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我們去看電影吧
自從兩人上次談話不歡而散后,慕雲起再沒提過結婚的事。
因為只要起頭,葉南也不反駁,就是沉着臉不搭理他,幾次下來他便不敢再提了。
出院前幾天,何圳青又給葉南做了一次全身檢查。
檢查結果還不錯,至少沒有出現不可控的惡化,病情算是暫時穩定了下來。
葉南記得,出院當天,北城天氣很好。
慕雲起問她,想回哪裏住?
她想了想,覺得比起四處都能看到他們痛苦回憶的慕氏公館,自己還是更喜歡龍湖別墅。
就當重新開始,過幾天她嚮往的尋常生活。
這是她餘生不多的願望。
天氣漸涼,葉南時常覺得冷,這與溫度無關,像是寒氣入體,連骨頭都在發疼。
慕雲起最近正在考慮,要帶她去溫暖的南城過冬,或者四季如春的國家暫居。
但葉南不太想去,她明顯更想待在熟悉的地方。
家裏有空調製熱,再過段時間北城也會供暖,這件事就暫時擱置了下來。
自從了解了自己的病情后,葉南一直在努力克服。
犯困嗜睡的癥狀在逐漸加重,她便盡量讓自己保持一個固定的生物鐘;每天堅持做適量運動,以減緩肢體僵硬;包括看書、學習一門外語,可以延緩大腦衰竭的速度。
慕雲起很少去公司,每天都有大把時間,不厭其煩的陪着她一起完成。
吃過晚飯,兩人還會踏着夕陽,沿着龍湖散步,偶爾遇見鄰居幾對老夫老妻,大家也會禮貌的打招呼,一來二去,便熟悉了。
葉南覺得自己的生活從未如此充實過,心中也從未如此安穩過。
這樣的日子,她很喜歡。
深秋,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房間裏,落在了腳面上。
電視裏放的正是外交部的新聞直播,女人成竹凜然地站在發言台上,神色自若的回答着記者們刁鑽犀利的問題。
沉着冷靜、面帶微笑,大有「四兩撥千斤」的架勢。
葉南披着羊絨披肩坐在沙發上,認真地看着發言台上的人,眼中有羨慕、有崇敬、有祝福。
一陣糊苦味漸漸鑽進鼻腔,嗆得她咳了幾聲。
葉南下意識回頭看向廚房,起身走去。
慕雲起扎着一條鵝黃色的圍裙,另一隻手舉着木鏟,整個上身微微後仰,與灶台拉開了一小段距離。
木鏟上明顯沾了一坨焦褐色的半流體,還冒着熱氣,而鍋里的一團粘稠液體,正是糊苦味的來源。
整體畫面怪異又和諧,葉南忍俊不禁道。
「你在做什麼?」
慕雲起回頭看了她一眼,忙手忙腳的關掉燃氣。
「鄰居大叔送了些自己種的柿子,我想熬點柿子醬…但是…」
男人說著又尷尬地瞥了一眼焦糊的鍋底,悻悻眨眼。
「好像火候不對,糊了…」
「你全都用來熬醬了?」葉南抻着脖子看了看有些慘不忍睹的鍋,認真問道。
慕雲起抬手指了指放在一旁的紙箱。
「還剩一些。」
「那晾成柿餅吧,也好貯存。」葉南看着他說道。
慕雲頭表示贊同,抱起紙箱就往外走。
女人急忙喊住,「你去哪?」
「不是晾柿餅嗎?我拿去外面,太陽曬着,通風也好。」
慕雲起一本正經的說著,葉南垂眸,無奈一笑。
「先放下吧,柿子要洗,還要刮皮,然後才能晾曬。」
慕雲起一怔,點頭放了下來。
他一直以為拿出去晒乾水分就行,沒想到還有這些步驟。
第一次曬柿餅,葉南來了興趣,拿着刮皮刀,認真的將果皮一圈圈刮下,再放到籃子裏。
慕雲起坐在旁邊,看着她饒有興趣的認真模樣,眼中溢滿柔情,也不知道手頭上的刮皮動作是什麼時候停下來的。
「我剛才在電視上看到鍾小姐了。」葉南邊刮皮邊說道。
慕雲起回過神來,眨了眨眼。
「嗯,我聽圳青說了,今天好像是她第一次主持發言。」
葉南把刮好皮的柿子放進籃子裏,又拿起一個繼續刮,唇角帶着欣慰的笑意。
「鍾小姐跟何醫生快結婚了吧?」
慕雲起有些意外,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談起有關於結婚的事宜。
男人急忙點頭,眼底透出絲絲期待。
「婚期定在明年開春。」
「其實鍾小姐一直很努力,那麼優秀的人,跟誰在一起都會很幸福的。還有何醫生,默默守護了那麼多年,他們真的很登對。」
葉南只顧着低頭刮皮,完全沒注意到身邊人的目光,從期待到失落,最後演變為落寞。
慕雲起像只失寵的寵物,獨自縮在角落裏嗚咽。
兩人最終把刮好皮的柿子放進籃子裏,再拿去花園晾曬。
葉南直起身,眼前突然一片模糊,腳下跟着踉蹌了好幾步。
慕雲起慌忙丟下籃子扶住她,讓她靠在懷裏。
葉南緩了一會兒,眼前才重新恢復清明。
「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哪裏難受?」
男人抱着她,一臉緊張。
「沒事。」
葉南搖搖頭,又看着他說。
「應該是剛才起身的速度太快,有點暈。沒事,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況。」
她知道這些話是用來安慰慕雲起的。
起身過快會讓大腦暫時供血不足,眼前應該是一過性發黑,而不是像她剛才那樣,眼前的景象是模糊的,難以辨清的,甚至伴有一種麻痹性的刺痛感。
葉南下意識攥緊雙手,不由得沉思。
就像何醫生說的,她是不是…要看不見了……
聽完她說的情況,慕雲起依然擔心,轉身把籃子放好,直接抱起她往屋裏走。
「你就好好休息,其他事都交給我,想吃什麼我來做,想要什麼我去拿…」
「慕雲起。」
葉南被抱在懷裏,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正色道。
「我不是廢人,這些小事可以自己做,我不想依靠別人。」
「我不是別人…」
「我知道。」
女人打斷他的話,認真地說。
「雖然我的身體會越來越差,但我不想在手腳還能動的時候就失去活着的尊嚴。等到我只能躺在床上的那天,你就可以幫我做這些事了。」
葉南說的雲淡風輕,慕雲起卻心痛不已。
她知道他聽進去了,抬起一隻手輕輕拍打着他的肩膀。
「現在把我放下來,我想自己走。」
猶豫了一下,慕雲起還是決定尊重她,慢慢把人放了下來。
回到屋裏,電視上還在播放新聞,葉南換了毛絨拖鞋,轉頭看向他。
「你想不想看電影?我們看電影吧,去電影院。」
活了二十多年,葉南總共也沒去過幾次,每回都是安年要看恐怖片,便拉着她去壯膽子。
在看不見之前再看一次電影好了,她是這麼想的。
慕雲起擔心她的身體,起初不同意,葉南磨了好一會兒才肯答應。
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假期,院線上映的不多,影院的人也比較少。
慕雲起原本要包場,最後被葉南阻止了。
她不想搞特殊,只想普普通通的。
兩人從動畫、搞笑和愛情片中,挑了後者。
葉南看了看演員表和海報,連混個臉熟的演員都沒認出來,應該是小成本的片子了。
不過這樣也挺好,不會被臉吸引,可以認真帶入劇情。
取了票,葉南坐在椅子上,慕雲起則去櫃枱買爆米花。
售貨員看到自家董事長,愣是半天沒回神,還以為是集團的突擊檢查。
「慕…慕…慕董……」
「別害怕,我只是和愛人來看電影,給我一份爆米花。」
「…哦…好好……」
售貨員嘴上說好,卻緊張的手都在抖,一邊裝着爆米花,一邊還會抖出去幾顆。
等等…慕董剛才說什麼…和愛人看電影?愛人?!這是什麼時候的「瓜」呀?!她沒「吃」過呀!!
不行不行!她得看看這愛人是誰?!
「慕董,爆米花好了。」
售貨員將盛了滿滿一桶的爆米花遞了過去,又接過對方遞來的銀行卡,刷機、歸還,速度很快。
快點快點,她還等着看「愛人」呢!!
慕雲起對自家影院的收銀效率很滿意,看來平日的管理培訓做的很不錯。
他點了點頭,轉身往回走。
回到休閑區,女人坐的位置上已經空空如也,旁邊卻圍了一圈人,一言一語地說道。
「你沒看見剛才那小姑娘有多嚇人,渾身抽搐抖得厲害,得虧120來的快。」
「對啊。你說這小姑娘生病也沒人跟着,就自己一個人,家裏面也真是放心…」
「咚…」
紙筒脫手,爆米花撒了一地。
慕雲起衝進人群,拽過剛才說話的人,急吼吼開口。
「剛才的人怎麼了?!送去哪個醫院了?!!」
「欸你這人…那120一般都是就近送醫,我怎麼知道去了哪個醫院啊?你別扯我…鬆手啊你…」
「你是家屬吧?人已經拉走了,趕緊去附近的醫院問問吧……」
男人此刻心慌意亂,轉身就往外跑。
「慕雲起。」
熟悉的聲音鑽進耳朵,瞬間安撫下他即將崩潰的心堤。
他停下亂步,扭頭看去,她完好無損的出現在眼前。
慕雲起臉上的慌亂還未褪去,葉南看了出來,急忙解釋道。
「剛才那女孩口吐白沫,應該是突發癲癇,我怕她咬到舌頭就用手壓住了,我剛才去洗手…」
沒等對方說完,男人大步上前,將女人緊緊按在了懷裏。
葉南感覺抱住自己的雙臂在漸漸收緊,恨不得把她揉進身體裏去,耳畔也是慕雲起的遍遍低語。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她帶着歉意輕輕回抱住他,像是安慰小孩子般拍打着腰背。
「對不起,我沒想嚇你。」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慕雲起像復讀機似的一遍遍重複着自己說的話。
葉南移開視線,看到清潔人員正在打掃撒在地上的爆米花。
她微微一笑,緩解氣氛。
「你是不是把我的爆米花弄撒了?」
慕雲起一怔,看着她眨了眨眼。
「我再去買一份。」
「不用了。」
葉南拉住他,又道。
「反正我也吃了這些也不消化,胃裏難受還要吐出來,還是別買了。」
說著,女人又從口袋裏掏出兩張電影票。
「時間快到了,我們去檢票吧。」
「好。」
稍遠處,售貨員舉着手機拍下了兩人剛才相擁的照片,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女人有些眼熟。
下一秒,她一拍腦門,突然記了起來。
這不就是前段時間,因為生了什麼病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慕董還親自為她錄視頻回應的女人嗎?
她當時還看了兩人被網友扒出來的多年前的故事,這女人好像是慕董的隨衛來着…
她怎麼突然覺得…有點好磕啊!
果然啊,磕CP就要磕真的!這太香了!最重要的是俊男美女啊!!她就喜歡看長的好看的兩個人談戀愛!!
她要發朋友圈!!發微博!!
小成本電影沒什麼宣傳力度,看的人自然也少。
諾大的影廳里,除了他們兩個,只有幾對小情侶,零散的坐在位置上。
因為被剛才的事情嚇到,慕雲起完全沒了看電影的心思,全程都是緊緊抓着葉南的手,生怕她又不見了。
葉南倒是看的入神,儘管劇情有些俗套,但愛情電影似乎都是大差不差,多多少少會引起大家的回憶。
演的是別人,對號入座的是自己。
電影結束,兩人坐上保姆車,葉南還有些意猶未盡。
「沒想到,男女主最後沒在一起。」
「嗯。」
慕雲起覺得這片子結尾一點也不好,好像在影射什麼似的。
「你是不是還在擔心?」
葉南見他整個晚上也沒什麼反應,害怕他真的被嚇住了。
「我只是體質變弱了點,但你別忘了,我可是慕家隨衛,特訓營的第一名,本領都記在腦子裏,不會有事的。」
說起這個,慕雲起整顆心都揪痛了起來。
那些都是他做過最失敗、最錯誤的決定。
他不該讓她做慕家隨衛,甚至時不時就把她丟去荒島或無人區,特訓結束一次,她身上的傷疤就多一些。
他無法面對,也不敢面對。
男人的手仍然握着她的,葉南感覺到他手心沁了細汗。
她心裏明白,那些過去是兩人之間永遠無法逾越的鴻溝,在不在意都是已經發生的事。
事到如今,對與錯,對她來說也沒那麼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