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情話
楚望舒披上外衣,把藥材都擺在書桌上,一一檢閱過去,確認藥材都沒問題,於是讓水玲瓏去廚房拿來搗藥罐。楚望舒按照特定的比例配好葯,最後分成九副,讓水玲瓏先拿一副去煎,“煎足兩個時辰,時間短了藥效激發不出來,時間太長葯就糊了。”
水玲瓏領了藥材去了廚房,姬千渡把碎葯倒入搗藥罐搗爛,敷在腦袋傷口處,先是一陣灼痛,很快又變的清涼。
做好這一切后,他躺在床上繼續安睡,對受傷的人來說,睡覺才是最好的休息。
未時日跌,水玲瓏搖醒楚望舒,端着熱騰騰的葯湯坐在床頭,小嘴往碗裏輕輕呵氣:“望舒哥哥,葯熬好了。”
碗裏是略顯黏稠的黑色葯汁,火候恰到好處,小丫頭很用心。
楚望舒把葯汁一口喝乾,拿袖口擦了擦嘴角,慢條斯里的脫起衣服。
“望舒哥哥,你幹嘛?”水玲瓏眨巴着大眼睛。
“針灸,你要看嗎?”楚望舒橫了她一眼。
小丫頭扭頭奔出房間。
楚望舒脫去衣服,展開針套,銀針纖細雪亮,他捻起銀針依次扎在天樞、關元、乳中、中脘……最後是大陵穴,之後便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片刻后,臉上浮起紅暈,身體出了一層細汗,當即拔了銀針倒頭就睡。
楚望舒前世跟隨那人修行過幾年,通曉藥理,針灸、煉藥、切脈無一不精。
他所服的藥名為“生肌散”,治療外傷有奇效,再以針灸之術激發身體潛能,吸收藥力。針灸之後會顯得非常疲憊,這時候就需要充足的睡眠時間了。
三天後,楚望舒傷勢痊癒,幫他揭開紗布的水玲瓏眼底都被驚訝之色填滿,替楚望舒包紮傷口的郎中說得卧床靜養十天半月才能恢復。小丫頭怎麼也不敢相信是那副藥劑的功勞,她自幼跟楚望舒朝夕相處,彼此了如指掌,何時見過楚望舒學過半點醫術?
拆掉紗布后,水玲瓏燒了一桶熱水給楚望舒洗澡,楚望舒換上乾爽的衣衫,對鏡梳頭,銅鏡中的少年俊秀英挺,這幾天頓頓有肉粥、肉湯,他氣色好了很多。楚望舒的長相隨水研姬,偏俊美,只有一雙劍眉隨父親,英氣勃勃。
“家裏還有多少肉?”楚望舒從鏡中移開目光,轉頭看身後給自己梳頭的水玲瓏。
“還有兩掛肉,可以給望舒哥哥吃七天。”水玲瓏心情格外好,立刻露出璀璨笑容。
楚望舒點點頭,又說:“我記得半個月後就是祭祖大典吧。”
水玲瓏“嗯”了一聲,喜色浮動:“這麼重大的日子,府上會有銀錢布帛賜下來。玲瓏到時候給望舒哥哥做新衣裳。”
“謝謝玲瓏。”楚望舒笑了笑,眼中卻閃過一道陰霾。
他記得今年的祭祖大典,楚望生修為已突破到練體七重,修出內勁,在祭祖大典上出盡風頭。楚長辭大感欣慰,許諾可以滿足楚望生一個要求。楚望生當即提出要納水玲瓏為妾,楚長辭也准了。可楚望舒死活不同意,拖着受傷之軀鬧騰,後來這事不了了之,也徹底惡了父親。原本就大勢已去的楚望舒母子二人日後處境越發如履薄冰,以至於日後水玲瓏遭到楚望生幾個兄弟的***父親也不聞不問。
時間不等人了,前世的悲劇不能重演,他必須儘快強大起來,弱者是沒有資格生存在世間的。這般想着,楚望舒又褪去外衫,走到院子裏。雲裏霧裏的水玲瓏也跟着他出了房門。
楚望舒站在院內,擺了個左手虛壓,
右手高抬的起手式,深吸一口氣后,剎那間由靜如處子轉為動如脫兔,一氣呵成的打完一整套拳法。
水玲瓏在旁邊歡快鼓掌,脆生道:“望舒哥哥好厲害,好厲害!”
楚望舒強撐着疼痛欲裂的身體,扭頭笑道:“厲害在哪裏?”
“我又不懂,就是覺得很厲害。”被揭穿的水玲瓏不開心的皺皺鼻子,她剛說完,楚望舒一頭栽倒在地上,幾秒后,汗水像破閘的洪水洶湧排出體外。
水玲瓏大驚失色,慌不迭跑過來。
楚望舒擺擺手:“沒事,只是脫力而已。”
他打的這套拳法是“游龍八勁”中的拳法,其中還有腿法,掌法,爪法三套練體法門。游龍八勁是兩百年前一位奇人在南海偶遇蛟龍戲水,破浪騰雲,心有所悟而創出的練體功法。特點是霸道、剛猛,在練體境是數一數二的功法。不過太壓榨體力,單看招式並不出奇,玄妙的是它獨特的運力方式。楚望舒重傷初愈的身體勉強打完一套拳法,便被榨乾體力。
水玲瓏想扶楚望舒起來,奈何楚望舒渾身無力,她身子嬌弱,幾次也沒扶起來,急的快哭了,淚光閃閃。楚望舒就說:不要擔心,真的只是脫力。
水玲瓏轉身回了屋子,端來熱水給他擦汗,守在身邊。
半個時辰后,楚望舒力氣恢復了不少,但肌肉的酸疼不減反增。他再次開始打拳,又一次脫力倒在地上,如此反覆五次,他終於昏厥過去。
醒來的時候天色已黑,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了,床邊守着兩張美艷動人的臉,見他醒來,喜極而泣。
“望舒可是為了祭祖大典而努力?”水妍姬抹去淚水,聲音冷冷冰冰。
楚望舒默然不語。
“你能重新振作起來,娘親很高興,可是凡事要量力而行,修鍊一途需日積月累,非一日之功。你要再這樣不知節制,好高騖遠,娘真的要生氣了。”水妍姬見他不說話,氣不打一處來。
“玲瓏也要生氣了。”水玲瓏在一旁幫腔。
“修道不易,孩兒自然清楚,但區區練體,拼的就是一股韌性。娘親不必擔心,孩兒自有分寸。”楚望舒低聲說。
“你傷勢初愈,已經是上天恩賜,就不能好好愛惜自己身體?”水研姬怒道。
“孩兒已經比其他兄弟落後很多,現在若不咬牙奮發,何時才能追趕上他們?”
“你......氣死我了。”水研姬見他一副執迷不悟的模樣,氣的不行。
“氣死玲瓏了。”水玲瓏也在床頭瞪眼。
楚望舒伸手在她潔白的額頭一彈,罵道:“有你什麼事,給我睡覺去。”
“姑姑......望舒哥哥又欺負我。”水玲瓏捂着額頭叫屈。
水研姬瞪了他一眼,伸手摸摸水玲瓏的腦袋,柔聲說:“玲瓏,幫表哥盛碗肉粥。”
等水玲瓏出了門,水研姬輕輕嘆了口氣:“你既然一意孤行,娘親也不攔你了,娘雖然是一介女流,可你知道練體所需資源巨大,咱們家裏的幾掛臘肉根本不足以支撐你的修鍊,大不了娘親自去求雲氏。”
“娘何苦如此,孩兒刻苦修鍊,本就是想讓你們過的更好,如果要讓你向雲氏那賤人卑躬屈膝,豈不是違背了孩兒的初心?”
水研姬凄然一笑:“人生在世,誰都有低頭的時候。”
“我們這些年,頭都已經低入塵埃了。娘,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向任何人低頭。”楚望舒伸手握住娘親的手。
“也不必如此,娘親這些天想了很久,咱們娘倆在楚府無依無靠,雲氏幾遍百般刁難也不過日子清苦些,但你那幾個兄弟才是真正的如狼環伺,他們覬覦的是玲瓏。”
楚望舒心中一凜:“娘你是要......”
水研姬搖搖頭,笑道:“娘親怎麼會捨得把玲瓏推入火坑?娘是想把玲瓏送回碧澤城。”
“水族不是已經......”
“水族雖然落魄了,可也有幾支旁系還在,日子是難過了些,但總容的下玲瓏一個女子吧。”
“娘親糊塗!”楚望舒立刻搖頭,沉聲道:“出了虎口,又入狼窩,有什麼分別?玲瓏清秀水靈,再過幾年必然出落的更加動人,就算水族那幾支旁繫念香火情,不將她當做換取利益的籌碼,你又蔫能保證他們不會屈服豪強,拚死保住水玲瓏?還不如把她放在自己身邊,圖個安心。”
“可眼下......”
楚望舒擺擺手,哂笑道:“我知道幾個兄弟都對玲瓏有心,楚望生不過強勢慣了,才這般肆無忌憚。娘親不必擔心,幾個跳樑小丑,孩兒必定在祭祖大典之時解決此事,不然娘親在考慮將玲瓏送回碧澤城也不遲。”
水玲瓏捧着熱粥進來,母子兩人立刻緘默,水研姬又跟水玲瓏說了幾句話,起身回屋了。
水玲瓏拿勺子小口小口餵給楚望舒,幽幽道:“望舒哥哥,你可要快快強大起來,玲瓏以後就全靠你了。”
楚望舒沉默半晌:“你都聽到了?”
水玲瓏“嗯”了一聲,“你和姑姑的日子也不好過,玲瓏知道的。這些年給姑姑添了太多麻煩,書上說紅顏是禍水,說的不就是玲瓏嘛。”頓了頓,水玲瓏揚起一個燦爛的笑臉:“其實回碧澤城也挺不錯,玲瓏也很久沒看到紫嫣花啦,可惜到時候就只有玲瓏一個人看了,望舒哥哥沒那個福氣哦。”如花笑靨,淚水卻如斷線珍珠,滴落在碗裏。
楚望舒被勾起了久遠的回憶,碧澤城外五里,有一條黑水河,每年三月黑水河畔開遍素萼紫花,灼灼連天,很小的時候他曾經與水玲瓏奔跑在花海中,晴空萬里,風和日麗,女孩稚嫩的笑聲彷彿穿過時光傳入他耳中。
“喂喂,你淚水都滴在碗裏了,我怎麼喝啊。”楚望舒伸手擦乾淨水玲瓏的淚痕,佯怒道:“你是故意報復我嗎?讓我吃你的咸淚水?”
可惜他難得的幽默並沒有逗笑水玲瓏,反而讓她哭的更傷心,淚如絕提。
“別哭了,給我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之後,我會讓笑容永遠凝在你的臉上。”楚望舒說。
水玲瓏抽了抽鼻子,抓起楚望舒的袖子抹鼻涕,鼻音濃重的說:“望舒哥哥,這真是最好聽的情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