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相思更漏長,傷心明月憑闌干,想君思我錦衾寒。

夜夜相思更漏長,傷心明月憑闌干,想君思我錦衾寒。

他的腳步一頓,抱着我的手臂緊了緊,將我整個兒都圈進懷裏,大步走出那片火海。

很多年後我才明白,原來故事的結局早已在開端埋下了伏筆,只是我們都未曾覺察。

只是明明都互相守護了許多年的人,本以為會細水流長相愛一輩子,卻轟轟烈烈地輸給了世事。

我重見光明那日長安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雨,我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是一個極為妖孽的男子。

他穿了一身鐵鏽紅撒亮金牡丹花長衣,頭髮用一根嫣紅髮帶鬆鬆垮垮束起,余了大半傾落在肩上。他的頭髮是罕見的玄色,瑩瑩湛湛泛着詭異的光。

一雙丹鳳眼直勾勾地盯着我,彷彿要把我吸進去一般,看得我好不自在。

“醒了?”

他的聲音酥媚入骨,卻激起我陣陣涼意。

我警惕地看着他,下意識地想去摸枕邊的劍,摸了半天也沒摸到,四處打量了一番才發現這是蕭景榮的寢殿。

能出現在這兒的人,想來也不是什麼敵人。

但我這次卻猜錯了,能在同一陣營的人非敵卻不一定是友,比如說,眼前這個人——

鬼醫琴染。

“你怎麼會在這兒?”我傷勢未愈,又久未開口說話,喉嚨乾澀得緊,這句話說完就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倒了一杯水給我,聲音不咸不淡:“受殿下之託,前來救你。”

他這話一出我就隱隱覺得不對勁,許清漣醫術也是聞名於世,素有醫仙的美稱,就算琴染醫術超絕蕭景榮也沒道理捨近求遠讓他過來替我看診。

除非……許清漣出事了!

“許清漣呢?”我也顧不得禮儀,拉住他端着茶杯的手急切地問道。

他斂了眸光,輕而易舉地睜開我的手,不緊不慢道:“夫人莫急,冉竹暫時安然無恙。”

一聲冉竹讓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穩了穩心神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話裏有話:“什麼叫暫時?”

他將茶杯擱在桌上,轉身開了門。

一陣涼意襲來,寒風裹挾着雨水吹進屋裏,屋裏的氣溫驟降,我不禁打了個寒噤。

門外台階下,一身玄色燙金竹葉衣衫的許清漣直挺挺地跪在那裏,雨珠連成線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身上,他渾身都濕透了,下頜不停地滴着雨水,臉色蒼白,搖搖欲墜。

“許清漣!”

我尖叫着跑向他,琴染站在門口伸手攔住我,神色依舊淡淡的:“夫人,請自重。”

“滾開!”我喝道。

琴染沒有讓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夫人,冉竹犯了大錯,該罰。”

我氣急,想要推開他,無奈他手勁大得很,我愣是沒推動半分。我看着跪在雨里的許清漣,心疼得手足無措。

“蕭景榮呢?讓他給我滾出來。”

“回夫人,殿下被陛下召進宮去了。”

“他到底犯了何事?誰給你的膽子罰他!”

他躬身微微對我行禮,側過身子給我讓出一條路來,我疾步沖入雨中,剛至許清漣面前,就聽得琴染的聲音傳了過來,依舊是不咸不淡的語氣。

“回稟夫人,冉竹為除去你身上的鬼氣,擅自用血咒破了你的鬼術,被殿下查出,便令臣下封了他的靈識,讓他長跪於此以求夫人原諒。”

腳步驟停,我看着低頭跪在我面前的許清漣,血氣翻湧,頭昏腦漲。

我竭力穩住心神,蹲下身,強迫他直視我,緩緩道:“許清漣,他說的……是真的嗎?”

他的眼裏一片荒蕪,像是野火過後的原野,尋不到一絲生機。他的喉嚨動了動,最終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點頭。

我咬牙,一巴掌摔在他的臉上:“你憑什麼管我?”

這一巴掌我用了很大的力氣,他摔倒在地,手腕猙獰的傷口一下子就暴露在我的視線里。

那些傷口深淺不一,重重疊疊,新傷舊傷都在一塊兒,因淋了雨,傷口已被雨水泡得泛白。他渾身哆嗦着,墨發泡在水裏散作一團,半張臉埋在袖子裏,掙扎了許久也沒有爬起來。

他竟然虛弱到這個地步了。

“鳶歌……咳咳……”

他虛弱地叫我的名字,口中嗆出一口血,殷紅的血跡和着雨水淌在衣服上。我終於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開始穿深色衣服了,他怕我看見他身上那些斑駁血跡。

“對不起……”

他的聲音很輕,帶着病人的羸弱,說完一句話后要停下好久,大口大口喘氣,像是要把所有悲傷全都吐出來。

於是吐出來的悲傷全都聚集在這方小小的四角天空下,剛一騰起就被雨滴狠狠砸下,沾在花上,樹上,浸在泥土裏,萬物都浸滿了悲傷。

這悲傷漫漫浩浩,如同長路,不知盡頭何處,不知所歸何處。

我笑出聲,笑聲回蕩在蒼宇下,像是吃人心的鬼。

我俯身抱了抱他,滾出的淚砸在他手背上,他縮了縮手,彷彿觸碰到了什麼不該觸碰的東西。

“許清漣,我不能留你了,你走吧。”

他閉了閉眼,有水光在裏面打着轉,彷彿真的在哭一樣。

“我能走到哪裏去,我只有你了。”

“可我不只有你,我還有江無塵,還有蕭景榮,你別忘了,我是蕭景榮的妾,是他的人,就連心也是江無塵的,我從來都沒愛過你,許清漣,你早知道的。”

我一點也沒客氣地回了過去,我自己都沒感覺到自己的口才原來這麼好。

他抬起頭看着我,眼裏星光黯淡,聲音似乎更了更,而後又釋然的笑了:“是啊,我早知道的。”

說著說著他就低了頭,他低頭的姿態,像是被積雪壓彎了的修竹,顫顫垂向地面,我的淚幾乎奪眶而出。

可該說的話還是得說下去。我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儘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所以,你走吧,回你該回的地方去。”

他側躺在水裏,泥漿濺在衣服上,被雨水浸濕的衣衫緊貼在身上,顯現出瘦骨嶙峋的身形。他沒有答話,或許是力氣用盡,他最終對我扯出一抹笑,近乎絕望的閉上了眼。

我故作坦然地向屋內走去,琴染在那裏等我,雙手交握放在身前,一雙美目顧盼生輝:“夫人,天涼了,莫凍壞了身子,臣下這就去為夫人煎一副葯驅寒。”

說罷,他就躬身準備出去。我眼疾手快地從頭上取下一支髮釵,頃刻間就抵在了他的喉頭:“解開他的靈識,放他走。”

他鎮定自若,彷彿知道我不會紮上去一樣:“夫人,殿下的意思,臣下不敢擅作主張。”

劍拔弩張,戰爭一觸即發。

打破這個局面的是一道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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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訣之南風吹夢到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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