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欲將初雪掩春秋 第38章：大琉璃瞳
世界上最奇妙的東西是少女的心與瞳，她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是都會騙人。越是好看，越會騙人。接觸愈久，愈會沉淪深陷，最終不能自拔。
前幾年，李牧羊給酒樓送羊肉時，曾聽過一位年輕人發出了如是“關於少女的心與瞳”的感慨，至今依然印象深刻。
聯想到林晚尋的那雙神瞳，更覺得有幾分道理——幽暗夜色下兩人遭遇鬼箭師伏擊，隔着數百丈遠的距離，她竟然能瞬間察覺並鎖定敵人方位，從而留給李牧羊更多從容斬敵的機會。
擊殺鬼箭師后，李牧羊本想細細研究一番這對神異雙瞳。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大戰之後，兩人一言不合又生嫌隙，少女再不理睬於他。他只好將好奇疑問按捺下來，和衣而眠沉沉睡去。
當第一縷曙光在東方的連綿群峰中出現時，兩人悠悠蘇醒，屹立高峰之間俯瞰銀山湖，更覺壯觀遼闊。
只見曦光萬道下，山間松林寒竹密佈，參差林立。奇花異草各色繽紛，瞧着綺麗織錦鋪綿百里。群峰挺拔，巍然而立，環抱百里煙波。清風徐來，湖面泛起層層細密漣漪，粼粼波光悠悠蕩蕩，淡如輕紗的霧氣四處流連，宛若仙境。
山風嘩嘩，拂面而來，林晚尋脫口而出：“好美的地方。”
李牧羊盯着山下偌大的銀山湖，忽而皺起眉頭道：“不知怎地，我總覺得銀山湖有一絲古怪，來時路上遇見的那些鳥獸蛇蟲怎麼都不見啦？”
林晚尋蛾眉緊蹙悠悠叱道：“無知！銀山湖既然有古單方里的珍貴藥草，可想而知來歷必然不凡。天材地寶七步之內必有守護妖獸，有了這麼一尊大妖，別的鳥獸蛇蟲哪裏還敢靠近？哎，看來想要順利採摘藥草，只怕也不容易。”
彷彿是驗證林晚尋所說，那悠然平靜的湖面忽然間高高躍出一條體長數丈的赤紅魚形怪物，捲起滔天巨浪，轉眼潛入幽深湖水，只留下碧浪翻騰不休，看得李牧羊目瞪口呆，喃喃自語道：“難怪看不到其他生靈鳥獸，原來真的有這麼一尊大妖盤踞在此。”
林晚尋盯着湖中翻滾的巨浪，神色凝重出聲道：“我們要尋找的藥草，一種名叫醒神九瓣花，另一種叫做白玉遊魂草。按古籍記載，這一花一草十分神奇，同根共生，誕生於石胎之間，喜陰涼潮濕，多分佈於銀山湖畔。”
李牧羊初次聽林晚尋講起藥草來歷，聽那藥草如此神奇，登時興趣高漲，奇道：“那還有一種呢？是什麼東西？”
林晚尋笑吟吟道：“第三種其實不應該叫藥草。你瞧見方才那隻怪魚麽？此獸名為劍牙噬魂魚，乃是銀山湖一霸。口中生有一支劍牙，對穩固魂魄、祛除疫毒有無窮妙用，乃是煉製丹藥的主要材料。而清晨時分，恰恰是那傢伙上岸吞吐天地靈氣的時候。所以，要取那支劍牙，還得麻煩牧羊哥哥出手啦。”
此刻，她笑吟吟着盯着李牧羊，哪還有半分昨夜生氣惱怒的模樣。她又補充道：“你已經答應了林大統領幫我，可不能食言。”
李牧羊長長呼了一口氣，垂頭喪氣道：“你這二十兩銀子，真的是不好賺。”忽而又想起什麼，神色嚴肅道：“我會儘力幫你取那隻劍牙。不過回到鹿城后，你得讓林大統領給我加點錢。”
林晚尋噗嗤一笑：“一言為定。”
李牧羊問道：“那我們怎麼去取它的劍牙？只怕是人家不會答應啊，不如砍死它得了。”
林晚尋白了他一眼，悠悠道：“好端端的，幹嘛非要砍死人家？這次你聽我安排，山人自有妙計。”
李牧羊大感神奇，想來身為蘇
子葯廬杭之人，必有一些常人無法想像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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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計議已定，收拾停當。便從西峰沿着崎嶇山石向峰下湖畔行去，沿途青山如黛，淡雅如畫。忽而間瞧見一條汩汩流淌的山溪從亂石疊嶂間蜿蜒而出，想來最終必然匯入銀山湖。
兩人便順着山溪悄然行走，耳畔山溪汩汩，山下湖畔偶爾傳來一聲聲尖銳叫聲，猶如翠鳥鳴叫，在群峰間回蕩。林晚尋側耳傾聽片刻，笑道：“劍牙噬魂魚已經上岸了，我們加快速度。”
李牧羊心中不耐煩，眼珠一轉，出聲道：“要是趕時間，那你就聽我的。”說罷竟直接伸出右臂，倏然間將林晚尋細腰摟住，足尖微點，恍若一道輕煙，消失在原地。百獸奔突步靈敏矯健，最適合山林亂石間急速奔跑。轉眼間，已經往山下疾馳了近百丈。
疾風撲面，此刻林晚尋才反應過來，面頰嗖一下變得通紅，怒道：“放開我，登徒子。”
李牧羊撇了撇嘴，腳步不停，也不放手，笑吟吟道：“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昨晚我還背着你一起去打架呢。”
林晚尋臉頰更加通紅，解釋道：“昨晚形勢危急，需要我們聯手殺敵。和現在又不一樣，怎麼能混為一談？”
李牧羊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她的說法。左腳尖驀然撐在一塊山石，身形倏然旋轉，在原地停下，驚得林晚尋啊地一聲。
李牧羊輕輕放下林晚尋，低聲道：“快看！那是不是劍牙噬魂魚？”
兩人藏在山石叢林后遙遙看去，只見不遠處便是銀山湖，湖畔銀沙淤積，形成一塊巨大沙灘，在晨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此刻，一條體長數丈的赤紅怪魚，正四腳八叉躺在柔軟沙灘上，怪魚身覆赤紅色鱗甲，雙鰭短小，生有四足，仿若鷹爪，散發著幽幽寒芒。碩大的魚頭有四根長須飛舞着，口中露出一支恍如玉劍的長牙，斜刺高空，威風凜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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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尋緊緊盯着那片沙灘，目光來回掃視，過了許久才出生道：“瞧見了沒？山溪匯入湖泊的地方有許多青石，那青石之間生有一花一草。想必便是醒神九瓣花和白玉遊魂草。”
林晚尋所說之地位於銀沙灘最遠角落裏，李牧羊睜大眼珠子瞧了半響也只看見幾塊大青石，不由奇道：“你這眼睛是怎麼回事？簡直比草原的鷹還要尖。”
林晚尋嬌軀一震，緩緩回過頭盯着李牧羊。她的瞳孔此刻已然全部變得幽藍，恍如碧海幽幽，晶瑩剔透。瞳孔間時而飄過某種不知名的玄奧符號，莫名神異，看得李牧羊心神震動，只聽林晚尋冷冷道：“此乃天生異瞳，目光所至，便可以讀懂對方心中所想所思。”
李牧羊大驚失色道：“我想什麼你都知道麽？”
瞧着李牧羊驚慌失措的樣子，林晚尋立時忍俊不禁，展顏咯咯笑道：“真是個呆瓜，我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停頓了片刻，傲然道：“此瞳天生而成，名為大琉璃瞳。所謂天地一色盡琉璃，幾度大夢誰先覺。施展此瞳后，不僅可以盡數看清天地萬物，還可以使人陷入無盡夢境。稍後，我會以此瞳將劍牙噬魂魚催眠入夢，你趁機取出劍牙，再將那一花一草拿到，就算大功告成了。”又沉吟片刻才道：“大琉璃瞳之術太過深奧，我修行日久僅僅學會一點皮毛，目前只能對這些智慧不高的妖獸使用，而且最多能堅持半柱香的功夫。所以，你一定要加快速度，在它蘇醒前將一切搞定，否則它要是發了脾氣，將劍牙吞噬入肚，那可就白來一趟啦。”
李牧羊瞧着那雙
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寶珠，如天地間飄着一片幽藍海。令人為之目眩神迷，登時不敢再看，頷首表示清楚，口中嘀咕着：
“原本以為只是個古板傻姑娘，原來也有機靈古怪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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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商議已定，林晚尋緩步而行，走出叢林花草，踏在柔軟的銀沙灘。遠處風吹湖面，盪起清冽氣息，她自言自語道：“師父還在等我們的藥草。大琉璃瞳，就靠你啦。”
她甫一出現，便驚動了那頭劍牙噬魂魚，只見它魚眼凶光四射，彷彿對這位入侵地盤的不速之客憤怒至極，巨大身軀猛然擺動翻了過來，四爪轟然踏在沙灘里，震起陣陣沙粒。突然低吼一聲，發出翠鳥般的尖銳嘶鳴，搖頭晃頭向林晚尋急沖而來。
林晚尋心神搖曳，忍不住連退數步，忽而面色堅毅，死死盯着疾馳而來的劍牙噬魂魚。瞳孔陡然間光華流轉，幽藍色的光芒似箭一般電而出，在身前三尺之外形成了一面巨大的幽藍色光鏡。光鏡像水一般流轉不息，飄蕩着一枚枚玄奧難解的字符，與林晚尋瞳孔中的情形一模一樣。
劍牙噬魂魚一雙斗大的怪眼凶氣四溢，好奇着盯着那面光鏡，忽而間覺得眼帘無比沉重，雙目瞬息間垂下，巨大的身軀轟然倒在柔軟的沙灘上，撞出一個大大的沙坑。
林晚尋一面支撐着光鏡，一面呼喚道：“牧羊哥哥，快取下劍牙，別傷了它的性命。”
天地一色盡琉璃，幾度大夢誰先覺。
李牧羊沒料到這大琉璃瞳竟然如此犀利，一眼之下，便把銀山湖霸主放倒。他不敢耽擱，疾風般掠出，落在劍牙噬魂魚的碩大腦袋前，單手抓住那根潔白如玉的劍牙，微微用力一震，劍牙便應聲而落，握在手中，冰涼沁骨。
林晚尋又疾呼道：“快去採摘草藥。”
李牧羊口中發牢騷道：“急什麼？”腳下卻不停留，百獸奔突步倏然而去，沿着銀山湖畔轉眼間抵達那片青石堆畔。只見此處青石橫卧，溪水潺潺，匯入銀山湖。在最大的那塊青石上，果然生着一草一花，僅有一寸，細弱蠶絲，立時更覺得林晚尋的大琉璃瞳神妙無窮。
一草一花相距不遠，似是同根共生，散發著柔和的乳白色光線。空氣中瀰漫著令人沉醉的香氣，氣味馥郁，淡雅遠致。流淌於身體每寸經脈，令人通體舒泰、沉沉欲醉。
如此神妙，必是醒神九瓣花、白玉遊魂草無疑。
李牧羊當下毫不遲疑，單指如劍，悄然在青石上劃出一個圓，將醒神九瓣花、白玉遊魂草圈於其中。單掌輕拍，大青石立時碎裂，只留下那塊頭顱大小的圓形石塊，上面有那一花一草尚隨風搖曳。
忽然聽見林晚尋驚道：“快點，我堅持不住了。”李牧羊心中一凜，左手托着青石塊，翻身而起向林晚尋疾馳而來。
目光掃過，只見大琉璃瞳形成的幽藍光鏡突然碎裂，然後化作點點光華消失在天地間。與此同時，劍牙噬魂魚緊閉着的雙目猛然睜開，見此情形登時大怒，翻身徑直向少女撞來。
只聽一聲巨響，如炸雷般響徹天際，林晚尋所立之處的巨大山石被劍牙噬魂魚撞成粉末，而少女身影卻早已消失。劍牙噬魂魚搖頭晃腦，抬頭望去，只見一名青衣少年左手托着一塊青石，右手攬在少女腰間。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體迅飛鳧，飄忽若神。踏空而行，御風而去，轉眼間消失在群峰連綿間。
遠遠地，只傳來一聲怯怯懦懦卻又帶着興奮之意的聲音，在空中回蕩。
“大怪魚，我替無數蒼生百姓，謝謝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