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且聽簾外雨潺潺 第90章：桃花巷
正是因為有了桃花巷之約，李牧羊這才選擇踏浪而行，不肯浪費一點時間，直接將暗殺蔡新府的兇手玄刀鬼手的頭顱送去，然後匆匆離開。
直覺告訴他，這位叫做律寧兒的女子來歷絕不簡單。
他心裏有些許好奇，她為什麼一定要他去桃花巷？是一場伏殺？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以律寧兒戰力，再加上一點外力協助，李牧羊絕無生還可能，最關鍵的是，她沒有理由殺他。如果她是玄刀鬼手那方的人，在晚風庭院就不會袖手旁觀。
或許有更深次的原因？
因此，桃花巷之約，不能不去，非去不可。
此番受命南下，多數行動基本以陳苦禪為主，由他負責總體事宜。而其他人等皆是遵照其計劃，在恰當的時機出手，協助其推進鹿城衛南下事宜。而最關鍵的卻是三日之後衢江大宴，其中有無數玄機，或許律寧兒正是為了此事而來。
李牧羊且行且思，很快就走到了桃花巷前。
巷口有匾，上書桃花巷三字，平淡無奇，久視之下卻別有一番意蘊。
仿若三月的春風，四月的桃花，悠悠揚揚飄着，須臾間鮮活了人間寒冬。
李牧羊沉默着看了許久，心裏忽然想起那位居於聽雨樓中的老人，也不知道他如今去了何方，住的地方有沒有合胃口的飯菜。說起來，那位老人才算是他的真正師尊，以書為法，傳道授業，如今踏入修行之途，才覺彌足珍貴。
默立許久，他長長舒了一口氣，邁步走進桃花巷。與此同時，識海之內元氣沸騰，周身已處於高度警覺狀態，雖然按道理講律寧兒應無惡意，但如今的重霄鎮正是各方勢力博弈的風雲時刻，說不得便有強悍殺手隱匿其中發出驚天一擊。
是非之地，風雲變幻，小心點總沒有壞處。
行走數里，忽然聽到左前方傳來一聲清脆聲音：“李牧羊，你的膽子還真是夠小的，耶律長風被你這樣的人壞了大事，說起來還真是可憐呢。”
李牧羊緩緩轉頭，只見律寧兒站在小巷旁一座院子門口，不知什麼時候換上了一身棉麻衣衫，裹住玲瓏身軀，不見那柄巨大彎刀。樸素衣衫與嬌艷容顏相襯，更顯得她眉眼如畫，風姿綽約。在那一瞬，李牧羊心臟竟然不自覺加速跳動起來。
見李牧羊盯着自己，律寧兒笑吟吟道：“為了和你這個呆瓜看起來比較搭，特意選了這麼一件難看的衣服，你覺得怎麼樣？”說話間居然轉了一圈，露出令人血脈噴張的曲線。
李牧羊忽然有些反應不過來，律寧兒邀他過來就是為了看這套衣衫如何？況且，要和他看起來比較搭，這又是什麼情況？任憑他如何聰慧機智，面對這樣的事情，卻依然還是一名十六歲的少年，完全沒辦法理解。
律寧兒見李牧羊依然獃獃盯着自己，不禁臉色一紅，啐道：“小呆瓜，還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李牧羊恍然驚醒，帶着一絲慚愧之色道：“姑娘容顏蓋世，一時間難以自持，失禮失禮，還望海涵。”頓了一頓繼續道：“姑娘邀我至桃花巷一行，不知道究竟為了什麼事，現
在應該可以說了吧？”
律寧兒見李牧羊說她容顏蓋世，登時喜笑顏開，笑嘻嘻道：“不急不急，屋裏備了一鍋好肉，另有一壇去年的桃花酒，不如邊吃邊聊如何？”她腳步輕盈，微微側身伸手相邀：“請。”
落落大方，豪邁不羈。
李牧羊心中忽然對律寧兒的多了八個字的評價，心中豪氣生出，大笑道：“桃花巷裏桃花酒。好酒配好肉，我倒要看看好在哪裏。”
桃花巷裏桃花酒，桃花酒中桃花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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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不大不小，佈置的卻極為清雅。
入眼是一方庭院，庭院中有花園，有水池，有假山，有桂花樹，東側有一小亭子，以純黑色布簾遮着擋風。此刻，布簾縫隙里正飄出一道道縹緲熱氣，升騰在空中，令人見之欣喜，只覺得有一抹溫暖之意洋溢。
律寧兒負手而行，風度翩然，口中笑着：“隆冬臘月，正是吃羊肉的好時節。”
李牧羊自幼以牧羊為生，一日三餐生計離不開羊肉二字，聽了律寧兒的話，登時興緻大起，雙目一亮。他掃視了一眼整個庭院，目光落在小亭道：“四荒天下廣袤無垠，說起吃羊肉，卻是北荒最為有名，素有會吃、能吃、好吃的三吃之名。會吃是指北荒各族善於烹制羊肉；能吃是指北荒盛產羊肉人人喜食；好吃則是其中最關鍵之處，是說這北荒羊肉約莫因為草場優良之故，肉質肥美，香而不膻，就算是江南女子，也能吃它個酣暢淋漓。”
律寧兒拍掌大笑：“小呆瓜，年紀不大，懂得不少嘛。”
李牧羊心裏泛起異樣感覺，猶豫片刻道：“你直呼我姓名即可。”言下之意，卻是不想被她稱為小呆瓜，總覺得這個稱呼太過親近，太過曖昧，有一絲不妥。
律寧兒冰雪聰慧，怎會瞧不出他的話中之意，俏臉驟然一冷，冷冷道：“我愛怎麼叫，就怎麼叫，你管得着麽？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她忽然醒悟，說狗拿耗子，豈非罵自己是耗子，立時又補充道：“總之，你少管閑事，否則有你的苦果子吃。”
李牧羊被她這番話氣得一樂，也懶得繼續糾纏，默不作聲，心裏暗道一聲好男不和女斗，。然後跟着律寧兒走進小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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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內有石桌錦凳，石桌上鋪着一層花紋雅緻的桌布，上有一口精緻銅鍋正咕嚕咕嚕煮着，桌上放着十幾盤各色新鮮菜肴，薄如蟬翼的羊肉片，綠意盎然的新鮮蔬菜。
小亭不大，足夠坐下四五個人。
李牧羊在踏入小亭的一刻，汗毛驟然倒豎，彷彿一隻絕代妖獸闖入了另一尊大妖領地內，威脅立生。他渾身緊繃，目光瞬間落向危險氣息的源頭，只見石桌後端端正正坐着一名白髮老嫗，眼皮下垂，如在小憩。
一陣寒風從布簾縫隙吹入，引得銅鍋下炭火噼里啪啦作響。老嫗睜開眼睛，站起身來，向律寧兒道：“外面風涼，小姐趕緊來爐子旁暖暖手。”她看也不看李牧羊一眼，但那具蒼老的軀體隱約散發出的危險氣息卻讓李牧羊不敢妄動。
律寧兒在兩人身上掃視一圈，嘻嘻笑
道：“既然沒有血海深仇，又何必針鋒相對，像是要決一死戰一樣。”
白髮老嫗這才看了李牧羊一眼，緩緩道：“雖無私仇，卻有國恨。”
律寧兒收斂笑意，淡淡道：“國恨綿延千萬年不絕，自有無數熱血男兒征戰。不過我這次來可不是為了國恨，希望阿婆能記住我們的來意。”
白髮老嫗沉默片刻道：“多年未曾南下，一時失態，還望小姐見諒。老婆子既然答應了王爺這件事，自然沒有反悔的道理。”話音剛落，她一身氣息悄然隱藏，像一名普通老人，再無半點危險感覺。
直到此刻，李牧羊緊繃的身軀才緩緩放鬆，一滴冷汗從額頭滴落。他不明白這名白髮老嫗為何會對他生出如此強烈的惡意，此人修為之深，極其可怖，若她執意出手，李牧羊勢必危矣。
律寧兒忽然一笑：“放心吧，小呆瓜！若要殺你，早在晚風庭院，你就死了，何必等到現在？阿婆只是一時間心境不穩，氣息外露，你也不必在意。來，落座吧，銅鍋燉羊肉已經好了。”
李牧羊依言落座。
卻聽見白髮老嫗緩緩道：“天玄塔一戰，耶律長風敗走，李牧羊之名自此傳遍北荒。今日一見，的確不俗，能在老婆子的氣息下巋然不動，這樣的年輕人可沒有幾個。”
面對這樣的高人，李牧羊自然不願失了禮數，微微躬身道：“後學末流，只是恰逢其會而已，前輩太過謬讚了。”
白髮老嫗淡淡道：“能收服裂天玄妖鹿的人，大可不必如此謙遜。”
李牧羊心中又是一震，這白髮老嫗與律寧兒對鹿城大變詳情均瞭若指掌，足見來歷之大。要麼是當夜在場勢力某一方之人，要麼就是手眼通天之輩，擁有極其強大的情報收集系統。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不容小覷。
律寧兒揭開銅鍋鍋蓋，白茫茫熱氣升騰，一股濃香撲面而來。她出聲道：“這羊是我命人從北荒長生海之畔快馬運來的，直到下鍋前廚師才將其宰殺，如此便能保持羊肉的鮮美。再加上草原上最流行的烹飪手法，用蘑菇蔥姜熬成清湯燉煮羊肉。風味之佳，世間罕見，就連北荒神帝也對這道菜讚不絕口。來，快嘗嘗。”
三人面前早已調製后蘸醬料碗，野韭菜花醬、大紅腐乳、香油、鹽、糖等各色調味料混合，油汪汪紅彤彤一團，惹人歡喜。
律寧兒伸出長箸，從銅鍋里撈出數片羊肉，放在李牧羊面前的料碗裏，口中笑着：“這個天下，能讓我親手夾肉的人不算多，你可得好好品嘗一番。”
李牧羊雖不懂律寧兒為何如此殷勤，但本性中卻有幾分李晉棠的豁達疏闊氣質，也不客氣，拿起筷子將碗中羊肉在蘸醬里翻卷了幾下，然後送入舌尖，只覺得一口清香飄散，迥異於自己在鹿城所食羊肉。
桃花巷裏桃花酒，僅憑這鍋羊肉，李牧羊就覺得不枉此行。
桃花酒入了咽喉，化作一道暖意，直刺天靈仿若雲開霧散。
李牧羊腦海中忽然一亮，如鏡中花現，水中月出，恍然夢醒。霍然抬起頭盯着律寧兒沉聲道：“原來你來自北荒長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