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二次臨州之戰(下)
趙策與他的將領們開會重新整編增援而來的各支部隊:“我將從全軍、全璞州抽調精幹人士組建一支情報部隊,名字我已經想好了,就叫監軍營。我們的精銳部隊到現在還沒有一個響亮的名字,幾位將軍應該給自己的部隊也起一些響亮的名字。”趙策看着他的將領們。
“鍾將軍的軍隊一定要如同疾風,那就叫疾風軍吧。鍾將軍就是疾風軍的第一任指揮官啦,這名字聽起來不錯。”趙策很高興。
“那我的營就叫‘迅雷’。”張儼(覺然)搶先回答,他對這個名字非常滿意。
當趙策準備給周喜(嘉聿)的部隊起名字的時候這位內向的將軍趕緊告訴他的主公:“主公,我覺得叫岑中營挺好。全營將士也這麼想。毋須改變。”
趙策尊重了周喜的意見,他便接着問:“憲寧(趙雍)呢?”
趙雍回答:“鐵銳士。”
趙策:“鐵銳士。聽着就感覺挺疼。好名字。一定會讓敵人聞風喪膽。”趙策注意到鍾嚴將軍似乎有些不高興。便詢問他。
鍾嚴就像一個熱忱、遵從命令和紀律的老兵大聲回答:“主公。我覺得我們應該將精力放在如何奪下灌鄩。”
趙策非常理解鍾嚴的疑慮:“鍾將軍說得對。我們必須將灌鄩收入囊中。灌鄩不在我們手中,臨州就相當於丟了一大半。你們是不是也和鍾將軍有同樣的疑慮?”趙策感到他的將領們有時不是很理解他,不理解他之前的隱忍、背負,“你們覺得我現在過於樂觀?你們覺得我之前閑賦在家裏就只想着如何給部隊起名?覺得我的自信是平日在家養生睡覺補來的?”
“沒有,屬下謹聽主公妙計……”鍾嚴大聲回答。這個時候信使為趙策送來一封信。趙策打開一看,是秦名嬢的書信。她在去黃贏的路上聽說車騎將軍正率羽林軍守衛灌鄩便自告奮勇要去那裏。她保證三天之後會讓車騎將軍向趙策投降。
“那就給她三天時間試試。”趙策看完信后思考了很久,自言自語道,“計劃有變。我們就按鍾將軍所說,先掃清殘敵吧。就由鍾嚴將軍作為主帥,張儼將軍為輔將,率領你們的部隊去掃滅高豹殘黨吧。”兩位將軍立即領命率軍出征。
高豹(伯義)覆滅后,部將管震(伯孝)率領各地殘軍向東逃至義原,不斷地將高豹殘部和支持他的勢力集結在自己旗下,打算從蓬萊將高豹的弟弟高尚(仲仁)接到義原,以高尚的名義反抗趙策。高尚雖然有些天真,死腦筋,總愛在他認為重要的地方鑽牛角尖。但正是這些特點,讓他可以很好地處理內政問題,因此也得到臨州人民的喜愛。但從高尚的角度看,他個人不想再參與紛爭。這位國舅親眼目睹了哥哥與姐姐間骨肉相殘。另外在白灘登陸戰中闖下的大禍讓他再也不敢做出重大決定。哥哥的死也使得他萬念俱灰。管震(伯孝)派出的部隊遭到張儼軍的攔截也沒能接來高尚。這讓他非常失望。不過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高豹兒女和家人們,倒是慕名而來投奔於他。這讓他重新看到了希望。
然而這希望來得太短暫。管震的部隊尚未完成集結整備,便遭到鍾嚴疾風軍的奇襲。部隊大敗。管震左耳被箭射傷。他只能率領殘部,帶着高豹的家人逃至不夜城。那裏是糜羿(恭安)的水軍駐地。
逃跑的路上管震突然遭遇了蝗災。蝗蟲所到之處遮天蔽日。農民們播種的春苗棵株無存。甚至連樹林都被啃噬精光,各家院牆的籬笆、窗戶均不能倖免[1]。一時間哀嚎連村,居民恍惚,四處在街上遊盪。管震便以救濟民眾為借口向陳王求援。
此時的黃權已經率軍回到尚桑。他在見到陳王(孫孝)時便強烈建議後者立即出兵攻佔德陽。這樣趙策的部隊就會被完全關在臨州境內腹背受敵。孫孝(德祖)確實認真考慮了這個提議。他的智囊們告訴他,桑州現在也遭受了蝗災,一切軍餉應該優先保證對天道教作戰。另外陳王的貼身謀士虞琰(文翔)警告孫孝,需要警惕黃權這個人。他是想再“借”一些兵力。他的野心一定很大。如果他在獲得兵力之後獨佔德陽,與車騎將軍瓜分臨州,那就是一個新的麻煩。與之相比,趙策至少忠於大虞。除此之外,桑州的守軍減少,驍騎將軍牛畦(無惡)很可能會對桑州有所圖謀。所以孫孝最終沒有採納黃權的建議。他只是寫信給灌鄩的車騎將軍(楊信)責備他為什麼行動遲緩,不迅速佔領臨州全境。
此時,楊信也正一邊思考着這個問題一邊接受秦名嬢的訪問。他告訴秦名嬢:“如果秦都尉是來遊說的,那就請回吧。我用不着別人教我做決定。”
秦名嬢當即翻臉發怒。她的雙眉斜對,目光銳利,鄭重告訴楊信:“我覺得我是來幫你的。將軍可知道陳王打算在剿滅天道教后就會對你下手?”楊信聽到之後非常懷疑,秦名嬢便接著說,“我長話短說。陳王不但不讓你北上抗敵,反而讓你替他佔領臨州。就是想讓你與趙滕州爭得你死我活。到時陳王就能毫不費力地將你們二人排除。他就能夠獨吞臨州,稱霸中國。在陳王眼裏,您已經不是他信任的人了。或者說,一直都不被視為是自己人。在他的眼裏,將軍並不會向他效忠。他的猜測很準確,依我看,您現在也許也沒弄清該向誰效忠?如果是陛下,聽說他是個弱智,那他現在一定在鉅京任由聞人氏擺佈。你又如何在這裏聽任陳王擺佈;如果是凰儀公主,那您應該還在尚桑,留在公主身邊;如果是陳王,那將軍也許早就和趙滕州開戰;如果是效忠大虞,那就該北上掃清河北亂黨。就像我剛才所說,顯然你不屬於任何一種。陳王在將你利用完以後,你就成了他的一個威脅,一定會想辦法排除你。從將軍猶豫且受命於人的行動部署來看,您在權術方面既缺乏主見又缺乏能力。在陳王勢力面前,保護自己都十分困難,可能還會拖累你的部下。”
楊信的將領們立即打算爭辯、斥責秦名嬢,但被楊信阻止。
秦名嬢:“您排斥、限制了各種可能性。比如,我聽說您與趙滕州的關係還算不錯,但您拒絕了趙滕州的和平談判。您當然有這種權力。不過,相對應的喪失了一些機會。將自己和您的屬下置於剛才所說的那種險境。那您為什麼不聽聽其他的可能性呢?”
楊信的將領覺得秦名嬢在迷惑自己的主帥提議將她鞭打一頓驅逐出去。秦名嬢立即訓斥對方:“我是朝廷任命的都尉,我倒要看看誰敢無視王法動用私刑。”周圍立即安靜下來。楊信想了很久,他與自己的軍師和理性的將領們簡單溝通了一下后回復秦名嬢:“說說你們想幹什麼吧……”
秦名嬢與楊信反覆磋商,制訂了一個為期半年的和約。然後將這個和約交給了趙策。這讓後者大為驚訝。趙策沒想到秦名嬢一位女子竟然一個人進入敵營,還說服了對方與自己停戰。雖然車騎將軍沒有投降。但從臨州、璞州遭受蝗災,軍事行動無法推進的情況來看,這正是一個相當有利的結果。
趙策趕緊來到不夜,視察前線戰況。鍾嚴向趙策介紹了災情。建議他立即罷兵停戰。張儼則提出了疑問:“我們遭遇了蝗災,他們也一樣啊?”
趙策從臨州整體情況考慮想儘快剿滅管震。他告訴鍾嚴:“王(奉)將軍說您是當世之廉頗,鍾將軍還真有廉頗將軍當年的風範。閼與之戰就是因為他太過專業慎重,才被一個收稅的長史給上了一課[2]。”趙策這樣提醒他的騎兵將軍,鍾嚴並不信服張儼的說辭,因此與他交惡。
張桓比較支持張儼,他告訴趙策:“主公不必擔心。雖然是災難,但這正是展現我們成功的時候。現在方圓百里的人都知道他們在忍飢挨餓時,璞州的糧倉依然豐盈。在岑中,連牲畜都能吃上糧食。天道教的教民和流民也將從四面八方流入璞州,場面就如同古代秦國變法盛世。”
趙策非常欣慰:“既然如此,那麼趙策就把握住這個天賜良機。立即進攻!”
受到趙策的鼓舞,提議動武的張儼高興地附和道:“對!趁他病,要他命!”
張儼立即率軍在不夜城與管震軍交戰,管震軍在蝗災時正在籌集物資,因此準備不足,他們見到鍾嚴軍時非常錯愕、不知所措。張儼抓住機會大敗敵軍。
管震軍率殘餘的不到一萬人退守不夜城。對他來說,好消息是這裏的物資足夠他們兩年的消耗。他們認為趙策只要半年不攻破這裏,時局就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鍾嚴和張儼沒有給對方絲毫機會。他們將不夜城團團圍住。然後造了三台井闌[3],這些井闌一出現便讓守城士兵非常被動,他們只要接近井闌就會受到攻擊。甚至連傳令士兵都得舉着盾牌往來於城牆上的各支部隊中。鍾嚴在夜間也派井闌襲擾守軍,還經常在夜裏擂鼓驚擾對方。
守軍將士苦不堪言,他們的主帥管震心中憂憤,導致舊傷複發。這就讓他十分擔心自己的健康狀況[4]。所以他整日借酒消愁。這種麻痹自己的方式確實讓他減輕了很多壓力。但他終日飲酒的行為也會引起自己部下、盟友糜羿的擔憂。像管震這樣文武雙全、為人正直的人,承受了外界及自身健康的極大壓力時,由於不知道如何處理情緒,就會將負面的情緒傳遞給身邊的人。久而久之,他的酒品變得很差。
他自己不但毫無節制的喝酒,還強行勸酒,讓不能喝酒的人也陪他一起喝。或者乾脆就是命令或者威脅別人喝酒:他自己作詩,要是沒做成他和大家一起喝,要是做成了就讓大家喝。然後再讓下一位接上他的詩,要是沒做成詩也要被罰喝酒。更重要的是,他在喝醉以後便將自己內心深處的隱憂表達出來,這些本應告訴自己心腹或智囊的話,他統統告訴給了糜羿:“我耳瘡複發,可能時日無多了。我不能就這麼死了。我要帶着我的部隊和敵人一起死。帶着這座城一起去見主公。在此之前,糜將軍勿急。你我只需享受這人間最後繁華。此生恐怕只剩一戰。來世我還要和趙策為敵對戰。”
糜羿頓時酒醒,他原本還打算為了高氏一族奮死抵抗,沒想到管震心中是這麼想的,他竟然想讓包括自己在內的全軍為他陪葬,為他忠誠高豹殉葬,而不考慮這些人的感受。糜羿即使對高豹再忠誠,也不認同管震這種讓他們為自己陪葬的想法。他對糜羿的這種想法非常害怕。他在回到自己的營地后當晚就發動兵變。殺死了爛醉如泥的管震(伯孝),接管了他的部隊。隨即將城門全部打開。高豹的家人和門客得知璞州軍即將進城后慌忙出城,他們來到海邊,已經無路可走。最後,他們全部跳海自殺。
自此,除了青州以西地區及灌鄩外。其餘全部地區皆被趙策掌控。趙策立即向朝廷寫信,相當理直氣壯地推薦自己為臨州牧。聞人昌(仲佩)在看到這封推薦信后順水推舟讓朝廷通過了批准。他這麼做一是因為時境已經改變,朝廷已經沒有精力討伐像他這樣的地方實際控制者。另一個因素是,他也想利用趙策制衡陳王。後者至今也不肯交出傳國玉璽。趙策在成為臨州牧之後以王族的禮儀迎回了高豹的弟弟高尚。仍保留了他的一切財產和權力。還邀請他參與臨州的政務。高尚對此深表感謝。但他謝絕了任職邀請,他告訴趙策,自己只想平靜地生活。
趙策讓華鈞訪問車騎將軍(楊信),但再次遭到了對方的拒絕。趙策只好找來秦名嬢,他告訴秦名嬢:“以我對車騎將軍的了解,像他這樣執念深重的人往往會給自己帶來悲劇。在他惹得我們各方都想除掉他之前,你能不能見見他,給他指條明路呢?比如說我們聯手北伐驅逐胡人。”
秦名嬢心領神會。他立即拜訪車騎將軍。後者收到了陳王的信,正因為遭受對方斥責而心煩意亂。楊信不想見任何人。但秦名嬢強硬的讓楊信的人回去向他報告:“我秦名嬢既然能夠預知將軍的苦惱,自然就有辦法為您排憂解難。”楊信如同在灰暗中看見了光亮,接見了她。
秦名嬢身着盛裝在侍從的陪同下進入車騎將軍的軍營,這位冷艷的少女盛氣凌人。一副不可輕視的神情。
楊信:“說吧,趙臨州想讓你告訴我什麼。”
秦名嬢:“恭喜將軍。您的眼前出現了一條明路,您和你的將士們的前途將一片光明。”
楊信:“什麼明路?”
秦名嬢:“臨州大人想邀請您一同北上平定河北。這樣您就不必再被人利用,而處於一種對誰都十分不利的境地了。”
楊信:“北上討敵?趙臨州真是這麼想?”
秦名嬢:“當然,臨州大人心繫大虞,奉旨討滅高豹。現在高豹已滅,臨州只想結束戰亂。如果陳王提出邀請,他也可以協助陳王剿滅天道教。我認為他的想法與您一致。就是平定天下,振興大虞。”
“將軍不要被這個小狐狸精欺騙。”楊信的將領並不相信秦名嬢。
秦名嬢:“你們的氣度和格局過於狹小。今天,通過你們,我才了解了人與人是多麼的不同。趙臨州已經將如上信息寫信告訴陳王。如果陳王答應,將軍又作何感想?”
楊信:“如果都尉所言成真,那真是一件幸事。我楊信願起誓永不與趙臨州為敵。”
秦名嬢:“請將軍記住今日所言。那麼秦名嬢也不多打擾。”
秦名嬢離開灌鄩,將情況報告給趙策。後者得知楊信的積極回應后非常鼓舞。
但秦名嬢卻不無擔憂地詢問:“主公真的打算北上平亂?”
趙策:“當然。”
秦名嬢:“秦名嬢擔心,主公雖心繫天下。但陳王可能並不理解您的好意。”
趙策:“有可能。”
秦名嬢:“也許陳王會加害於你。”
趙策想了想,然後回答秦名嬢:“嗯,有可能。”
【作者題外話】:[1]當時的紙張還沒有被完全大規模應用。所以一些家庭使用紙擋窗戶,有些仍舊使用紗、棉、絲。即使是這樣遇到蟲害也難以倖免。
[2]閼與之戰,戰國時期發生在秦國與趙國之間的戰役,對於這場戰役,戰國四大名將之一的廉頗持避戰的看法,稅官出身的趙奢並不同意這種看法。提出了著名的“狹路相逢勇者勝”的理論,結果率軍大勝秦軍。再此之後屢立戰功。趙奢以前正是地方收田租的長史。但在收稅期間,趙武靈王的兒子、趙惠文王的弟弟、宗室大臣、“戰國四君子”之一的平原君(趙勝)拒絕交稅。趙奢就依法處死了平原君的最大的九位家臣。平原君要殺他,他就勸說平原君,最後打動了他。平原君就把他推薦給了趙惠文王掌管全國稅收。
[3]井闌是一種移動箭樓,往往高度很高。士兵站在頂部居高臨下攻擊城牆上的守城士兵。有些頂端還可以移動,殺傷範圍更大。
[4]在沒有抗生素的古代,傷口感染是一件危及生命的大事。當時只有少數醫生掌握了治療和預防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