個農村娃,這些基本的生活技能自然不在話下,後來經商發跡了,最大的愛好就是追求極限體驗。
比如荒野求生,曾在南極抓過帝王蟹,撒哈拉烤過駱駝,亞馬遜雨林游過泳...
所以,他死了嘛。
“嘶”陳銘因分心,手指不小心被倒刺扎出了血,含入嘴中嗦了兩口,也算今天第一口飯了。
大功告成,剩下的就是魚餌以及投放地點的選擇,蘆草多的水域最好,因為深秋的黑魚最是肥美。
黑魚喜腥餌,雞腸鴨腸最佳,奈何條件不允許,那些東西有的話,他自己就吃了,鴨腸炒飯不香嗎。
扛起鋤頭在院子裏選擇一片鬆軟的地方,剛下過雨,蚯蚓應該很多。
一鋤頭下去,翻起的黃土中,幾隻蚯蚓扭曲傾軋着,飢荒年代裏,連蚯蚓看着都消瘦不少。
陳銘收集差不多一捧蚯蚓,便走向屋內,蚯蚓只是作為提腥的輔料,主料還得是糧食。
吃完飯的諾諾見陳銘進屋,趕忙抱緊媽媽的腿,女人滌綸褲被抓出了性感的勒痕,渾圓而奔放,看得陳銘一陣眼熱。
丫頭偷眼瞄着蠕動的蟲子,怯意更甚,沈落虞抿着嘴唇,冷冰冰的盯着男人。
陳銘也不解釋,就着諾諾的瓷碗,將蚯蚓放入其中,抄起灶台下的一結斷木將其搗碎。
蚯蚓無血,場面只能算輕度不適。
膽小的諾諾,還是將小腦袋埋向媽媽的大腿內側,被沈落虞雙手護着。
陳銘嘴角抽了抽,這廝可比他老子幸福多了。
“放心,晚上爸做魚給你吃。”聲音溫暖,笑容和煦。
丫頭似乎聽進去了,向這邊瞄了眼,又立刻埋回去,眼底有着令人心疼的戒備。
陳銘起身繞過女人,在米缸里歪了半瓢米,米缸這就見了底。
牙一橫,又將最後一點餘糧一起打包倒入鍋中,添上清水,生火蓋鍋。
“媽媽,我們明天是不是沒有飯吃了。”諾諾仰頭看向沈落虞,聲若蚊蠅。
聞着鍋里飄出的最後米香,女人咽了咽口水,她什麼時候吃飽過?
低頭撫摸着女兒的西瓜頭,沒有回答,然後,牽起諾諾走入堂屋。
不久,開了鍋,陳銘將碗中的蚯蚓撒在煮熟的米上,然後均勻的團出幾個飯糰,再將飯糰放入魚簍中,米香混着蚯蚓的腥氣,沿着竹結縫隙飄散出來。
剛提起魚簍,沈落虞從堂屋走出,手裏拎着麻袋,又在門邊順手操起倚放的鐮刀,似乎是要進山。
打不到野味,挖挖野菜也行,總不會讓孩子餓到。
路過陳銘,手腕突然被溫熱的手掌攥住,耳邊響起男人渾厚的聲音。
“入冬前,最好不要進山。”陳銘情緒複雜,胸中戾氣起伏,記憶里霸道慣了,似乎很難適應這種勸戒式的交流方式。
“無論狼還是熊,就連野豬都在這個時候囤積食物,活動範圍很大。”
在第一場雪來臨時,封山之前進山才是最好的選擇。有些話不必說完,那是他應該解決的事情,而不是這個女人。
沈落虞背對着陳銘,用力也沒能掙開,顯然是執意要進山。
陳銘怒從心頭起,向後猛地一拽,女人站立不穩倒向懷裏,跟着“啪”的一聲,隔着褲子都能感到臀瓣上的疼,估計,又腫了。
看着近在眼前的帶傷俏臉,實在不忍打臉,只能以這種方式,排解胸中翻湧的戾氣。
沈落虞神色穆然,屈辱和疼痛並不能令她屈服,依舊執拗,女兒就是她的全部。
“我說過,今晚吃魚!就一定吃魚!”
陳銘這個時候心情不太好,沒什麼興趣跟這個女人解釋,僅是指了指身後的魚簍,然後牽起沈落虞向門外走去。
門縫裏,諾諾看着父親拖拽着媽媽,終是鼓起勇氣沖了出來,眼淚還在‘吧嗒’‘吧嗒’往下掉。
“你哭個鎚子!給老子憋回去。”陳銘虎着臉,有些頭疼。
“諾諾...不哭...不要帶走媽媽,好...不好。”
小丫頭努力憋着眼淚,越是忍着越是掉的凶,難過的令人心碎,父親每次拖走母親都會令她感到不安。
沈落虞蹲下身,抱起女兒小聲安慰着,陳銘也聽不清說了啥,他怕在待下去壓不住心底的情緒。
“等我,中午前我沒帶魚回來,你再進山也不遲。”
說完,便獨自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