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香車佳人,大學之道
韓昊祺雖是紈絝,卻也是讀書識體之人。
韓家給他請了范周這位舉人當教書先生,也足以可見他還是有上進的可能。
韓昊祺品味得出,剛才李延這番話有理有據,氣節鏘鏘。
雖語氣平和,但字字珠璣,話鋒顯得十分犀利,可謂是一字一句都在刺着韓昊祺。
然而,韓昊祺搜腸刮肚,都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話語。
這一番刁難下來,反倒是他自己落於下乘,顯得有些不上枱面了。
站在韓昊祺身後的范周二人似是感同身受,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范周早已低下了頭,目光深深地盯着李延。
注意到他們的神色,趙學文暗暗朝李延投去讚賞的目光。
上一次和李延偶遇,簡單交談,就讓趙學文對李延觀感頗佳。
現在聽李延這番言辭,趙學文更是覺得他有氣有節,根本不像身陷困境的落魄質子。
和這邊稍顯含蓄的氣氛不同,那幾個在書肆中挑書的男子,則對李延交口稱讚。
其中有一男子更是慷慨激昂,大聲說道:
“好一句三軍可奪帥也,而匹夫不可奪志也!此話真是道出了我輩讀書之人的心聲,堪稱人生格言!”
“上秦儒道,近兩百年來同時出現了兩位大儒,人稱東趙西周。東趙,即趙毅,其人自幼聰穎好學,無奈家境貧寒,無油點燈,便在夏夜中捉螢蟲當做燈火,學識與日俱增,終成一代大儒,名顯朝廷!”
“西周,即周康。周大儒同樣是敏而好學,家境貧困,無燈夜讀,為了讀書,他終夜藉著雪光,手腳凍僵了才起身搓一搓動一動。即便北風呼嘯,滴水成冰,他也從不停止,終於學有大成,成了我們上秦赫赫有名的御史大夫。”
“東趙西周這囊螢映雪的典故,一直砥礪着我們上秦國的文人,甚至整個滄瀾界的讀書人都深受鼓舞。”
“誰敢說,讀書的志向會因貧困而消磨?”
聽到此人這番話,韓昊祺的臉色更加不好了。
林源書肆斜對面,百丈之外的路邊,一架馬車靜靜地停在那裏。
拉車的馬匹全身白色,高大雄健,一身梳理整齊的毛髮,還有套在身上的銀絲韁繩,讓此馬顯得落落不俗。
而比起馬匹,馬車本身更是盡顯奢華尊貴。
白楠木製成的車身,雕刻着極為精美的圖案,上面的花草皆為金葉。
鑲金嵌玉的窗牖被潔白的縐紗遮擋,尊貴之氣中又多了一分幽密之感。
駕駛馬車的是一個身着藍裙,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
少女容貌極美,一雙漆黑的眸子正好奇地盯着林源書肆,也不知書肆中到底有何人,引得自家的小姐忽然下令停止前行。
倒是車中之人,對於書肆中的一切了如指掌。
“讀書,如春風化雨……”
“三軍可奪帥也,而匹夫不可奪志也……”
她低聲重複着李延的話,嫣紅的唇角愈翹愈高。
林源書肆中,見氣氛越發尷尬,趙學文上前笑道:
“李公子,今日韓少爺和范舉人路過我的書肆,進門后范舉人便和我聊了幾句有關學之道的話,讓我大感欽佩。”
“范舉人覺得自己的論調無可辯駁,老朽卻記得公子才學匪淺,故而就命書竹請公子來和范舉人閑論幾句,算是以文交友。”
李延微微一笑:“趙老有心了。”
文道辯論乃是讀書人常有的事。
有道是理不辨不明,辯論可以分辨真偽曲直,還能取長補短,增加自身的學識。
很多讀書人會因辯論而結交,頗有一種不打不相識的感覺。
李延心知趙學文請自己過來,是想讓自己利用才氣打動范周,興許就能結得一個善緣,畢竟范周身後站着的可是堂堂韓家。
但,擁有八卦圖推測出的信息,李延知道範周並非一個心胸廣闊之人,因此趙學文這一番良苦用心算是白費了。
范周背負雙手,低頭俯視李延,說道:“剛才聽李公子所言,的確是有些才華,我想聽聽李公子對於學之道的看法。”
趙學文、慕心等在場所有人皆凝神屏息,范周這話說出,代表着論道已經開始了。
李延微微笑道:“范舉人乃是前輩,自當由前輩先開口。”
范周聞言,面露傲然。
韓昊祺目露玩味:“范先生二十齣頭便成舉人,如今五十不到,已有成為進士的資質,在我們上秦國當世舉人之中,范先生是有資格排在前二十的。”
“看來李公子深知先生之能,因此才不願先開口,以免顯得自己才疏學淺。讓先生首先開口,倒是可以給自己留條後路。”.
慕心露出不服氣的神色,暗暗地握起粉拳,心想殿下只是出於禮數而已。
殿下真實的才學,還未顯露出來呢!
就聽范周開口道:“剛才掌柜說,學之道貴在勤奮,只有勤奮才能才學通達。而我則認為,凡事皆貴專,學之道,貴以專。”
“讀書學習,若心不在焉,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如同食之而不知味,最終一無所獲。”
“所以勤勉並不能用來概括學之道,只有專註,才是學之道的根本!”
范周這一番話說出后,不但趙學文,在場的其他幾個讀書人也是默默點頭。
對於學習而言,勤奮只能是表面,唯有專註深入,才能學到真實的知識和精髓。
所以這學之道,的確不能用勤奮來代表,專註二字顯然更加合適。
范周匆匆地掃視一眼眾人,看到眾人都持贊同之色,心中越發有幾分得意。
他走上前一步,笑道:“李公子,你覺得范某的觀點如何?”
李延笑道:“若將前輩的話用在小學之道上,倒是十分貼切。”
他的話不但讓范周,亦是讓在場的人都微微一皺眉。
小學之道?
這等新奇的詞語他們還從未聽過,深感不解。
范周嗤笑一聲:“范某讀書四十九年,從未聽過什麼小學之道,該不會是李公子反駁不了我的觀點,而隨便編出一個詞語來糊弄吧?”
韓昊祺在一旁低聲嗤笑,似是很贊同范周的話。
“當然不是。”李延搖頭。
范周逼問:“那你倒說說,什麼是小學之道?”
李延道:“所謂小學之道,即是指學習本身的動作舉止,不管是勤奮還是專註,都只是學習的一部分,哪能用來概括學之道?”
范周的呼吸微微急促,李延的這番話依然有理有據,讓他不知怎麼反駁。
他於是不無心急地問道:
“那你倒是說說,什麼才能概括這學習之道?”
“當然是大學之道!”李延起身,目光中泛出明亮的光彩。
范周咬牙道:“何謂大學之道?”
這話問出,趙學文等在場所有人,再次將目光聚焦於李延身上。
他們也在等待,李延解釋這所謂的大學之道。
就聽李延的聲音鏗鏘響起,在書肆中迴音嘹亮,讓人頗為蕩氣迴腸。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物有本末,事有始終。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這才是真正的學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