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比較害羞
慕雲起清咳一聲,裝作為難的樣子。
“抱歉,我們是新婚,她比較害羞。”
“理解理解,俺媳婦剛結婚的時候也這樣……”
嗯,這故事圓的很完美。
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她心裏悲喜交切,喜,此刻是真的,悲,他們是假的。
三輪車開到大叔所說的診所,其實就是村裏的一戶人家,門外掛了一個診所的牌子。
停好車,大叔上前叫門,沒一會兒就有人從裏面拉開。
開門的是位中年女人,身形高挑,但不顯刻薄。身上穿着睡衣、睡褲,披了件厚外套,明顯是在睡夢中被叫醒的。
禮貌的打過招呼,葉南上前解釋了一番,女人掃了一眼還坐在載貨廂里的慕雲起,說。
“那還不趕緊下來。”
葉南轉身去扶慕雲起下車,奔波了一路,以他的耐心和脾氣還能忍到現在是真的儘力了。
張玉芳看着兩人面色一頓,喃喃自語。
“大男人受點傷還要小姑娘扶着,真是世道變了。”說完,扭頭進了屋裏。
經過大叔面前,葉南再三點頭道謝,想着等事情處理完再正式登門感謝。
中年男人樸實的擺擺手,驅車離開了。
兩人被領進側屋,屋子裏擺着兩張診療床,床之間用一片布簾隔開,藥品、工具都整齊的擺在柜子裏,雖然整體簡單,但很乾凈。
折騰了半宿,慕雲起坐在床邊,臉色蒼白,頭靠在床頭,眼神模糊。
“張醫生…”葉南擔心道。
“我叫張玉芳,叫我芳姨就行。”
女人顯然不喜歡“張醫生”這個稱呼,她在村裡幾十年,街坊鄰居熟絡的很,頂多喊個“張大夫”,像這樣的稱呼會讓人產生距離感。
葉南倉促應和,“芳姨,他的傷口已經簡單處理過了。”
“幫他把衣服脫了,我看看傷口情況。”
葉南點着頭,伸出手慢慢解開他的外套紐扣。
儘管她動作再輕,可胳膊一抬一放間,難免扯到傷口,慕雲起半昏半醒,悶哼了好幾聲。
她看得出來,他是真的不舒服,一想起他是因為自己才受的傷,內心的愧疚便無限蔓延。
張玉芳做完消毒,戴上醫用手套,她仔細檢查着,確定慕雲起的傷能處理,才轉身去準備縫合傷口要用的東西。
葉南迫切的想了解情況,又怕張玉芳被問煩了,她張了張嘴,試探的問。
“他怎麼樣?”
“沒事,就是失血過多,昏迷是正常的。”
她腦子裏這會兒就只剩下“失血過多”四個字,不停地給自己做心裏建設。
“需要輸血嗎?”
張玉芳將準備好的藥品放在小推車上,來到病床前。
“人體的造血幹細胞沒那麼脆弱。”
葉南舒了口氣,又說了幾句感謝話,就準備去屋外等着。
“你留在這吧。”張玉芳邊說邊用酒精棉球給傷口消毒。
不明緣由,葉南在原地踟躕。
“過來扶着他,這樣也能分散他的注意力,沒那麼疼。”
女人語氣平緩,倒讓她有些尷尬,反正是慕雲起拉着自己演夫妻的,豁出去了!
“好。”
葉南坐在旁邊,慕雲起這會兒已經迷糊了,省了一劑麻醉。
將他側過身,傷口朝向張玉芳,男人整個上半身的重量就靠在了她身上。
針線穿過皮肉,慕雲起眼瞼緊合,無意識中握住了她的手。
微涼的指尖劃過手心,葉南睫毛輕顫,訝異的看着他,下意識蜷了蜷手指,便僵硬着不敢亂動。
初冬的夜晚乾燥清冷,寒風可以透過皮膚的毛孔,扎進骨頭裏。
縫合完傷口,張玉芳點開側屋的爐子,先放幾塊煤,又往裏丟了些木柴和玉米穗,火燒的通旺,溫度很快升了起來。
拍掉手上的煤灰,張玉芳看着守在一旁的葉南。
“已經打過消炎藥了,他體質比你強,趕緊去休息吧。”
葉南抬眼,聲音有意放輕。
“沒事,這麼晚打擾您本就是我們不對,麻煩您了。”
張玉芳嘆了口氣,把打好水的鐵壺放在爐子上。
“不睡覺那就洗把臉,水開了記得兌一兌,不然可就燙禿嚕皮了,我可不想再被叫起來處理燙傷……”張玉芳嘴上絮叨着,轉身離開側屋。
葉南目送中年女人離開,心裏慶幸遇到的都是好人。
再回過頭,自己灰頭土臉的模樣正好照在玻璃窗上。
她在煤礦和山裡折騰了一天,能幹凈才怪。
就着兌好的溫水簡單擦洗一遍,重新坐回病床前,她的目光遲遲沒有挪開。
腦海里都是楊啟文拿着匕首捅向他的畫面,葉南后怕又後悔。
從有記憶起,她就在人販子手裏。那些人開心了,她就能吃一頓,不開心就打一頓。
研究所發生爆炸后,她和賀驍是為數不多的倖存者,出院后,有幸被慕雲起帶回了慕家。
初入慕家,葉南的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在人販子手裏討命,俯仰由人的道理她幾歲就懂了。
而且這裏太大,大到她心慌。
可後來,她在慕家的每一天都過着豐衣足食的日子,慕雲起還會教她功課,更不會有人打她。
也許是被打罵慣了,現在突然冒出來一個人對她這麼好,葉南竟開始懷疑自己配不配?
對她來說,慕雲起就是拉她走出黑暗的光。可他的光芒太耀眼,除非紆尊降貴,否則她根本觸不到,也不能觸。
所以,當慕雲起把總裁特助和慕家隨衛這兩個選擇擺在她面前時,她毫不猶豫的選了後者。
特訓營,她野蠻生長,教導員按例向慕雲起做營員彙報,對她的評價只有四個字:人傻膽大。
而當時的她,正因從狼群里救出李安年被咬傷感染,躺在醫院裏搶救。
直到醒來,李安年才講,何醫生說她的手臂有截肢的可能,慕雲起就坐在搶救室外,全程只說了一句話。
“你敢給她截肢,我就給你截肢。”
葉南想想也對,如果真是這樣,估計她就是廢人了。
痊癒回營后,教導員還調侃她,問她到底怕什麼?
葉南笑着搖頭,一律說沒有。其實她心裏清楚,她的“死穴”,就是慕雲起。
屋子裏寂靜得很,偶爾能聽到柴火的劈裂聲,葉南時不時起身,再往爐子裏丟幾根柴,白氣順着煙囪排出又隨風飄散。
病床上的男人還在昏睡,而她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