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 120 章
機甲和艦隊低空掠過的聲音,驚動了無數身處軍隊保護區的德爾斐居民。
人們彼此傳藉著星際時代必備的光電子望遠鏡,紛紛擠到窗前遙望,想知道歷來平和安寧的德爾斐,現在正在發生什麼事。
他們發現,聖山上空懸浮的德爾斐港口,如今已經被帝國艦隊和機甲密密麻麻包圍。
港口上方,是塗著光學迷彩的隱匿者軍團,他們呈棋盤狀在高空懸浮,使港口內的能源核心抑阻場持續運作。
剛剛泊入港口的聖殿巡遊艇,早在抑阻場打開的那一刻撤離,此時正被帝國艦隊裏三層外三層地保護着。
而人們並不知曉,他們無法目視的德爾斐港口內部,此時已是最殘酷的絞肉機戰場。
自人類進入星際時代,無論光束炮和爆能槍,都擁有瞬間把人化作齏粉的殺傷力。
雖然場面震撼可怖,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卻比冷兵器時代要仁慈得多。
而此時此刻,德爾斐港口一塵不染的地板上,已濺滿猩紅的血水、和被刀身帶出的碎肉。
儘管阿西莫夫項圈失效,爆能槍無法射擊,蠍尾仍能在短暫反應過後,便迅速拔丨出軍刺,朝人質方向發動兇悍猛攻。
未摘除項圈的人質,無法自主移動。但帝國權杖在突入港口前,已被阿撒迦分成了數個小隊,各自有獨立的戰鬥任務,和需要戒守的作戰區域。
負責保護人質的帝國權杖β分隊,是港口內開闢的第二戰場。他們始終擋在蠍尾和人群中間,手持薔薇軍刀,眼中凶光暴溢,像一堵盔甲和人肉組成的盾牆。
數百年來,蠍尾都在不斷吸納強悍的Alpha戰士,延續戰士血脈的同時,又對其予以殘忍的淘汰訓練,若真要貼身搏殺,他們的戰鬥力足以媲美帝國狼騎。
而帝國權杖雖然是尖兵軍團,但從赫卡選拔丨出來的老兵,單兵戰鬥能力,還是比狼騎稍遜一籌。
蠍尾朝人質保護牆屢次猛烈衝鋒,帝國戰士開始有人挂彩,也不斷有人倒下;
但剩餘戰士的金屬軍靴,依舊牢牢踏在原地,不曾朝後退讓一步。
激烈而混亂的廝殺中,β分隊卻聽見蠍尾後方,正不斷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
他們起初心頭一緊。抑阻場內又無法使用通訊,人質和運輸艦中間,擋着密密麻麻的蠍尾,他們也很難看清運輸艦那邊的戰況。
蠍尾的兇狠和精銳戰鬥力有目共睹,β分隊本能地擔憂,是自己的隊友正在傷亡。
但圍攻β分隊的蠍尾,兜帽下的眼神卻突然開始震顫,然後迅速朝兩側退開。
β分隊也隨之看清了第一戰場的狀況——
雖然他們都是千錘百鍊的精銳戰士,但眼前一幕,依舊讓他們駭了一大跳。
遍地都是七零八落的屍塊,有些還裹着被削成碎片的蠍尾長袍。
褐膚金瞳的帝國殺神,正微微喘息着站在那裏,手上一柄薔薇軍刀,如下雨般淅淅瀝瀝地往下淌血。
一隻沉重軍靴下,還踩着半截蠍尾——的確只剩半截了,而且竟然還活着。
那個蠍尾是被阿撒迦的軍刀攔腰截斷的,上半身還在滿地的碎肉和內臟中掙扎哀嚎,所見者皆毛骨悚然。
阿撒迦束在腦後的濃黑長鬈髮,也隨着劇烈的搏鬥散開,上面濺滿了蠍尾的血,濕漉漉掛在他的臉頰和盔甲上。
他那雙獸瞳般的金眸,在殺戮狀態下,根本沒有一絲屬於人類的感情。
眼白都像浸着血,在轉向人質前方的蠍尾時,顯出可怖的赤紅。
阿撒迦之前屠了一艘星盜戰列艦,並單兵突入「黑門」大本營,其實現場並沒有帝國陣營真正目擊。
而現在,儘管知道那個立在屍堆中、渾身濺血的鬼神,是自己的軍團領袖;
也知道阿撒迦現在盯視的,實際是他們前方的蠍尾——但守衛在人質前方的帝國戰士,到底還是忍不住生理反應,齊刷刷地打了個寒顫。
阿撒迦的戰鬥風格向來乾脆利落,能割喉就不會再多費幾刀,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回,他卻沒有立刻結果落敗蠍尾的性命。
男人濃密的長鬈髮散落在身後,戰靴跨過滿地翻滾痛嚎的蠍尾殘軀,右手倒提着滴血的軍刀,朝人質前方的蠍尾緩步走來。
「……當心!」
β分隊看見剩下的蠍尾突然猛地一動,還以為他們要朝阿撒迦和隊友們發難。
但隨後,所有人就見剩下的蠍尾,突然把軍刺往腰后一插,拔腿就往港口外四散狂奔。
「站住!!」
「不要讓他們跑出抑阻場!」
「——守好人質。」
阿撒迦聲線低沉地發出指令,霎時止住β分隊想要追擊的腳步。
他領着自己身後的帝國戰士,像矯健的黑豹一樣掠過,隨後高高躍起,漆黑軍刀在空中劃過冷冽的鋒芒——
一名蠍尾便被從背心刺入,當場跪倒在地,被軍刀牢牢釘在地板上。
港口中的肉搏戰還在持續,尼祿接到了來自古地球崗哨的探報。
「陛下,偵測到蠍尾的戰列艦隊出現!」
尼祿微微挑了下眉梢,空中的猩紅抬起巨大的頭顱,目光從港口移向天穹。
果然,星圖中出現一支規模不小的艦群,艦身塗裝和防護盾光幟,全都是蠍尾的制式。
帝國權杖此刻正在他腳下的港口作戰,沒有空暇對德爾斐宙域巡邏守備,估計這些蠍尾艦隊,是趁着蠍尾挾持人質的那幾小時,悄悄接近古地球的。
「……該死!一個星盜組織哪來這麼多人?簡直沒完沒了!」
德爾斐將領低聲咒罵,迅速指揮部下迎戰。
尼祿倒是若有所思。
在他印象中,蠍尾一直是精悍勁旅,在卡戎星系一役意外損失慘重,結果直接導致他們剩餘的成員人數,只夠用來挾持一艘運輸艦,不應再能掏出這樣的家底才對。
「不。他們並不是蠍尾。」
銀髮皇帝觀察片刻,從對方的陣型和駕駛技術上,得出了確鑿的結論。
「陣型和駕駛方式,都有帝國軍校的影子。他們是偽裝成蠍尾的貴族駐兵——百分之九十,是提圖斯·勞德派來支援他那些「好盟友」的。」
尼祿冷冷道。
隨着他的話音落下,猩紅便凌空舉起機甲右臂,朝着正與德爾斐艦隊接火的「蠍尾」艦群,張開巨大的機械爪。
它那線條凌厲的右肩肩甲,隨即開始咔咔變形,將右臂瞬間組裝成重型炮台。
巨大的能量,從機甲核心開始,一波一波地朝炮口匯聚,幾乎像要把周圍光線都壓暗一個度。
猩紅微微側過頭顱,眼燈靠近右臂,像是在靜靜瞄準目標。
隨後,它以左臂牢牢撐住右臂炮台,隨着震動整個古地球的爆響,以及悍然盪開的震蕩波,一發威力巨大的光束矛,自右臂炮台暴射而出!
強悍的后坐力,讓懸浮在半空的猩紅,都不由朝後倒飛幾米,被白狼機甲一把扶住后腰,這才堪堪停住去勢。
耀眼的光束矛灼破雲層,從正在奔赴前線的德爾斐艦隊空隙穿過,然後將隱匿在敵方艦群內的指揮旗艦,連帶防護盾一起,轟然貫穿粉碎!
「……什麼?!」
還沒跟帝國艦隊交火,己方司令就光速下線了,偽裝成蠍尾的叛軍艦隊,頓時集體愣怔在原地,在德爾斐艦隊的包圍下,甚至顯出一絲可笑的尷尬來。
「不允許撤退。」
叛軍頻道內,卻響起提圖斯·勞德冷硬的命令,「繼續進攻,成敗在此一舉……!」
眼看指揮旗艦被一擊粉碎,叛軍艦隊卻沒有撤退,而是迅速集結編陣,朝港口上方的隱匿者軍團攻去。
尼祿臉色一沉。
他敏銳地感知到,接手這支艦群的新指揮官風格,並不是貴族司令一貫以來的水準——很可能是他那位並不相熟的外公,提圖斯·勞德本人在遠程指揮。
只是他也知道,勞德家族叛軍的主力部隊,此刻正在向王都猛攻。
再優秀的指揮官,都不能在重大戰役中分心二用,提圖斯·勞德居然會拋下對王都戰役的指揮權,轉而親自指揮德爾斐戰線,支援敗局已定的蠍尾,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德爾斐各艦聽令。」
銀髮皇帝冷聲下令,「不惜一切代價,封鎖德爾斐港口。」
德爾斐艦隊迅速編陣開盾,擋在港口上方展開抑阻場的隱匿者軍團前,與叛軍持續開火,並確保能源核心抑阻場不會受到干擾。
畢竟蠍尾已死傷大半,一旦抑阻場被破壞,戴着項圈的人質就會全部死亡。
緊接着,他們就聽見震撼的音爆巨響——皇帝陛下駕駛的猩紅,拖着烈焰般的長長光幟,突入叛軍艦群!
當卡厄西斯強悍的精神力,完全驅動猩紅這具頂配機甲,簡直就是戰神天降。
雙方將士甚至無法用肉眼辨認,在敵方艦群中高速突進的紅色光痕,到底是陛下的機甲,還是星艦的激光束——
沒人看清猩紅的開火動作,只知道光痕掠過之處,必定精準引發敵艦引擎連環爆炸,古地球碧藍的蒼穹,頃刻間被染成一片火紅。
「……公爵大人,這個……我們好像,完全頂不住啊!」
叛軍艦兵開始有點慌神。
他們的體量與德爾斐艦隊幾乎相當,但截至目前為止,德爾斐艦隊奉命全力鎮守港口,甚至沒有主動追擊過叛軍;叛軍艦群陣前,只有猩紅率領着狼騎軍團,在暴雨般的光束間穿梭突進。
這些機甲右臂不斷暴射出對艦光矛,每一發射出,都能將數十乃至數百艘星艦引擎徹底對穿,只能冒着滾滾黑煙,朝聖山數公裡外的無人區迫降。
一名艦長剛朝提圖斯·勞德大聲彙報完,一抬眼,就發現猩紅已經掠至艙窗前!
不幸在戰場上遭遇一名卡厄西斯,與在太陽宮時參覲的感受完全不同。
就見猙獰的機甲如同遠古巨獸,從滾滾黑煙與火光中驟然迫近,身後是被光矛洞穿的無數星艦殘骸。
一雙森冷可怖的猩紅眼燈,比指揮室中的人還要大上許多倍。
儘管知道此時躲避早已全無用處,但指揮室內的叛軍艦兵,依然駭得連連後退,甚至撲通滑坐在地上,連雙眼都忘了要閉上。
緊接着,就是致命的巨響和白光。
天秤正在壓倒性地向銀髮皇帝傾斜,哪怕他是更勢單力薄的一方。
越來越多星艦在逃生艙彈出后爆炸,不少艦兵見狀,心中漸生怯意,於是也關閉炮塔,跟在迫降星艦後方的黑煙里,想要偷偷逃離戰場。
「……咦?」
關閉炮門的指令下達后,星艦的炮塔不但沒有降下,反倒開始校準炮口方向,自動瞄準光標游弋片刻,鎖定猩紅的背影。
「怎麼回事?!」艦長愕然,「我的指令明明是關閉炮塔、準備迫降!!」
「長官!」艦橋上的操作員滿頭大汗地呼喊,「星艦的操控權限不知被誰駭入了!有人正在遠程操控星艦!!」
「長官,全頻道被關停!無法對外發出求援通訊!」
「報告長官!」又一名操作員厲聲呼喊,「逃生艙自動鎖定,無法打開!!」
聽聞這個驚天噩耗,指揮室中的眾人,臉色剎那間白了下去。
提圖斯·勞德獨自坐在暗室中的光屏前。
一雙狠戾老眼,始終緊盯在高速穿梭作戰的猩紅上。
「我說過,」他冷冷道,「成敗在此一舉。臨陣脫逃者,只有死路一條。」
叛軍艦群中的所有星艦,像是突然同時發了瘋,集體調轉炮塔方向,瞄準猩紅猛烈密集射擊!
「——陛下,當心!」
白狼騎猛地迴轉機身,為猩紅擋下了幾發重型光束。
他和狼騎也被眼前的情景驚住,就算駐兵實力再平庸,艦群列陣射擊,也是基礎中的基礎。
如今叛軍艦群,突然像是再也不顧陣型,全艦炮台只瞄準猩紅一具機甲,即便光束炮正在不斷洞穿友艦,也要將猩紅徹底殲滅。
「……提圖斯·勞德……」
尼祿攥緊操縱桿,漂亮的眉眼中只有狠戾殺氣。
奉命守衛港口的德爾斐艦隊,發覺叛軍居然真敢集火皇帝陛下,霎時火冒三丈,當即命令聖山護盾開啟,艦隊重新列陣,朝天空中的叛軍艦群猛烈射擊!
一時間,天上地下全是密集的光束雨。幾百年未經戰亂的奧林匹斯聖山,在巨大的防護盾中瑟瑟發抖。
聖山附近的居民,早已被尼祿下令遣送至軍隊保護區。此刻人人都躲在模組窗口,抬着光電子望遠鏡,目瞪口呆地遙望這場激烈戰鬥。
「……敵艦墜落!」
德爾斐艦隊大聲預警。
果然,空中無論是被己方擊沉、還是被德爾斐艦隊引爆的叛軍星艦,正在朝港口方向墜落。
為了保護港口內的帝國權杖和人質,德爾斐艦隊不得不改變陣型,調整光束炮角度,讓墜落的叛軍星艦在粗壯的集結光束中,徹底湮滅成碎渣。
「儘快恢復陣型!」
尼祿來不及再下新指令,猛地攥緊操縱桿,縱身俯衝而下!
果然如他所料,提圖斯·勞德抓住這短短几秒的破綻,操縱叛軍艦群一發激光炮,越過德爾斐艦隊陣型的缺口,直接轟向人質和帝國權杖所在的港口!
原本在高空的猩紅,俯衝速度幾乎要與這一發激光炮比肩。
因俯衝太過猛烈,連機身都在大氣中摩擦出熊熊火光。千鈞一髮之際,它堪堪搶在激光炮命中港口前,用左手光盾將激光彈道擋離!
足以把德爾斐港口直接蒸發的激光炮,並未命中港口,而是從港口側方擦掠而過,千億度的高溫,瞬間將一處無人甲板燒作廢墟。
只是這處停泊甲板上,有部分被隱匿者軍團安置好的抑阻場地面發生器,甲板一被炸毀,地面發生器也隨之粉碎,港口上方的隱匿者軍團被衝擊波震動一陣,覆蓋全港口的抑阻場,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被炮擊導致的強烈震動,讓港口內正在搏殺的蠍尾和帝國權杖,也同時踉蹌倒地。
幾名正在被阿撒迦追殺的蠍尾,頓時抓住機會,擊倒封鎖出口的帝國戰士,七手八腳爬上抑阻場外的游翼艇,準備逃命。
說來可笑,蠍尾此前奉行聖殿騎士團的獻身準則,認定死亡不過只是回歸聖途的方式;
然而在目睹阿撒迦殘忍的虐殺方式后,卻又本能地把獻身準則拋到腦後,被人性的恐懼本能支配逃竄。
甚至還有蠍尾未來得及爬上游翼艇,艙門未能關嚴的情況下,游翼艇就匆匆忙忙啟動了引擎。
阿撒迦未受到太多強震的影響。戰靴只略略一停頓,就將薔薇軍刀用力擲出,再次擊碎前方一名準備爬起的蠍尾頭顱。
但封鎖港口邊緣的帝國防線,被蠍尾短暫地衝破,等阿撒迦一路砍瓜切菜,帶着一身腥血肉末追到抑阻場缺口,恰好看見一艘游翼艇搖搖擺擺,在帝國戰士的槍擊中倉皇起飛。
「該死……!」
阿撒迦果斷擊殺了被同伴丟下的蠍尾,但想起陛下全殲蠍尾的指令,他攙扶着被刺傷的帝國戰士,望向倉皇逃亡的游翼艇,一雙金眸怒得像要滴血。
但是隨後,他就看見港口外的高空,一具銀紅相間的巨型機甲正在懸停。
猩紅左爪的光盾上,還有被激光炮命中的硝煙在繚繞。見阿撒迦追出抑阻場,便抬手指向男人身後的人質,要他回去保衛好狼騎和平民。
隨後,它毫不猶豫,縱身朝蠍尾的游翼艇追擊。
「狼騎軍團,聽我號令。」
尼祿的紅眸被高強度貫入機甲的精神力,染出一片耀眼銀光。
他雙手始終緊攥操縱桿,面上沒有任何錶情,語氣也平淡到近乎冷酷。
「十分鐘內,我要這場鬧劇結束。」
「遵命,陛下。」
狼騎並未對他給出的緊迫時間有任何異議。
他們只是迅速分散開來,在漫天亂飆的光束間閃避穿梭,重新突入叛軍艦群。
片刻后,隨着一艘艘重型戰列艦的核心被光矛近距離洞穿,令叛軍聞風喪膽的連環殉爆隨即開始。
狼騎軍團在叛軍艦陣內來回穿梭,白狼騎則死守自己的使命,始終寸步不離跟隨在主人身側,並全程張開護盾,為正在追擊蠍尾的猩紅,全力擋下叛軍的攻擊光束。
猩紅的光幟極為耀眼,正在地面用光電望遠鏡觀戰的德爾斐民眾,在濃濃的黑煙和爆炸火光中,依然能清晰分辨皇帝陛下的御用座駕。
就見猩紅在密集如雨線的光束中無傷穿行,愈發迫近一艘速度極快的游翼艇,應該是在追擊敵人的星艦。
然而下一秒,他們發現猩紅陡然在空中剎住!
「怎麼了?」
「等等!看前面的游翼艇,是不是有人掉下來了!」
人們慌忙搬來超遠距望遠鏡,輪流擠在觀察窗前觀望。
果然,被陛下追擊的那艘游翼艇,艙門突然打開,有好幾個披着兜帽的小小身影,被裏面的人一腳踹出艙外!
「什麼?居然是小孩子?!」
「戰場上怎麼會有小孩子??」
尼祿眼神一凜,心知是逃上游翼艇的蠍尾,還是在臨走前抓到了幾個幼年人質。
他們甚至在把人質帶出抑阻場時,取消了項圈中的處決指令,估計就是想在這時為自己增加逃跑的籌碼。
此刻白狼騎正在他背後展開護盾,全力戒守他的背後,一回頭就發現,蠍尾照着猩紅的面門,踹下了好幾個戴着項圈的幼童。
他們被捲入狂亂的氣流,身周都是濺射的危險光束,一邊尖叫着掉着眼淚,一邊絕望地墜向猩紅。
如果猩紅堅持追擊,不出一毫秒,就會將他們的小小身軀撞得粉碎。
銀髮皇帝沒有出聲。
他只是凌空剎停機甲,然後朝墜向自己的人質,抬起那根載着重型光矛武器的右臂,並像往常一樣,冷漠地側過頭顱瞄準。
「……!」
地面觀戰的人群,和守衛港口的德爾斐艦隊,心頭都不由突地驚跳了一下。
隨後,當時在德爾斐圍觀本次戰役的所有人,有幸親眼目睹了那副流傳後世的經典名畫——
兇悍的巨型機甲,驟然懸停在高空,隨後抬起右臂,光矛武器正在炮塔快速蓄能。
它懸停的位置,恰好以白雪皚皚的奧林匹斯聖山之巔為背景,還有一柱潔白的陽光,破開漫天的硝煙黑雲,不偏不倚落在它的肩甲上。
但銀髮皇帝本人對這些毫不知情。他只是冷着臉專註瞄準,隨後,一發灼熱的光矛,自墜落幼童的空隙處,精準無誤地暴射而出!
這發乾脆利落的光矛,直接貫穿了正在逃竄的蠍尾游翼艇,使之完全爆炸成粉末狀。
同時,光矛竟還洞穿了蠍尾逃竄路線上的數十艘叛軍星艦,令這些星艦集體爆燃,並直接殉爆!
儘管右手正毫不猶豫地使用致命殺傷武器,但帝王機甲的左手,卻正以一種相當溫柔的姿態,朝着那些向他墜落的孩童緩慢張開。
它從爪心處釋放出指向性牽引力場,並彈射出駕駛座椅後方的逃生艙,被拋下的人質幼童,便被緩慢牽引進入逃生艙。
猩紅順利將逃生艙收回機甲內,將濺射的光束傷害,全部擋在了機甲護盾外。
全過程不過只持續了五六秒左右。
隨後,猩紅就在白狼騎的護衛中,迅速掠向德爾斐港口,也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敬稟陛下,叛軍艦隊清理進度接近四分之三。」
狼騎軍團發來彙報,但尼祿剛打開通訊頻道,頻道里的所有人,都聽見了喇叭般響亮的啼哭聲。
「……」狼騎們訥訥道,」陛下?」
「是剛剛被救回的人質。蠍尾在把他們帶出抑阻場時,大概率取消了他們的項圈指令,因為活着的人質始終更有價值。」
尼祿一邊操縱機甲,一邊側眸往後看。
救生艙就在駕駛艙後方,因此現在座椅後方的救生艙里,正擠着好幾個年齡幼小的小豆丁。
因為一整天的駭人經歷,豆丁們抱成一團,歇斯底里地放聲痛哭。
「帝國權杖清理完港口后,會加入戰場。要考慮是否把德爾斐港口改建成臨時軍科所,因為港口內的人質一旦離開抑阻場,項圈將會重新啟動。」
「嗯……嗯,啊?」
隱匿者軍團在哭聲中尷尬提問,「請、請您寬恕,陛下,屬下沒太聽清……」
白狼騎輕輕笑了一聲,說:「我來複述吧。」
「感謝您,白狼騎大人!」
這場艱難的人質營救戰,終於臨近收尾狀態。
尼祿驅動機甲飛向港口時,收到了帝國權杖的稟告:港口的蠍尾被全部肅清,軍醫檢查過被俘狼騎和存活人質的身體狀況,雖然有輕重不一的傷情,但並沒有致命傷勢,帝國醫學院完全可以處理。
尼祿緊繃了整整一天的肩膀,終於慢慢放鬆下來。
他一邊駕駛機甲,一邊短暫回過頭去,照看救生艙里嚇破膽的小豆丁們。
「……不要哭了。」
少年的嗓音很低,語調卻顯得多少有些生硬。
小豆丁們驚得一滯,哭聲隨即更加洪亮。
尼祿不由無奈地抿了抿唇。
但再次回頭才發現,蠍尾的確喪心病狂,這些幼童的年齡,目測沒有超過五歲,再小點的甚至兩三歲,連話都講不清楚,應該是教育中心育兒所的孩童。
銀髮皇帝紅眸輕閃,眼前恍惚又浮現一批批人質躍出太空,成為堅硬冷屍的場景。
或許就在那些人里,就有這群幼童的父母老師。
……既然如此,他又有什麼資格,勒令他們停止哭泣呢?
尼祿沒再說什麼,回身繼續駕駛機甲。
機甲穿過聖山防護盾,暫時落在山腳時,他才能得出空來。
攥了一整天操縱桿的手,此時還有些發麻。少年把手伸進救生艙,潔白的指尖很輕、也很溫柔地,揩去幼童臉蛋上的淚珠。
但是幼童們的哭聲卻越來越嘶啞。
相反,他們甚至開始不斷咳嗽乾嘔,像是想把喉間的什麼東西嘔吐出來。
尼祿眼神一怔,紅眸瞬間掠過冷光!
他迅速轉過身,一把捏開一名幼童的嘴巴,用戰術手電朝對方的咽喉深處照去。
——有一個堅硬的白色圓形物體,被暴力塞進幼童細細的喉嚨最深處。
在手電的照射下,還在一下一下地閃着紅光。
與此同時,正隨着尼祿降落的白狼騎,渾身上下都被猛烈的危機感貫穿,全身甲片驟然倒豎,如同瞬間炸開毛髮的狼!
他甚至沒空想清這種可怕的預感是什麼,只是頂着瞬間發麻的頭皮,猛地彈射出艙,並用暴力砸穿了猩紅的駕駛艙門,一把將少年拉進懷中!
「……陛下——」
在他牢牢護緊尼祿的頭顱,並將後背轉向猩紅駕駛艙,準備疾速飛離的同時——
可怖的爆炸巨響,震動了整座奧林匹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