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且聽簾外雨潺潺 第119章：紅塵諸般事，最擅鎖人心

這柄玄鐵長刀沒有什麼特殊的來歷，鹿城衛的制式兵器有長刀，有鐵槍，有重劍，有弓弩。白鹿榜內，李牧羊獲得了那把蕭錦繡所贈予的無鋒鐵劍，憑着這把重劍，他領悟蟬鳴劍於赫爾沁草原之上大敗北荒賀胡天，於天玄塔中大敗陰陽魔君，于飛熊軍營地下地脈處斬殺烈火幫元赤炎，可以說此劍就是他一身戰力所系。只是後來小院驚變，李牧羊向李山嶽發出驚天一擊，之後無鋒鐵劍被李晉棠封印，到如今依然沉睡在背後的木匣里，這也就意味着他不能再使用無鋒鐵劍。地脈神山內，他尋得造化機緣，悟得歸墟刀術，結合他骨子裏的那層暴戾氣息，成就無限殺機。

所以，在南下重霄鎮的前夕，他選了一把趁手的鹿城衛制式玄鐵長刀。

風月閣內，晚風庭院。這把刀殺掉傳說中雷火山主的私生子玄刀鬼手。

以致於，桃花小巷，李牧羊被雷火山主的小乘雷音襲擊，命懸一線。好在陸沉貂及時趕到，他也因禍得福，成功進入辯物居方境界，背負九道元氣，成就九元歸真。

所以，說起來，這把刀和他的緣分確實不淺。

所以，面對集三十六名傀兵之力再加上法陣增幅的赤紅長槍，他選擇出刀。這是對玄甲軍的尊重，也是對這場靈境歷練的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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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起如風，光如暗夜。

槍似血月，驚悚可怖。

一片黑夜籠罩在整個荒原軍陣之上，將陰陽剪法陣緊緊裹住。然後，黑夜之間，出現了一道血紅色殘月，帶着極度鮮艷的血紅在黑夜中生生劃出半個圓圈。

暗夜血月，天地自然不復一片幽暗。

李牧羊長嘯一聲，震徹數里之遙，這倒不是為了顯示威風或者說彰顯氣勢，實際上是識海元氣涌動，走過三百六十五道經脈和一百零八座竅穴，氣息激蕩不由自主發出長嘯之聲。當然，如果修行者對元氣控制入微，自然不會出現這樣的浪費。大能之士，交手對戰，大多不動聲色而山崩地裂，一顰一笑一花一葉均能引動天地巨變。

長嘯聲既起，元氣瞬息灌注長刀之上。

暗夜之色開始變得濃郁，映襯着那彎血色殘月愈加鮮艷。

噹噹當一連串清脆巨響驟然響起，震得人心頭顫顫巍巍。

姜進酒面色冷淡，忽然露出一抹微微震驚的神情。

林青魚面露憂慮之色，卻同時浮現出一縷淡淡的笑意。

狂風肆虐，暴雨大作，四處嗚咽嘶鳴聲不絕於耳，間或夾雜着清脆的巨響轟鳴。傀兵長槍和李牧羊的長刀都消失在那片夜色和血月中，看不清一點點蹤跡。

在某個時刻，所有的聲音忽然全部消失。

然後只留下一道輕輕的脆鳴，就像是製作精巧的白玉瓷器被刁蠻不講道理的媳婦用盡全力摔在堅硬的青石地面上，就像是深冬時刻房檐上垂着的冰條突然斷裂墜落地面，四分五裂后粉身碎骨

。

不過，這一次，粉碎的不是白玉瓷器，也不是冰條。

而是傀兵首領手中的赤紅色長槍。

在那道清脆聲響出現時，夜色驟然褪去，血月驟然消散，露出依舊風雨如晦的荒原，以及無邊無盡的傀兵浪潮。

但是那一桿集三十六名傀兵法陣之力的長槍已經在半空中開始粉碎，一截一截斷裂，然後再斷，不斷斷裂，最終化作肉眼不可見的顆粒，消失在風雨中。李牧羊手中的長刀卻依舊保持橫切的姿勢，忽而掠過風雨，劃出一道黯淡光輝。

收刀，回鞘。

動作很是帥氣瀟洒，像慣走江湖的刀客，就連他自己都很滿意。

傀兵首領手中之槍既然已斷，此陣基本被破，再無餘力影響陰陽剪法陣基礎。

但還沒來得及回味適才那一刀，李牧羊就聽到小道士何辛甲出聲道：“大家注意，雖然軍陣被破，但其中包含的法陣之力卻不會消散，也就是說，他們的力量會繼續存在，阻攔我們，直到我們衝出這片荒原。”不出大陣，力量永不絕滅，這等陣法實在匪夷所思，也難怪當年的玄甲軍可以縱橫四荒名揚天下。

李牧羊臉色一黑，敢情拼死拼活，對整個傀兵軍陣毫無影響。

氣餒之餘，忽有所悟，低聲道：“軍陣最重殺伐。這種大陣，好像很適合錘鍊術法武技。”忽而抬頭，面露訝異之色。

原來就在這一瞬間，陰陽剪法陣飛速前行，傀兵浪潮繼續奔馳而來，眾人皆已放手大戰。陳苦禪身前背後有銅缽飛舞，念珠呼嘯，佛音不絕，傀兵觸之即碎；姜進酒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一把細長秀劍，閃電般刺出，在身前編織出一片密不透風的無形劍網，劍氣凌厲之處，令人恐懼。而林青魚手中那把霜鋒也已經飛入半空，上百道雪白劍氣隨之出現，將周圍所有傀兵盡數抹殺；而夏侯門墩倒很是樸實無華，緊緊守在兄長身邊，若有傀兵靠近，才會輕輕揮出一拳，拳風無聲無息，卻能在一瞬間將傀兵打成齏粉。

李牧羊嘀咕道：“這都是些什麼妖孽？”

少年意氣奮發，自然不甘示弱，玄鐵長刀再度出鞘，宛若一道黑色游龍，在傀兵浪潮間自由遨遊。既然是錘鍊術法武技，自然不會過於拚命求勝，揣摩自身元氣走向，錘鍊歸墟刀術，才是正理。

尋星九訣，忽然浮現在他的心頭。

顧名思義，此訣簡簡單單，惟有九句法訣，從九個方向探索人的身軀內三百六十五道經脈之外的世界。

第一句就是：星馳平野。

觀文解字而識途千里，按李牧羊的理解，所謂星，即是傳說中的小經脈，尋星九訣的名字應該就是取自於此。那麼，平野又是什麼？識海遼闊無盡，卻稱不上平野二字。所謂平野，必然是如同荒原般的遼闊世界，蔥蔥鬱郁，萬里沃野，有春秋輪轉，有風花雪月，這樣才稱得上平野。星馳平野，與清風為伴，與月光同行，去

追逐更遙遠的遠方，何等自由愜意？

李牧羊手中刀如閃電，彷彿不知疲倦，身邊傀兵瞬息化作齏粉，九道不同的元氣默默無聲奔馳在經脈與竅穴之間，轉換出種種不同神奇妙用。但他的心神卻不在這片刀光上，尋星九訣第一句短短四個字，似乎帶着無盡底蘊，將他送入一片心中無限嚮往的世界，他可以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心在飛速躍動，是因為星馳平野這四個字，也是因為這四個字背後所包含的某些不可言的自然道理。

在這場荒原之上風雨之中的大戰中，玄甲軍團繼續綻放着生前的光輝與堅持。而這批來自各方的青年高手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開始思考更多的可能，這個世界一直存在，只是他們自己沒有鑰匙，如今的這場戰鬥，顯然就是一把開鎖的鑰匙。

紅塵諸般事，最擅鎖人心。只是一朝開鎖，自然就可以見那青山白首，江湖倒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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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斬殺了多少傀兵，闖過了多少軍陣，眾人再無餘力用元氣避雨，風雨繼續恢弘，髮絲，臉頰，衣衫，都變得濕淋淋濕漉漉，也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雨水，從身上不停滴落大地。

這把開鎖的鑰匙，實在未免太辛苦了一些。

只不過沒有人覺得辛苦，不管是想重振鎮妖寺的陳苦禪，還是想振興家族的夏侯轅門，他們都有各自不覺得辛苦的理由。在旁人看來，李牧羊是最沒有理由拚命的一個人，只有林青魚除外，她那顆敏感的少女心早已察覺到李牧羊過得很辛苦，三年之約的背後是什麼樣的壓力，她不是太清楚，但是她親眼看見了這位少年的默默轉變。從最初的狡黠詭詐到如今，他的確變了很多，更加沉默，雖然偶爾依舊膚淺輕佻，不過更像是一點點的掩飾。

所有人都在沉默，不知道這片傀兵的海洋究竟有沒有盡頭。

用句比較俗氣的話說，只要希望還在，那麼盡頭必然存在。

這的確是一群心存希望的少年。

雖然疲倦，但是眼睛依舊明亮。

想照亮前方的路，又或者想照亮心底的世界。

如果在這個時候，有人御風而行，站在萬丈高空俯瞰這片荒原。那麼，他就會很驚訝的發現，李牧羊一行所組成的陰陽剪法陣彷彿像一條小舟，在驚濤駭浪間破浪前行，朝着正前方行進，在不算遙遠的遠方，有一方巨大的圓形廣場，以白色石頭築成，方圓超過百丈，似乎正是整片荒原的中心。所有傀兵沒有一個膽敢越雷池半步，在高空看來，就像是黑色的汪洋里出現了一枚白色瞳孔，散發著冷寂肅殺的什麼氣息。

更令人驚訝的是，圍繞着這方圓形廣場，向四周瞧去，在各個不同的地方，除了李牧羊一行，正好還有八隊人馬，同樣艱難前行，在傀兵浪潮中不知疲倦的戰鬥着。

原來九條通道最終都要通過這片黑色荒原和無盡傀兵，然後抵達白石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