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秘法
蘇憾看着裂縫中的無盡黑暗,思索片刻,他似乎想起了什麼,眉頭擰得更緊了。
他想起師父曾提起過,修行界中,有個流傳甚廣的謎團,至今未解。
先祖們踏入修行一途,迄今三萬餘年,不提波譎雲詭的第一與第二紀元。
僅說第三紀元兩萬多年的歷史中,每過萬年,都有一個超絕於那個時代的天驕出現。
修歷第三紀元四千年,當世天賦最為驚才絕艷的,是一位出自仙宗,名為池和仙人的天驕。
池和仙人修行一百多年,便抓住了飛升的契機。
而後,在仙宗各門的修行者的見證下,池和仙人撕開了空間,打開了飛升之門。
在諸人的恭賀聲中,池和仙人踏入飛升之門,裂縫逐漸合閉,飛升之門漸漸消失。
就在其即將完全消失時,突然傳出池和仙人略顯疑惑聲音。
“不對……”
無人理解池和仙人留在世間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沒人知道他為什麼說不對,也不知道哪裏不對,當時的修行界頗為不解。
可時間久了,陸續有人飛升,飛升時皆無事發生。
此事便慢慢淡了下來,成為偶爾被人當成趣事提起的謎團。
直至修歷第三紀元一萬兩千年的時候,同樣是當代天驕——極樂天魔,在百多年的修行后,便打開了飛升之門,天賦與以前的池和仙人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極樂天魔飛升時,情況與池和仙人如出一轍。
在飛升完成的最後一刻,極樂天魔傳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確實不對。”
這四個字在極短的時間內,暴風般席捲了整個修行界,引起了軒然大波,不論是仙宗還是魔門,都不約而同想起了池和仙人。
不對?
究竟是什麼不對?
到底是哪裏不對?
修行界的人抓破了頭,依然無法得到答案。
總不能讓池和仙人與極樂天魔反向打開飛升之門,回來告訴他們答案吧?
於是,二者的兩句話,成為了修行界迄今為止最大的謎團。
蘇憾絕頂天資,更甚於池和仙人與極樂天魔。
此時,他比后兩者更先察覺到了問題。
“是不對。”
他輕聲自語。
語罷,蘇憾毫不猶豫地收回那隻踏進了飛升之門的腳。
並後退數步,舉起雙手向著飛升之門的裂縫,雙掌相對,而後異常緩慢地合上雙掌。
空間裂縫隨着他雙掌相合,也在逐漸變細。
片刻后,他竟硬生生地將飛升之門關上了!
這原本應當是驚世駭俗的一幕,因為發生在蘇憾的潛修之地而無人知曉。
自先祖開啟修行紀元以來,從未出現打開飛升之門后,還自主將其關上的情況。
有這麼不講道理的嗎?
即使你是仙魔兩道公認第一人的無跡天魔……但這可是飛升啊!
那道空間裂縫,可是飛升之門,並非你家洞府的大門啊。
無數修行者渴求的飛升,他卻棄之如敝履。
整件事在他人看來,或許難以理解,對蘇憾來說,卻是理所當然。
不對,就是不對。
在他察覺飛升是“錯的”后,他便無法說服自己去將錯就錯。
於是,他便放棄了飛升。
於是,他便關上了飛升之門。
不講道理又如何?
關上飛升之門后,蘇憾重新盤膝坐下,心念電轉,開始推演。
推演為何飛升是“錯的”,推演如何撥亂反正,推演如何完美飛升。
這一坐,便用去了蘇憾三年時間。
三年後,在一個風雪肆虐的深夜,他停止了推演。
他有了一個並不確定的猜測。
隨後,他張開手掌,一顆黑色如墨的菩提子自掌心浮出,飄在他身前。
這便是真龍降世所銜着的其中一顆菩提子——魔蓮源種。
魔道的入門功法《魔啟篇》,便源自於此。
蘇憾靜靜地看着魔蓮源種,而後閉上眼睛,神魂包裹住魔蓮源種,開始感悟。
而這一閉眼,用去了他五年時間。
五年後,他神色怔然地睜開雙眼。
看着體內的變化,他似乎有了結論,於是他便自然而然決定了——
他要兵解重生。
與放棄飛升的決定一樣,依然是毫不猶豫。
且更義無反顧,哪怕這個結論只是一個猜想,而這個猜想,極大可能會讓他喪命,讓他煙消雲散。
修行一途,若是不追求極致,不追求完美的話,那蘇憾便不是蘇憾了。
做完決定,他沉思片刻后,起身騰空而去,離開了數十年的潛修之地。
……
……
二十餘年,如白駒過隙,悄然而過。
中土大陸,鹿山山脈。
洞府內,蘇憾盤膝坐在蒲團之上。
在他身前,站着雙十年華的兩名年輕男子與女子。
他神色平靜地看着師弟師妹,后二者,臉上寫滿了不理解和困惑。
二十年前,他決定兵解后,便做了一些準備。
先是行走世間,代師收徒,讓師父的傳承能夠延續下去。
兵解秘法實在太過兇險,若自己兵解失敗,師父的傳承就不復存在了。
修行界數萬年來,成功兵解重生的,一掌之數都湊不足。
兵解失敗者,神魂在無盡虛空飄蕩千年後,就會徹底沉淪,最後渾渾噩噩,永世飄蕩。
即便是成功者,談起神魂在無盡黑暗的虛空中飄蕩的折磨,無不色變。
於修到九境的絕巔修者而言,要麼等待一朝飛升的契機,要麼等到壽元將盡,不得已才會鋌而走險,兵解以求來世。
得知蘇憾即將行那兵解秘法,師弟師妹傷心至極。
他名義上是大師兄,卻有着師父之實,因此二人對他非常濡慕尊敬。
二十年來,蘇憾帶着二人入門修行,行走於世間,悉心教導,感情亦頗為深厚。
“師兄,你明明才百餘歲,即使不飛升,還有近三千年的壽元啊,為何不等壽元將盡時再進行兵解呢?”
師弟急聲說道,他非常不理解,這明顯是性價比更高的做法。
“這樣的人生,沒有意義。”
“那師兄在追求怎麼樣的人生呢?在你最巔峰的時候的兵解,意義又是什麼呢?”
“求得完美飛升。”
看着蘇憾純粹而堅定的眼神,師弟師妹縱有千言萬語,也再說不出來了。
“你們二人天賦都不錯,雖然如今才三境,但總歸是會踏入九境的。
“屆時,你們要記住,千年內不要飛升,即使抓住了契機,也不要推開那飛升之門。
“待我重生,印證所想后,再行打算。
“兵解時,除自身的神魂以及修得的魔種外,其他的皆無法帶走。此洞府,便是我為重生成功后準備的,我會將所有東西都放在此處。
“待我兵解后,你們來激發我設下的劍陣封印,千年內,無人可以進來。
“千年後,若我重生失敗,劍陣封印自會消解,屆時,由你們來繼承我的遺物。”
囑咐完後事,師弟師妹早已哭成淚人。
蘇憾笑了笑,輕聲說道:“別太貪玩,好好修行,師兄先睡個覺去。”
而後。
蘇憾,就這樣兵解了。
……
……
兵解后,蘇憾的神魂便來到了一處“空間”。
這個地方,他的五感皆被閉塞。
沒有前。
沒有后。
沒有上。
沒有下。
沒有軀體。
沒有任何感覺。
沒有任何存在。
只有純粹的黑暗。
他的神魂,正於黑暗的無盡虛空中飄蕩。
他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在“飄蕩”。
在一片純粹的黑暗中,似乎任何運動都失去了意義。
他沒有陷入無念無想的沉眠狀態,意識始終保持着清醒。
只是,他無法思考。
就這樣“清醒”地飄蕩着。
……
多少年了?
不知道。
好像好久了。
蘇憾只知道時間在流逝,卻不知過了多久。
他的思緒彷彿被打了一個死結,難受無比。
這讓他感覺到,時間被無限拉長了。
他的神魂就這樣飄蕩着,等待着重生的契機。
許久,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