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君子不躐,雲端之人
床上的姜宏驀地跳到地上,一雙銅鈴大眼怒目而視,佈滿血絲,煞氣灼灼。
怒吼道:“吵吵嚷嚷的作甚?你以為你是誰?”
他在側面,看不到李延眼中釋放出的神念。
見李延一句話把陶傑給唬住了,心中騰地一下子火氣直冒。
在他眼裏,李延只是一個卑微的質子。
打死或者打殘,興許會惹上麻煩。
但若是打兩巴掌踢兩腳,那絕對無人問津。
話說間,姜宏一個疾步沖了上來,龐大的身形如黑熊般,威壓十足。
抬起右腿就朝着李延狠狠踹了過來,蒲扇一樣的大腳,竟在空中發出輕微的風聲。
慕心嚇壞了,連忙閉上眼,一咬牙,欲要衝上去幫李延擋住這一腳。
李延眉頭一皺,拉着慕心就朝一旁閃開,在邁出半步后,按住慕心的肩膀帶着她一起轉身。
他用的是“黑虎掌”中第四式的身法,名為黑虎閃腰。
這一招用的及時,剛好堪堪避開姜宏的重踹。
姜宏沒想到李延竟如此敏捷地避開,體型龐大,加上喝了不少酒,這一腳根本來不及收回,一下子踢在了椅子上。
接着整個人腳下一個踉蹌,被椅子絆倒,轟隆!一聲趴在了地上,來了一個結結實實的狗吃屎。
一旁的陶傑有些發懵,他也是練過幾年武的,看得出李延剛才這一躲有些門道。
他心中驚訝不已,李延先是展現出逼人的目力,這番又用身法避開姜宏,和印象中那個弱不禁風的質子,已有些判若兩人。
門外傳來匆忙的腳步聲,四個人影匆匆而入。
當前一個方臉目光銳利,身上氣勢十足,堪比大山一樣。
剛一進門,便讓整個房間沉浸在一股莫名的壓力之下,讓人有些惴惴不安。
他詫異地看着地上的姜宏,粗聲粗氣道:“怎麼了?”
姜宏被他如此一吼,酒立馬醒了一大半,迅速起身道:“副統領,我……”..
李延說道:“他剛剛醉酒打拳,不小心被絆倒在地。”
李延倒不是給姜宏台階下,而是有意地控制着局勢。
若是說姜宏欲要和自己動手打鬥,恐怕還有很多問題要解釋一番。
而,站在眼前之人,乃是巡防司的副統領,有一些職權,事情鬧大了,他若有心追究,麻煩會更多。
《易經》澤風大過卦中,彖曰:“大過,大者過也。棟橈,本末弱也。剛過而中,巽而說行,利有攸往,乃亨。大過之時義大矣哉!”
這段話本意是指,給棟樑塗上層層彩繪,棟樑就不易被腐蝕。
在彩繪浸入棟樑之前停止,那麼棟樑就會一直堅硬,即便超過使用年限,也符合標準。
此句真正的意思,是要讓君子行事時進退有度,才不至於讓自己陷入進退維谷,兩難境地。
所謂,澤風大過,臨陣折槍,舟重則覆,弓太滿則折。
君子做事,不可躐等,則大吉!
李延已讓陶傑姜宏二人變相地吃了虧,此時變通一點,相信能讓事情往好的方面發展。
姜宏和陶傑聽到這話,先是一愣,接着姜宏點頭尬笑道:“是,的確是我大意了!”
他雖粗獷,卻也有些心細,知道若是說出實情的話,怕是會被同僚取笑。
要知道,哪怕摔了一跤,在他眼裏,李延依然是那個弱不禁風的軟蛋。
他已練了好幾年的武,在整個巡防司也算有一把子力氣,怎好意思說自己是失了手?
副統領許尤俊皺了皺眉,見姜宏主動承認了,便不再追究。
目光落在李延身上,他冷冷說道:“你是那個夏國的質子?”
當初李延被押送到上秦國,許尤俊一開始見過他幾次,故而對他有些印象。
李延點頭:“是,今日發月俸,我們一起來取這三兩銀子。”
許尤俊和身後之人同時嗤笑一聲,目光中有些許鄙夷。
堂堂一國太子,竟淪落到為了三兩碎銀而親自登門,真是貽笑大方。
一旁的陶傑怨恨地瞥了李延一眼,乖乖地將三兩銀子拿了出來。
簽好字,畫好押,李延帶着慕心匆匆離開。
今日這一趟,可謂是險象環生,坎中帶坎,稍有不慎恐怕就會麻煩重重。
幸好他熟讀《周易》,對於其中的處世之道頗有領悟,這才巧妙地化解種種矛盾。
當然,他清楚陶傑和姜宏二人,只是暫時不便發作。
按照卦中所言,他們必然會對自己更加怨恨。
剛才陶傑怨毒的眼神,李延可是清楚地看到了。
不過,現在不是在意這種小人的時候。
李延更加明白,唯有努力提升自己,才能水來土掩,立於不敗之地。
慕心緊隨在李延身邊,白皙的小臉上掛着些許紅暈,剛才受到的驚嚇猶然還在。
她心有餘悸地輕嘆一聲:“今日幸好有殿下相隨,否則,那兩個醉鬼定不會輕易放過我!”
李延側過頭,只見慕心那雙漆黑眸子繾綣地看着自己,那裏面,有信任,有依賴,也有斬之不斷的親密。
他微微一笑:“我不會讓你身陷危險的。”
慕心念着李延剛才的話:“君子義不負人,不以生死有異也……我不夠資格讓殿下如此!”
李延道:“夠不夠格,並非你說了算。”
說完轉身,慕心紅着臉低着頭,咬着嘴唇快步跟上。
【事成!】
【得蒼龍命宮-招式貫通(綠),三十道白色命宮之氣!】
同是巡防司門前大街上,一輛由兩匹高大駿馬拉着的奢華馬車停於那裏。
此馬車車廂由極為珍貴的金絲黑楠做成,四面由金絲綢緞包裹,窗牖上掛着珍珠捲簾。
一對造型精美別緻,篆刻美輪美奐神鳥圖案的鑾鈴,掛在馬車左右。
即便停在原地不動,但凡秋風吹起,都能讓鑾鈴微微晃動,響起清脆華貴的鈴聲。
哪怕是在皇城大街上,這等裝扮的馬車都屬稀少。
凡看到馬車之人,無不驚嘆於它的奢華。
更是想像得出,那馬車中人必定是鵷動鸞飛,玉葉金柯。
“小姐,是那質子和他的侍女,他們定是來巡防司領取月俸了。”
“呵,真是可笑,放着我們司家的榮華富貴不攀,反倒是為了區區三兩碎銀奔波!”
駕駛馬車的人,乃是一個十六七歲的美貌少女。
一襲黃裙,瓜子小臉,滿是青春稚嫩之氣。
但眉宇間卻滿滿都是桀驁高傲,彷彿這大街上人,天生便矮她一頭。
而看到李延和慕心相伴離去,少女更是面露鄙夷。
似乎她坐着的不是馬車,而是天空的雲靄。
至於李延和慕心二人,只不過浮雲萬里之下,普通的塵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