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無渡碧天沉,是湖心,是依心

碧雲無渡碧天沉,是湖心,是依心

我不敢看許清漣的眼睛,我不再是五年前那個小女孩了,做不到那般純粹,我怕他一身朗月清風被我污染。

他本是局外人,因復仇大計無端被我製成一枚棋子,這本就於他不公,我的目的已達成,再將他引入此局我就是十惡不赦的罪人。

我對書本向來頭疼,正如許清漣頭疼我一樣,學了一上午只寥寥識得幾種較容易區分的藥材。

他用書輕輕敲了一下我腦袋,無奈地笑道:“再過半月,父親就要當著眾弟子的面考你了,若是通過不了戒尺可有你受的。照你今日這成效來看,戒尺怕是少不了了,稍嚴重的話還會被外派出去做個外門弟子。”

“那還要請師兄多多關照了呀。”我對他狡黠一笑,似模似樣地作了一個揖。

他的眼睛彎成一道月牙,墨發散落在肩上,有種恍若隔世的美好。

這個朗月清風般的少年,身上帶着無人企及的光,我望而卻步,只敢將脖子仰望得發酸,去定格這一瞬的美好。

和江無塵一樣,不出意外的話,這輩子他們都和我沒關係吧。

人真的很奇怪,總是在失去后才會懂得珍惜,我想,如果我認真學習,是不是江無塵就會回來了?我還是不相信他會死。

此後我就真的收了頑劣的性子,開始安安分分地學習起來。江無塵說過,我很聰明,若是認真學起來是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我的,這句話我終於將它落了實處。

一連半月我都看書到很晚,有時看到半夜時肚子餓得咕咕叫。山莊規矩眾多,其中一條就是入夜之後就不可再食,對此我抱怨過無數次。

每當這時,許清漣總是會輕聲敲開我房門送來許多糕點。他知曉我極愛蓮子糕,白日裏就吩咐廚子做了許多,等到夜裏時偷偷送過來給我,又囑咐我不可看書太晚,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又輕手輕腳地離開。

我常常笑他明明是在自己家裏,行事作風卻像做賊一樣,他笑罵我不知好歹。

這世間情動,從不知何所起,始知卻已相憶深。

半月後,師父在大堂舉行了會考,參考的人員是山莊全部弟子,並非只我一人,我才知曉許清漣在騙我。於是憤憤然地瞪了他一眼,他便又笑了。

待師父考我時,師兄將半簍新鮮的草藥放置我面前,讓我一一辨認。經過半月的挑燈夜讀,這對我來說已易如反掌,回答起來也是對答如流。

“紫蘇,散寒解表,用於行氣化痰,安胎,解毒;回雲,解表祛風,用於除濕止痙,可治風寒;白芷,用於祛風散寒,通竅止痛,消腫排膿......”

我看到師父的眼中逐漸流露出讚許,我心下明了,想來這一關我是過了。

今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早,一場春雨過,整個世界像是頓時活了起來。

西洲的四季不同於祁望山,祁望山除了冬天會下點小雪,山尖尖上綴一點兒銀白以外,一年四季都是一個樣,各種花爭相鬥妍,看得人眼花繚亂,看久了便不覺得有什麼特色了。

而西洲的春天是極美的,這裏是桃花的故鄉,春天時會有漫山遍野的桃花,天氣稍好時山頭總是擠滿了賞花的人,穿着各色衣物遊行於花間,或站或坐,或行或立。

孩童拿着紙鳶在桃林間奔跑,一不留神紙鳶被桃枝勾破,總惹得他們哇哇大哭,孩童的父母親一邊哄着他們,一邊將被劃破的紙鳶補好,他們便又歡喜起來,歡笑聲傳得很遠,一時間整個西洲都熱鬧非凡。

“你見過祁望山的桃花嗎?”我問許清漣。

他有些不明所以,反問我一句:“你見過?”

“見過。”我看向西南方,祁望山是我一生眷念的地方,有江無塵在的那段歲月是我最快樂的時光,“特別好看。”

我笑起來,笑着笑着眼前就變得霧蒙蒙的,水汽在眼裏氤氳開。

“祁望山有桃花嗎?那裏的土地不適合種桃花。”許是我低着頭,許清漣沒有覺察到我的異常。

“是嗎。”我垂下頭,用手去掏螞蟻窩,看着它們驚恐地四處逃竄。

江無塵,你怎麼還不來罵我?從前我掏螞蟻窩時你都會罵我的,你說萬物有靈,螞蟻再渺小也應當給它們生存的權利。可是江無塵,為什麼那麼多人不肯給你生存的權利呢?

我格外懷念在祁望山的日子。

每當春天來臨時山裡會結許多野果子,江無塵不讓我進山,我一哭,他就妥協了,這一招屢試不爽。

他將我一個人丟在岩石上坐着,自己反倒在山裏亂鑽,出來時手裏多了一捧鮮紅的野果,冷着臉丟給我:“小孩子真是麻煩。”

我咬着果子笑他,餘光看到他手上被刺劃出一道道帶血的划痕,此後我就再也沒吵着要吃野果了。他卻不以為然,每到春天依舊會在山裏給我摘許多果子,悄悄放在我床頭。

思緒一經翻湧,什麼都拉扯出來了。

現在的祁望山,怕成了一座荒山了罷,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鮮紅的野果等他去摘。

江無塵,我想吃祁望山的果子了,我還想去看看那株桃樹,它一定開得很好。

北望長安,何處可長安?

我又想起了長安。

阿娘極愛鳶尾,阿爹就為她種了滿院子的鳶尾花,每到初夏時節總是引來無數蜂蝶飛舞。

每年鳶尾盛開時,洛府便要舉辦一場盛大的賞花會,京城名流皆會來訪,吟詩作賦,曲水流觴,笙歌鼎沸,一派祥和。

阿爹很愛阿娘,是將她放在心尖兒上的寵。以至於阿娘在我很小時就告訴我:“阿鳶,你以後一定要嫁給一個愛你的人,千萬別和皇室有半點聯繫,你阿姐太苦了。阿娘啊,什麼都不求了,只求我的小阿鳶能夠平安順遂的過完這一生。”

那時畢竟年幼,我只是聽着,也不明白是何道理。

末了阿娘總是自己笑了,摸着我的頭笑呵呵地看着我:“我的阿鳶啊以後會找到一個很愛你的人,會很幸福。”

我仰起頭問阿娘:“阿娘,什麼是愛啊?”

“愛啊,是這世上最珍貴的寶藏。”

可嘆人間事,意難平。愛這種東西過於珍貴,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拿得起的,尤其是像我這樣本就肩負血海深仇的人。

------題外話------

“誰藉著月色唱了一首無言的歌?我們究竟是誰在夢中?是他,還是我?”

或許你們都在夢中,彼此是最親的人。

什麼是悲劇?就是將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打碎,才成了悲劇,很不幸,鳶歌,你們就是悲劇。鳶歌,你要知道,從今以後就再也沒有一個江無塵這般護你了。

他離開沈蓁蓁這麼久,他得去保護他的蓁蓁了,你也要努力走下去,若是有緣,終會再見的。

你們也是,錯過了不要緊,要麼是錯的人,要麼他在未來等你,你若要做的,只是將自己變成更好的人。

——斂塵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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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訣之南風吹夢到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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