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村村交鋒

第49章 村村交鋒

張之城咒罵著偷車賊,咬牙暗想:來日如有作主的一天,定要好好整治整治這起子混賬王八!他不由得罵出聲來,豈有此理,真正是豈有此理,比之傍晚時分摩托趴窩的那個豈有此理,更加豈有此理!

“你說什麼?”

一隻乾巴拉瞎的手乍然搭上張之城的肩膀,將他嚇了一跳。驚魂甫定,發現是自稱“吳清華”的老兒醒了,一雙三角眼矍鑠有光。眼中有這種光澤的人,絕不是山精地怪,張之城定下神來,說:“我罵偷車賊咧。”

“為什麼要罵?”

張之城驚詫地看着吳清華說:“他偷了我的摩托車。”

那乾巴手在張之城肩上拍了拍,說:“毛說,為實現共產主義而奮鬥終生。我說這個小偷幹得好,幫助你被動實現了‘共產’。”

張之城驚詫越甚,摸了摸對方腦門,又在自己大腿根擰上幾把,不是做夢!

“看你這副扮相,”吳清華說,“好像衣服也被‘共產’了?”

對方不提醒,張之城還未覺得冷,張之城說:“是啊,你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是不是自己的衣服?我衣服要不‘共產’給你,你早凍死了。”

吳清華瞧瞧自己身上的衣服,衣袖褲腳都長出來許多,說:“毛說,共產主義好,果然不錯。”

這人不是瘋子,就是精神分裂,張之城心裏已然有了個初步判斷,索性再試他一試,因問道:“老伯,你怎麼稱呼?”

“社會主義接班人!”

吳清華說這話時的表情十分認真,看不出開玩笑的樣子,張之城點點頭,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張之城素來是大剌剌的脾氣,此刻鬼使神差,心中一動,向吳清華伸出手去,要跟對方握手。他當然是開個玩笑。吳清華遲疑一下,認真說道“同志!”接着一雙手握在了張之城手上,用力地握了一陣。別看這雙精瘦的手,捏得張之城齜牙咧嘴,險些流出淚來。撞邪!張之城心想,自己大學時選修過搏擊科目,沙袋打得手上起繭,還得過學校業餘搏擊獎項。發落到這,卻被看上去弱不禁風的矮小老頭差點捏哭!張之城重新審視面前這個自稱“吳清華”的人,對他有了些興趣,說:“老伯,不,同志,你練過?”

“沒練過,好勇鬥狠不利於社會主義建設。”吳清華搖頭說道。

這都哪兒跟哪兒!張之城笑了:“那小偷呢,小偷利不利於社會主義建設?”

吳清華說:“毛說,實現了共產主義,就沒有發展成果分配不均帶來的罪惡,也就沒有罪惡。”

更不沾邊兒了,毛幾時說過這個話?不過張志成畢竟晚生了幾年,沒得真正領略過偉人風采,因此不敢窮究這句話的根底,只好還說偷車的事:“你知道這輛車對我有多重要?”

吳清華搖頭:“不管多重要,也不能罵人。”

張之城冷笑一聲,他懶得再搭腔了。您倒是無憂無慮,大愛無疆。哪天自己要是後腦挨一鎚子,又恰好沒死,或許也能達到這等境界。

見張之城不說話,吳清華反倒來刨根問底:“你還沒說摩托車對你有多重要。”

張之城說:“說了你也不懂。”

“那不一定,我這人聰明。”

不笨不等於聰明吧?張之城哭笑不得,轉念間又想:反正這人痴獃,不妨把胸中抑鬱向他說說,若能唇槍舌劍罵戰一番,倒不失為釋放壓力的一種法門。言念及此,張之城說:“好,就跟你說說。我問你,關雲長在曹操麾下,上馬一提金,下馬一提銀,關雲長非但無隻字感激,反而掛印封金,然而當曹操把赤兔馬賜給關雲長的時候,他卻屢屢拜謝,感激莫名,你知道是為啥嘛?”

“有了赤兔馬,關雲長一旦得知劉備消息,就能迅速投奔聚義了。”

“對,”張之城說,“事不同而理同,有個姑娘,我跟她情投意合,眼下鬧了些小矛盾,她不肯接我電話。如果有摩托,我就可以一腳油門隨時找她,向她解釋情況,現在摩托丟了,你說我氣不氣,偷車賊該不該罵?”

“有這種事!何止該罵,簡直該打死!”吳清華轉身跑到樹林裏,按倒一棵半大樹苗,嘁哩喀喳剝去枝杈,拎了兩根棍子出來。他丟給張之城一截,說:“毛說,打倒資本主義復辟派。走!按毛指示,我們去滅掉偷車賊的資產階級情調。”

張之城原沒指望吳清華能跟自己共情,對於吳清華態度的大轉變,他還是很驚喜的,但他沒接棍子,朝吳清華攤攤手:“老伯,我要知道誰是偷車賊,還用得着你替我撅棍子嗎?”

吳清華大叫一聲,轉身朝棵大樹跑去,邊跑邊喊:“民兵連,殺!”

我去他媽的啊!張之城蹲下來,把頭深深埋進雙手裏:跟精神分裂聊得如此投機,到底誰他媽才是精神分裂啊。

吳清華怪叫着朝大樹“刺殺”,地面簌簌有聲,藏在草里的黃鼠狼、兔子都跑出來了。打了一會兒,吳清華丟下棍子,氣喘吁吁,嘴裏還在叫喊着“殺,殺!”

張之城走到他旁邊,拉他回來,他一把甩開張之城的手,瘋狂地自抽耳光,張之城哪拉得住!他邊抽邊喊:“老婆子,我沒好好疼你,我害死你了,連累死你了啊!啊嗬嗬嗬嗬——”他喊着,從地上撿起棍子塞給張之城,說:“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啊嗬嗬嗬嗬——”

張之城不知所措,只見吳清華喉嚨里“嗝兒”地一聲怪響,旋即朝自己鞠了個躬,說:“吳清華有罪,吳清華該死!”

看樣子,這是瘋病又發作了。

慢慢地路上開始有人經過,張之城身上沒衣服,只好拉着吳清華躲在路邊草叢。終於有架三蹦子哀叫着駛來,是張二常進城賣菜。見到張之城,二常十分吃驚,張之城說:“要不我還是等別人吧,你趕早市佔攤兒不容易,去晚沒好位置咧。”

張二常說:“攤兒位好賴,一斤菜差不了塊兒八毛,支書上來,別瞧不起咱,咱先送你回村。”

張之城點頭算是道謝,對這樣憨直的人,把“謝謝”二字掛到嘴上,反倒假模假樣。三蹦子車鬥上的菜堆得高高的,張、吳二人坐在上邊,張二常油門稍大,他們就搖搖欲墜,心驚膽戰。

回到村裡,張二常鬆口氣,張之城調侃道:“二常叔,耽誤你掙錢咧。”

二常笑笑說:“支書對咱老張家有情分,咱橫不能為咧掙錢,不管支書的體面——您這副相要是叫村兒咧老輩子們看見,准有不三不四咧話傳出來。”說罷蹬車走了。

張之城心裏十分感動,他想,村兒里工作也未必十分困難,想人所想,將心比心吧。

吳清華毫不見外,一頭扎到屋子裏,四仰八叉,鼾聲大起。張之城找身**衣服穿了,燒上水。一杯薑絲茶湯抿在嘴裏,過不多時,張之城身上寒氣驅盡,渾身舒展。此時是凌晨四點,什麼宋戰羊,什麼楊言,什麼煩心事兒去他的吧,睡醒了再說。

正在夢鄉,張之城忽被大喇叭吵醒,迥異於平時,大喇叭里放出來的不是熱辣山歌,而是聲淚俱下,歇斯底里的聲音:“老少爺們兒們,吳清華有罪,吳清華害死了人,吳清華有罪,吳清華害死了人……”

糟了!張之城第一時間想到趙五家的事。趙五那個痴獃老婆上吊的事還未處理利索,吳清華在大喇叭里喊瘋話,極易鬧出大誤會。張之城匆匆趕向大隊,和趙茂兒父子在大隊門口遇到了,趙五眼睛紅紅地,見了張之城,趙五莽頭撞腦地說:“支書,今兒這事你別攔我。”說著拿出鐮刀。“混賬,”趙茂兒說,“支書也沒攔你,拿這行子出來幹嘛咧!”

不等張之城解釋,趙五便衝到大隊會議室,張之城連忙追過去,只見趙五朝吳清華比劃鐮刀,大聲問道:“你咋個害人的,咋個害咧我婆姨,你給我說!”

不容張之城開口解說原委,趙五紅着眼跟趙茂兒說:“爹,拿住他,今兒非得把事兒鬧明白!”他父子二人不顧張之城勸阻,一步一步向吳清華逼近,吳清華疑惑地看着氣勢洶洶的二人,說:“***說,無禮之人,殺。”

“殺你媽的嗶!”趙五喊叫着,像頭憤怒的公牛,狠狠地揮鐮刀向吳清華撲過去。不料吳清華抬手把鐮刀攥住了,須知,趙五是體力正在巔峰時的壯漢,他用力揮舞出去的鐮刀卻被吳清華這樣一個小個子輕描淡寫地抓住,動彈不得。張岩也趕到大隊部,這一幕瞧呆了他。

“張叔,快!”張之城提示下,張岩扶趙茂兒坐下,二人一起拿下了鐮刀,張岩說:“小五,啥事兒不能好好說,非得動鐮刀咧,你下咧大牢,不想想你爹咋個辦?”

趙五兒頹然坐下,張之城忙去堵吳清華的嘴,稍待片刻,向幾人敘述了路遇吳清華的事。但此事過於離奇,趙茂兒父子總覺得有些不能相信,趙五被一下奪去家什,失了面子,更是摩拳擦掌,非要跟吳清華見個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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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支部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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