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有君子赴死

第十章 有君子赴死

雷聲滾滾,密雲更濃,此時已是正午,連續多日的暴雨將天地之間都染盡一層霧色。狂風咆哮依舊,大地說不出的昏暗蒼涼。

只聽北方山谷密林之中,有號角嘹亮,聲音雄厚似可破雲,再細看時,只見巨獸奔騰,旌旗翻飛,萬千玄鐵甲士驅使着各類奇禽凶獸穿梭其中,向著東方奔沖前進,有條不紊,紀律極是嚴明。

其中一桿碩大黑色戰旗綉“水”在暴雨中仍然灼灼閃亮,熠熠生輝。大軍所過之處林木皆倒,叢獸皆伏。宛如神兵過境!

大軍前鋒大將為一赤發虯髯大漢,此漢子手持一桿長槍,精赤的左右臂膀各紋一條游龍!座下坐騎頭如龍,身子似馬。在這暴雨之中,依舊渾身火焰繚繞,好不氣派神奇!

“黑帝竟然把你也秘密召回來了,嘖嘖嘖,這次共工族人要被滅族了。”

這赤發虯髯漢子正是水族五傑之一祝融,此刻,他正看着邊上一尋常驍騎說道。

驍騎身着水族標準制式玄甲,面罩下看不清面容,唯獨他手持的長槊通體琉璃婉轉,隱隱有龍影攀附其上,一看非凡。

“以句龍兵法造詣,相柳的霸道武運,奔流城沒那麼容易拿下。”

驍騎道。

祝融嘿嘿一笑,回頭看了一眼後面中軍主帳說道:

嘿嘿,句龍兵法我有領教,但是早幾年前黑帝便替換他的部隊,削弱他在軍中影響力,這次我們連破三城,殺共工氏族一個措手不及,逼句龍被迫隻身一人回奔流城,現在天降數天大雨,黃河渭水都漲高一丈,河面上更是洶湧異常,我放逃的共工族人過河必然不便,數萬老弱婦孺要過河,要進入奔流城以求庇佑!

他句龍要麼把奔流城水師戰船挪出來幫助百姓過河,要麼我大軍殺到,他在奔流城看我屠戮他族人。要麼,他就放棄奔流城城牆地利來平原和我決戰!原本相柳還有東海艦隊,我還擔憂冰夷封鎖水路可能會麻煩,這下好了,據探子說,他的東海艦隊竟是沒動。如果他在平原決戰,我水師抄他後路,五萬大軍夾擊之下必然把他碾為齏粉。

現在千里之內陸路全部被我們封鎖,冰夷又從潁川而下封鎖水路,就奔流城不到一萬兵士能翻起來什麼風浪?到時候無論什麼選擇,我們五萬大軍兵臨城下,水陸並進,就算他和相柳有通天之能,這三個選擇都難逃一個敗字。

“他可以逃往東海”

驍騎點評道。

祝融搖搖頭嘲諷道:敗軍之師,逃東海有什麼用,東海島國都是我們臣屬,早被打怕了。他們過去東海,一個月後他們的人頭就會整整齊齊回來。他要去東海,只有一條路,就是先將我們這五萬大軍打散,我們無力再追捕,給他數十年發展,這樣倒是可行。

驍騎點點頭,表示認同。

“探子來報,前幾天句龍白衣渡江,未帶一人一船,這是最奇怪的!奔流城按道理應該還有戰船可以幫助百姓渡河才對,句龍這一出,倒是像將計就計,引我們過去。”

驍騎低頭不語,兩人沉默了一會,祝融繼續說道:

唉,也可能是故布疑陣,不管怎麼樣,我們加快行軍,如果能堵殺句龍,那這一戰即算勝了。剩下相柳空負蠻力,影響不了戰局。這一戰這半個月就要出結果,我們在這裏耗不起,現在我水族邊境空虛,連你都來了,這個時候若是他族侵入,就有些麻煩。

也不知道聖女兕龍騎到哪了,這些天也沒有探子回信,她那八千兕龍騎足夠衝散河渭邊上游兵散勇了,而且虎魄已經把三城軍民全部變為倀鬼驅使向奔流城行軍,天大功勞說不定就是他們的,那這一戰也不用打了。

話剛說完,彷彿聽到什麼動靜,只見驍騎和祝融面色一凝,祝融驅使火麒麟騰空飛到大軍陣前,示意大軍停步。只見原本奔馳的大軍頓時止步,獸不吼,馬不嘶。除了雨聲和風聲,大軍一片靜默。

“大荒遊俠,伯符,姜水離,求見黑帝”

只見大軍之前,一根粗如巨斗,高達數十丈的玄鐵長棍從天砸下,轟隆一聲立於陣前,讓萬軍止步!

“讓他進來”

一陣沉默之後,大軍中帳華蓋之中,一個嘶啞而不失威嚴的聲音傳來。

只見大軍頓時號角長吹,鼓聲擊奏,各類猛虎財狼猛禽凶獸在玄衣甲士調度下分立兩邊,空出一條前往中軍的道路。

姜水離本來就膽子大,這些天經歷更是讓他不虛此等陣仗,見伯符朝着中軍華蓋走去,姜水離便要跟上,還沒走一步,兩邊兵士便持矛將他攔下。伯符回頭怒斥一聲:放開,這位姜少俠是我朋友!

兵士彼此看了一眼,又看向祝融。此刻祝融仍坐麒麟騰飛半空之中,他皺皺眉頭沒有說話。

這就是我水族待客之道嗎?

姜少離立萬軍從中也是不懼,大聲問道。

華蓋里的身影招了招手,兵士放行。姜水離鄙夷的向地上吐了口口水,便是抬步跟上伯符。

要是以前,姜水離還是畏懼的,只是一想到村子就是被這些惡人屠戮,他心裏的恨就如同烈火熊熊燃燒。但是他還是知道大局,明時勢,知道這裏並不是匹夫一怒的地方。

“拜見黑帝,願黑帝萬壽無疆”

華蓋前,伯符單膝跪下,姜水離跟着照做。

這個時候,他才知道黑帝是長什麼樣子,華蓋之下,一個精壯老人頭頂帝王冕乘坐於戰車之中,此戰車寬敞至極,周圍數個絕美侍妾持扇拂風。姜水離細看老人,眉宇神態與伯符多數相似。

“起來吧”

老人抬起雙眼,沒有看伯符,目光卻是盯着姜水離道:

聽說有個少年偷走了鐘山玉,躲過我黑水軍抓捕,投奔了句龍,可是你?

姜水離一聽偷字,頓時胸中怒火滔滔,他劍眉一豎:瓜……那鐘山玉是巫師奶奶讓我交給句龍族長的,怎麼是我偷的,黑水軍屠戮我村子,您怎麼不說?倒是都說黑帝您老人家遇刺了,我看您身體挺好的啊!

“大膽!”

邊上衝出一個身材修長,五官稜角分明的男子拔劍怒喝,似是只要黑帝點頭,他便讓姜水離血濺當場。

“不礙事,很少見這樣的年輕人了。”

黑帝揮手示意那人退下,看着姜水離點頭道。

伯符掃了一眼持劍退後的男子,見黑帝沒有為難姜水離,便繼續說道:聽聞黑帝身體有恙,句龍將軍委託我將鐘山玉送於黑帝,以祝黑帝萬壽無疆。

說完,伯符掏出鐘山玉雙手遞上。

黑帝桀桀一笑,只見他隨手一招,鐘山玉便從伯符手中飛起,落入他枯指之中,黑帝把玩了一會,說道:他句龍好生忍得,但是我已經謀劃了十年。為了水族永世安寧,他共工氏族必須抹去。

“瓜娃子。你……”

姜水離再也忍不住,只是話還沒說完,伯符便拉住了他,示意他不要再說話。

姜水離無法,一想到要是自己圖一時之快,亂了伯符和句龍族長大事,那就是百死莫辭了。於是緊閉嘴巴,不再言語。

“黑帝,句龍兄能忍,是為了族國大義,句龍兄能退,是為了水族蒼生。您為何一直咄咄逼人想置他於死地?”

“大哥!你怎麼一直幫外人說話!十年前你離家,父王便一直思念你”

黑帝沒有說話,反而是之前持劍男子看着伯符說道。

“玄冥,你閉嘴!你以為那一劍我沒認出你?”

伯符對着玄冥雙目一瞪,不怒自威,多日的奔波依舊難掩他威嚴華貴之氣。

“那是我不能看你破壞父王好事!而且是我看在你是大哥的份上才手下留情,如果要你性命,你當時就死了!”

“勾結金狗殘害我族百姓就是好事?我水族何時勾結過外人殘害自己人!”

伯符指着玄冥怒喝!

“哦,瓜娃子的,原來是你這瓜娃子那晚偷襲伯符大哥!你還要不要臉!連你哥哥都動手?”

姜水離怒罵。

“小子找死!”

見姜水離怒罵自己,玄冥一陣火氣,拔劍便向姜水離刺去,劍鋒無痕,宛如細蛇。快到伯符都無法阻擋。

“住手!”

只見華蓋中射出一道五爪虛影拍在即將刺中姜水離的劍身之上,劍身瞬間偏轉數尺,連帶持劍的人翻飛出去。

“襲擊兄長,本是大過。這次便給你略施懲戒。下不為例”

戰車之上,黑帝閉目把玩着鐘山玉,剛才那一擊好像不是他出手一般。

姜水離還想說話,伯符向他搖搖頭。

只見玄冥緩緩從地上爬起,抹去嘴角血痕,不敢再語,拾起劍便屈身向後退去,只是在他低頭拾劍時,誰也沒注意到,他眼裏的怨念都要冒出火光。

“我從小和你說過黃帝還有蚩尤的故事,你有沒有想過當時的三帝盟約會被打破,會有人刺殺最仁德的黃帝?”

過了許久,黑帝緩緩看着伯符問道。

這語氣,讓伯符想起,小時候父王也是以天下故事來循循教導自己如何德政,如何愛民。

聰明如伯符,自然是知道其中道理,他搖搖頭,擺脫盤旋在腦海里的記憶,對黑帝說道:因為一山不容二虎,就算蚩尤部下當時不反,等他們仙去后,可能就是另外的人反。

黑帝讚許點點頭:這些道理你懂,那現在為了水族蒼生,你為何不懂?水族就我們兩大氏族,陳氏和共工氏!和當時三帝聯盟難道不一樣?

“不一樣!我們水族是統一的,只有像黑帝這樣的人徹底忘記氏族名字,大家融合一起,排除氏族偏見!這才是我們水族的未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兄弟相殘!”

伯符否決道。

黑帝搖搖頭:吾兒,人都是自私的。

“那是因為黑...因為父王你是自私的!”

“住口!”

黑帝大喝,戰車搖晃動不已。

“請父王退兵,避開我水族大劫,這個時候還來得及!父王!父王!”

伯符這次卻是跪下砰砰叩首!他心中悲痛不已,一方面是自己父王,另外一個是他心目中的好大哥。他心中隱隱有句龍計劃全貌,但是他無法選擇,如何選擇,不能選擇!

“來人!把這兩人抓起來,等大破奔流城,再放出來。”

黑帝卻不再看他,也不想聽他。

他有兒子六人,其二已逝,伯符是他最看重的兒子!他也悲痛,他不明白為何他無法理解自己!廢掉禪讓,成就家天下,水族才能更好一統,上下一心。為了自己後代,為了水族永世,這罵名又能如何。

“誰敢!”

伯符卻是一聲爆喝!姜水離亦是拔刀在手。

周圍玄衣兵士彼此看了一眼,紛紛拔劍向兩人衝去。

還沒近身,只聽一聲呼嘯,儘是原本立在千軍的斗粗玄鐵長棍竟是飛沖而起,越變越小,飛嘯着向伯符飛去,落入伯符手中的時候,其大小已經和普通長棍無異,但是樣貌卻是一改先前漆黑,變得渾身金光流轉,熠熠非凡起來。

只見伯符輕輕一個橫掃,周圍軍士便倒下了一片,多虧伯符留手,眾人只是吃痛倒地,倒無性命之憂。

“姜小兄弟,麻煩你給句龍兄帶一句話,說伯符無能,沒有完成他的託付。”

見眾人沒有再次上前,伯符對着姜水離說道。

姜水離隱約覺得不好,搖搖頭道:我們一起殺出去就是了!大不了就是死而已,我弟貔也找了個好人家,吃得好,喝的好,我不懼死。”

伯符聞言大笑:是啊,死有何懼!姜小兄弟,我從女丑那借來的凌雲鐲你可帶在身上?

姜水離不解,這凌雲鐲不是女丑送自己的嗎?怎麼是,但是他見伯符眨眨眼睛,便明白了一切,也大笑道:那妮子水嫩水嫩的,這凌雲鐲搶來,這個時候正好用。

於是姜水離輕輕搖晃銀鐲,默念召喚,只見一道華光閃過,一隻巨大白鶴立於人群之中。

“凌雲鐲!“

眾人紛紛叫出聲。

“姜小兄弟,恕我直言,你實力不濟留在這裏只會給我拖後腿,你先騎鶴去找句龍,告訴他這裏情況,以讓他多做準備,切記,一定要告訴他這裏情況!”

見姜水離成功召喚出白鶴,伯符對他說道。

姜水離一陣默然,他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放肆!搶我水族聖物,你把我等放置何處!”

遠處祝融見軍士皆不敢上前,於是大喝,騎着火麒麟揮舞長槍便要拿下伯符和姜水離。

“走!”

伯符怒拍姜水離,隨後翻轉手中金色定海針,與祝融長槍狠狠撞在一起,只聽“鐺”,兩兵器交界處傳來巨大金屬撞擊之聲。震的周圍禽獸嘶吼悲鳴,就連白鶴也是一聲悲鳴,姜水離更是覺得耳朵如有千鈞物體相撞,一時間天地失聲。

“走”

伯符再次大喝,持棍再次和祝融戰在一起。姜水離不再拖拉,翻身騎鶴,白鶴再次發出“唳”的一聲,振翅高飛。聲音彷彿穿過頭頂雷雲,聲聞九天。

“小子,找死!”

只見玄冥再次拔劍刺出,劍雖長2尺,但是劍氣卻是化作蛟龍之影一口向半空中姜水離咬去。

“混賬”

伯符見狀,不顧身前祝融,轉身朝着劍氣甩動定海針砸去,只見劍氣化成的蛟龍悲吼一聲化作無形消散,而姜水離越飛越高。

只不過,這樣的代價便是祝融槍穿肩而過。

姜水離在白鶴身上見伯符受傷,頓時肝膽欲裂,幾度讓白鶴回頭,白鶴卻有靈性,振動雙翅頭也不迴向東方飛去。

而在大軍之中,之前祝融身邊的驍騎盯着白鶴遠去,鬆開了緊握着的長槊,不知道在想什麼。

而伯符這邊,見姜水離已經徹底遠去,心中鬆了一口氣,他再次運轉定海針,只見定海針再次金光大盛向著祝融砸去,祝融見伯符已經受傷,便也只是橫槍阻擋,當定海針砸下,猶如千鈞之力,祝融座下火麒麟一聲悲鳴,四肢都半跪於地。

“夠了!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

沉默已久的黑帝終於說話。

“請父王退兵!”

伯符擦乾嘴角血跡,手中定海針往地上一杵,說道。

“我要是不呢!”

黑帝的話平靜如水,他看着伯符。伯符也看着他。

“那就請父王為了水族蒼生,安然...赴死。”

說完最後一個字時,伯符拔起長棍,真氣鼓舞,雙袖無風自動,眼裏已經無悲無喜。

在眾人震駭之中,伯符凌空飛起,舞動金色長棍狠狠向黑帝砸去。

“逆子!”

黑帝徹底暴怒!只見華蓋砰的一聲炸開,侍妾驚呼不已紛紛倒飛出去,見金光越近,黑帝五指成爪,狠狠向伯符抓去。

“濮”

五指當即穿胸而過...

等黑帝反應過來,伯符心臟已經在黑帝手中

“吾兒!!”

黑帝一聲悲嘯!

“伯...符...怎...對...父王...出....手...天下...為....公”

伯符緩緩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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