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且聽簾外雨潺潺 第116章:一紙婚約陰陽剪
墮淚碑榜固然重要,卻也不過是靈境戰場中極小一個環節,走完這九條通道,抵達五大傀將匯聚之地,取得傀將熾氣才是最終的目標。墮淚碑消失后的道路依然是之前的草原風光,兩三丈寬的青石大道,古樸滄桑,罅隙間生有無數青苔葉野草,鬱郁蒼蒼,荒涼難言。
何辛甲繼續向前行走,只是此刻的他顯得極為沉默,全然沒有平日裏的跳脫輕佻。
眾人魚貫而行,腳步輕輕落在古老青石上發出清晰可聞的聲音,在風中回蕩不休。
也不知道就這樣走了多久,陽光開始西沉,大片烏雲在空中飛馳來去,沉甸甸地壓將下來,很快將陽光擋地嚴嚴實實。整個世界驟然陷入墨一般的昏暗,狂風適時怒號而至,將無數青草野花捲向高空然後拋下,荒原之上塵土飛揚,偶爾還夾雜着顆顆水珠。烏雲愈加翻滾地厲害,自遠處奔騰而來,瞬息萬里,一道閃電像一柄巨大長刀在天際陡然亮起,隨後天雷滾滾,大雨傾盆而下。
這場風雨來得奇怪,眾人心中驚懼莫名,一身元氣鼓盪四溢,將水珠隔絕在外。
風雨聲中,一道丘陵若隱若現,腳下青石大道晚宴着進入其中。何辛甲首當其衝,越過丘陵,忽而停下腳步,站在漫天風雨中,縱聲大笑道:“終於到了我們大展身手的時候了。”
眾人魚貫而出,在丘陵之上排成一列俯瞰,只見丘陵之下乃一片壯闊荒原,綿延不絕,瞧不到盡頭。然而令眾人心驚膽戰的卻是,荒原之上,放眼望去儘是漆黑土壤,遠遠看着可怖莫名,憑空生出一番陰冷詭異氣息,如同死地。
驟然間,一聲天雷巨響在耳畔炸開,在天地間回蕩不絕。隨着這聲天雷,那片黑色荒原忽然間如浪潮一般起伏不定,開始晃動起來。大地如浪,翻湧不休,在一處裂隙間倏然有白霧衝天而起,帶着絲絲縷縷陰寒之氣,纏繞叢生四處蔓延。白霧之間,一道高約兩丈的偉岸身影轟然躍出,氣息波動,赫然是一具披甲執兵骷髏,面覆鐵罩,僅露出一對深不見底的眼窩,瞧着令人心中生怖。
靈境傀兵再現。
傀兵一如之前,身披制式玄甲,黝黑底色中沒有半點銹跡,更無半點黑土粘連。手中長槍呈暗紅色澤,似多年浴血積累而成,玄甲長槍中有陰寒白霧絲絲縷縷着逸散而出。
然而,此地的傀兵卻全然不似之前,隨着第一具傀兵躍出那片荒原,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隨之躍然而出。轉眼之間,已有三十六具傀兵巍然而立,格局分明,結成複雜陣型,站在丘陵之上看去,如同一枚三角鐵。
大陣既成,似有神秘力量注入傀兵體內,三十六具傀兵倏然之間齊齊抬頭,怒喝一聲,發出無形音浪,聲震千里。眾人皆是臉色大變,之前所遇傀兵皆沉默無聲,唯有金甲傀將方可發出神秘嘶吼,然而此地傀兵卻能依靠法陣之力出聲,何其恐怖,何其可怕。
然而,這還不算。
無數傀兵以此從荒原之下冒出頭來,潮水般湧出無盡無絕,轉眼間已然有數萬傀兵現身,結成上千法陣,宛若一片黑色海洋,帶着鋪天蓋地的陰冷氣息。目之所及,皆為傀兵法陣。目光之外,傀兵繼續倍增。浩浩蕩蕩,壯觀無比。這片荒原,也不知將會聚集多少傀兵,而要前往傀將聚集之地,自然要越過這片荒原,而要越過這片荒原,必然要戰勝這無盡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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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一關的難度看起來好像難了太多。
以目前看來,三十六具傀兵為一法陣,堪比一名金甲傀將修為;而僅僅是眼前便有數千法陣集結,從而形成更為巨大的一枚三角體形狀,想來又是另一重法陣之力。如此數量,使得眾人臉色瞬間黑了下來,就算陳苦禪也不例外,他口宣佛號,對何辛甲道:“莫非真的要打穿這片傀兵大陣?”
李牧羊同樣臉色發黑,問道:“這裏的傀兵看起來,三十六具就能比上之前的一具金甲傀將。那我倒是想問問,所謂的五大傀將又有多強?”
陳苦禪面色極為沉重,答道:“具體有多強,我也不知道。但是你看看,這麼多傀兵,不過是他們手底下的小兵小卒而已。”
夏侯轅門微微一笑道:“此處最關鍵的是法陣之力,而非傀兵傀將本身實力。就算是那五大傀將,也需藉助大陣之力方能實力倍增。”他忽而伸出一指,如同陣前悍將:“無數傀兵本為一方大陣,其中又有無數小陣勾連,有困人之陣,有殺人之陣,有迷幻之陣,有偽裝之陣,千變萬化,盡在其中。因此,我等若要貫穿此陣,必然要沿法陣虛弱之處前行,而不是直直前行。何道兄,你熟讀三千道卷,精研四荒法陣,想必早已胸有成竹吧?”
何辛甲面露得色,嘿嘿笑道:“夏侯公子倒是同道中人,恰好我有一法,分為陰陽兩途,需兩名熟知法陣之人主持前行,以無雙悍將開道,恰似雙龍纏繞騰空,遇佛殺佛,遇神殺神。”
陳苦禪微微皺眉,咳了一聲:“小黑炭慎言。”
何辛甲訕笑一聲,連聲抱歉:“不好意思,一時口誤。”
陳苦禪道:“你繼續。”
何辛甲道:“我與夏侯公子各領一陣,築陰陽兩途,交相輝映,而成磅礴偉力。再借諸位高絕修為,注入萬千殺機,應該足以貫穿這片傀兵荒原。”
姜進酒道:“好!那就這般行事,還浪費什麼口舌?”
何辛甲摸了摸頭,思考片刻道:“姜姑娘,小和尚,隨我一行;門墩,李牧羊,青魚姑娘,隨夏侯公子一行。各位覺得如何?”
何辛甲本就是強悍修士,而夏侯轅門卻不通修行,如此安排,倒也合情合理。眾人均無異議。何辛甲對夏侯轅門正色道:“我這一陣,名為陰陽剪,借陰陽交錯之力剪世間萬物。剪刀此物,鋒利無雙,可以開合,可斷
紅塵。呵呵,正所謂:這次第,算人間沒個並刀,剪斷心上愁痕。”
姜進酒噗嗤一笑,鄙視道:“說是修道修心有餘觀,真是可笑,俗世紅塵那些雪月風花也值得說?”
何辛甲正色肅顏,端莊道:“風師剪翠換枯條,青帝挼藍染江水。陰陽剪陣,乃是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道家法陣,借幾分紅塵造化,塑陰陽兩途,姜姑娘大可不必為了貶低小道而貶低此陣,這很不對。按九岳長陵家學淵源,你可不應該說出這樣的話,若是你真心如此,小道他日自當登門到訪,謝絕長輩一番美意。”
話音剛落,姜進酒柳眉豎起,像兩柄斜斜飛起的狹窄長刀,又是恣肆,又是跋扈,又是憤怒。她的瞳孔倏然間豎成一線,,周身散發出極為危險的氣息。
然後她盯着何辛甲緩緩道:“我不是認真的。”頓了一頓繼續道:“你是認真的?”字字如刀,帶着冰冷殺機。倘若何辛甲回答不對,必然迎來驚天一擊,相比於那日黃昏,在江畔的初次相逢,再無可愛與迷惘。
何辛甲低頭沉思片刻,然後抬頭道:“既然姜姑娘說的是玩笑話,小道自然不會當真。”忽而哈哈一笑,明亮雙目眯成一線,嘴角一揚勾起輕佻笑意:“你這樣子,我覺得很難找到相公啊。”
姜進酒面無表情道:“你再說一遍?”
何辛甲若無其事道:“你我有婚約在身,只要我不死,你就不能重新找相公。”
眾人面色大變,臉上帶着驚駭、震驚、疑惑、不可思議等種種神色,在姜進酒和何辛甲兩人之間來回遊離。
難怪兩人一前一後而來,難怪何辛甲衣衫襤褸滿臉狼狽。如今看起來,定然是兩人之間出現了某種矛盾。試問,一人是九岳長陵的小武痴,一人是有餘觀的小道士,兩人又怎會訂下婚約?其中淵源,一旦深思卻有更多疑惑。
姜進酒那張秀麗無雙的冷漠臉龐上終於露出了幾分真正的嗔怒和羞惱,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紅暈,死死盯着何辛甲不說話。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始終沒有對這名可惡的小道士出手,妙目之間竟有晶瑩閃爍。
何辛甲自顧自繼續對着她道:“當年,姑娘先祖與家師三無道人因緣際會之下,留下婚約。只是我之前已經說過,此事無關臉面,此事無關規矩,其中的關鍵是你我二人是否真能結成連理,是否真的合適。所以,你也不要怪我在這個時候說出來,我覺得有了各位的見證,你我也好乾脆利落,再也不會糾纏。”
姜進酒眼中忽有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落下。
她抬起頭,強行以平靜口氣道:“九岳長陵,最重規矩。既然你無心履約,當年又何必定下此約?無論你是怎麼想的,都無需和我說。因為這不是一件小事,我也無權決定。長陵城中,若你敢來,自有人與你商榷。”
何辛甲沉默片刻,重重點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