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新房子與客人(上)
頭上的結痂緩緩癒合,精神的刺痛漸漸衰弱。
蘇銀摸了摸他的喉嚨,能明顯感覺到一道狹長的裂口正在快速收縮,兩側的血肉爭先恐後地聚合在一起,彷彿彼此之間存在什麼引力。
‘傷口快好差不多了,不過卻是以一種詭異且噁心的形式。’
拋下疑慮,蘇銀抱着貝蒂,緩緩朝着火焰逐漸熄滅的撫養院走去。他慢慢向前踱步,看着貝蒂拉着他的衣領緩緩睡去才加快速度前進。這孩子哭得梨花帶雨,晚上又沒睡好,在父親的懷抱里才安穩入睡。
蘇銀邊走邊想着諾爾死前的記憶。死前的記憶只有零碎的畫面依存,它們像是死亡回放一樣一幀一幀飄過腦海。
這場大火是人為的,記憶中,縱火者放火後向花園跑來,而來花園散步的諾爾正要趕去救火,兩個人狹路相逢,倒霉的諾爾還沒反抗幾下就被滅口。
諾文死前一直在掙扎、抽搐,那份死不瞑目的怨氣、那種深沉的悲傷和悔恨仍然殘留在記憶中,讓他一個外來者都能清楚感受到。
‘一刀砍翻,一刀割喉,真是乾淨利落啊。’
蘇銀又忍不住撫摸了一下喉嚨,只有淡淡的一道痕迹。他緊了緊衣領,邁步走進撫養院一樓的禮堂。‘我會替你報仇的,諾文。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在眾人的合力下,大火已經被撲滅,溫迪院長感謝着來救火的熱心鄰居們:“讚美女神!感謝大家的幫助,願女神庇護你們。”
“讚美女神!”眾人齊聲回應。
蘇銀剛進禮堂就看到這一幕,趕忙也在胸前做起黑夜女神的祈禱手勢——在胸口順時針點四下,畫出繁星。
這個手勢是今年年初新規定的禱告方式,蘇銀這具身體還沒有形成肌肉記憶,他只能笨手笨腳地模仿其他人的動作。
大家各自散去,溫迪院長開始統計傷亡情況,撫養院的不少人都葬身火海。
警察廳的人珊珊來遲,醫院的人也跟着一塊到來。
一個又一個沒逃出來的受害者被抬出來,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烤肉的焦糊味。
一切都恢復平靜,溫迪院長站在外面吹着風,雙眼微紅,臉色蒼白。她的侄子卡米爾沒能逃出來,這個她親自照顧長大的孩子從此離她而去了。她剛才跟隨警察來到火災現場,看着那個燒焦的殘骸,忍不住淚如雨下。
院長的內心冰冷絞痛,但現實並不允許她發獃太久,警察廳的警長已經提醒她配合查案了。深吸幾口氣,勉強振奮起精神,將剩餘的事務交接給了嬤嬤們,溫迪院長前去配合警察的調查。
……
院長女士把人員名單上報給警察,在火災時不在現場的諾文,就像黑暗中的螢火一樣顯眼,成為優先級最高的嫌疑人。
蘇銀對這個世界還很陌生,實在是不想引起警察的關注,可是沒有不在場證據的他無疑有很大的作案嫌疑。天才剛剛發亮,他就被帶去警察廳走了一趟。
“你好,諾文先生,我們現在正在調查斯坦茲孤兒院的火災案件,聽說您在火災發生時不在撫養院內,能說一下原因嗎?希望你能告訴我們真實的情況,配合我們調查真相。”在強調事情的嚴重性后,坐在對面的警察逼視着他說道,“請問,昨天晚上你去哪兒了?”
蘇銀面無表情地把自己出門散步、打算救火、發現嫌犯、被擊暈一連串事情告訴警察,除了將被兇手襲殺說成被擊暈,都老實交代了。
“我經常晚上去花園閑逛,因為我的兼職是一名暢銷書作家,夜晚的散步有助於我找到靈感。”是的,原主是一個勤奮的人,他在大學期間就發表過一些作品,但都沒有取得太大的反響,算是一名三流作家,有時候還要自掏腰包印書。
警察廳的麥克倫警長是個老資歷,多年的工作經驗讓他在辦案上擁有了一種敏銳的直覺,他覺得蘇銀的經歷並不像他說的那樣簡單,但是他確實與這起案件無關,放火者另有其人。
“那麼您先請回吧,謝謝您的配合。”
“好的。“蘇銀笑着說道。因為沒有什麼作案動機,又是本次案件受害者,他很快從警察廳放了出來。
離開警察廳,蘇銀知道自己身上的嫌疑仍沒有洗清,因為縱火者只有他一個人見到過,他的話無法使人完全信服。‘連攝像頭都沒有,這個世界的破案率不會太高啊,希望他們能查出真相,不然真是傷腦筋。’
回想了一下自己說過的話沒有什麼明顯的漏洞,蘇銀先去撫養院接到了剛睡醒的貝蒂,然後一起去拜訪了溫迪院長。昨晚他就聽說院長的侄子卡米爾也死於火災,回想到這個善良慈祥的老太太對原主的照顧,蘇銀覺得自己有必要來安慰一下這位老人。
“院長,您注意休息,別傷了身子。“看到滿臉皺紋頭髮蒼白的溫迪院長,蘇銀不禁擔心起她現在的狀態。
溫迪院長笑着擺了擺手:“不礙事的年輕人,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你不用擔心我。你們來了呀,坐吧。“說著,溫迪院長指了指對面古典沙發上的空位。
“聽說你見到了火災的真兇,還僥倖活了下來,跟我這個老太太說說吧。”
蘇銀把自己昨晚的遭遇大概說了一遍,重點強調了一下縱火者擁有的敏銳身手。
溫迪院長靜靜地聽他說完,臉上露出沉思之色。
“院長您還好吧?“看到溫迪院長沉思不語,蘇銀關心的問道。
“啊?哦,我沒事,“溫迪院長回過神來。“你說昨天晚上是有人蓄意縱火,我就在想是不是卡米爾得罪了什麼人。人老了,總是會想太多了。”
“縱火者的目的不明,警察也在調查之中。說起來,卡米爾先生是從事什麼職業的?”蘇銀害怕院長憂思過重,連忙轉移話題。
“卡米爾這孩子從小就有一種非常敏感的嗅覺,他對於任何事物都有着極強的感知力,長大后做起了私家偵探,在貝爾丹城也小有名氣。”
溫迪院長自言自語起來,說起卡米爾小時候的故事,諾文靜靜聽着。
“讓你見笑了。”溫迪院長用手帕擦了擦眼淚,“諾文,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現在縱火的那個傢伙應該還在這座城市,你作為目擊者並不安全。”
溫迪院長的擔心不無道理,畢竟諾文可以說是這起案件的關鍵證人。如果縱火者知道他還沒死,很有可能會繼續盯着他。
‘而且我當時的傷勢足以致死了,根本不可能活下來。如果縱火的傢伙偷偷來撫養院調查,發現我還活着,那就糟了。死者復生,這個秘密一定不能讓別人知道。’蘇銀也隱隱感到不妙。
他突然察覺到自己的處境並不安全,敢在黑夜女神下轄的慈善機構放火的人,不是膽大妄為的狂徒,就是有着很深算計的野心家。這種人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蘇銀應該消失在他們的視野里,沒有人會想到一個已經被自己殺死的人會在暗地裏謀算復仇。
“您說的對,我會……”他一時卡住了。
他想暫時避避風頭,但......
‘諾文現在一共攢下了10鎊的積蓄,他最近又自費印刷了一本自己寫的散文集,還給貝蒂添置了不少衣服飾品。不然這筆存款應該翻個倍......’
‘這筆錢暫時足夠我們兩個生活了,但我記得上周他的朋友依納·皮采來找他借錢,諾文毫不猶豫就借給他5磅。’
‘如果要租房的話,一周要15蘇勒左右,對了,還要付押金,這筆錢甚至不夠出去住一個月......’
他突然察覺自己現在並不富裕。
溫迪院長與蘇銀對視了幾秒,這個和善的老婦人看出蘇銀的窘境,她主動提到:“我在警察廳附近有一套住房,本來是卡米爾在住,但現在他離我們而去了……暫時閑着沒人住,離警察廳也不遠,相對安全,你如果想租的話,一周給我10蘇勒就好,怎麼樣?”
諾文知道這是院長有意照顧自己,在表示感謝后同意。
接過鑰匙,諾爾剛準備告辭,溫迪院長又想起來一件事,“對了,你最近就先放假,過段時間再來教課。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吧。”
“好的,院長。”諾文禮貌的鞠躬致敬。
“願女神庇護你。”溫迪祝福道。
“讚美女神”/“讚美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