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8 章 第 368 章
斯德顧不得身上的疼痛,追上他們。
沒有人回應他,但也沒有人阻止他跟上,佛西法修的注意力似乎都在亞摩身上,臉上帶着一抹奇特又淺淡的笑意,又保持着沉默地望着學生的背影。而亞摩得到確切答覆后,難以掩飾激動,她甚至表示自己可以一個人去完成。
“斯德,你留下來。”亞摩這才注意到斯德跟着來到港口。
佛西法修站在小船內,側頭望向大海深處,亞摩皺眉還想說些什麼,但適時手中的法杖嗡聲打斷了她繼續開口,彷彿一刻不能停地催促着起航出發,她原本那一點異樣的周轉思慮都被即將的行動奪去了精力。
斯德抓緊跳上船來,在搖晃的顛簸中單臂抓住船沿穩住身軀。
亞摩帶着一絲不悅站在船頭,抱臂朝前,不去看船尾的斯德。
他們輕車熟路地順着洋流出行,此時大海在陽光下粼粼起伏,浩瀚的天際,層雲都美得令人目不轉睛,永遠的海水聲中,連動物的叫聲都不起眼了,只有海鷗如同幾點墨色點綴着無邊無際的淺藍天幕。佛西法修的那條不修邊幅的破船依舊勢如破竹,在海面上馳騁。
他們以驚人的速度朝太陽追奔,僅一個小時后,晨光逐漸升到當空,變成了熾熱的正午,船的速度依舊不減,又過一個小時后,夕陽的餘暉逐漸籠罩大海,弦月的亮度越來越大,深藍紫紅的魚鱗狀雲層取代天際,海洋喜怒無常,此刻的海浪已經低沉翻湧,好像一把低音號叫,為即將上死亡戰場的勇士催促助威。
頭頂的北斗星取代了南十字星,一顆與它匹敵的星星閃爍不停,逐漸變大,亞摩看了一眼佛西法修,舉着法杖,強風環繞着他們開始旋轉,處在風眼的船巍然不動,龍吸水將四周的海水朝天吸去,越來越粗,直至萬里之外都能看見此處的異象。
狂風驟起,海面猛然伸出一條巨大山一般的觸手,它憤怒地拍擊海浪,製造出海嘯般的災難。烏雲朝這一片海域湧來,細長的光柱在密雲里鑽來鑽去,聚集的雷電開始發酵,滾滾雷鳴不停地劈來,龍吸水的景象差點被打散。
流星就在這時穿破了烏雲,刺目光芒中,裹挾着雷霆萬鈞的恐怖力量,扎入海底。
亞摩一隻腳踩在船頭,嚴肅而狂傲地眺望,天際蓄積最大的雷電朝下刺放,猛然劈入龍吸水,將船打穿,一片轟鳴中,小船頓時傾覆,三人瞬間消失在狂浪之中。
過了十分鐘,佛西法修拎着溺水的斯德爬上一座礁石,雷鳴和龍捲風互相決鬥,緊密纏繞在一起,頓時攪亂昏天黑地、天翻地覆,自然災害的咆哮聲不絕於耳,每一聲雷劈都幾欲讓人耳聾。斯德不得不趴在地上,海水帶走了他的體溫,他逐漸失去了對腿腳的控制,冰水一般的寒冷之後是火熱的感覺,他不得不艱難匍匐,最後抓住佛西法修的衣擺,抱住他的雙腿,穩住身體,才不至於給狂風暴雨重新卷回海里。
斯德幾乎睜不開眼睛,這已經不是暴雨傾注,而是海水倒灌,就在這時,佛西法修身上出現了一層光,它逐漸變大,將斯德納入其內,雷聲撕裂的聲響像是被籠罩在玻璃之內,逐漸減弱為悶然的動靜。
斯德喘了口氣,摸了把臉,海浪一次比一次高漲,偶爾看見一條從海底伸出來的光柱,亦或是突兀閃現帶着巨大吸盤的觸手,海已成變成深藍,緊接着化為漆黑,天地都是混沌一片的黑,看不清幾步之外的所有景色。然而不知從何時開始,雷電還在繼續劈下,海浪仍在翻滾,但是海底動靜已經悄然無聲地退場,只留下餘波仍在演奏。
海平面肉眼可見地降低,逐漸吐出礁石龐大的山體,嶙峋怪狀的石頭上留着藍色的血液,海藻海草一縷縷地貼在山壁,碎石滾落下去,一座海怪死後的肉山逐漸顯現人世,浮現在礁石對面,宛若一座新造出來的人造島嶼,從它身體不斷湧出藍色的血液,污染了周圍大片海域,這時候,從最高處跳下一個人影,正是亞摩。
她狼狽地摸了一把額頭,卻揚起一抹狂傲的笑容。
突然間,亞摩舉起佛西法修贈送的法杖,從法杖頂端射出一道刺目光柱,瞬間將佛西法修的魔法罩擊碎,斯德被衝擊波掀翻,滾下峭壁,只來得及用受傷的手臂抓住岩石,騰空的腳拚命去踩支撐體重的突出岩石,等到穩住身軀,才分出餘力去判斷剛才一幕的突變。
僅一側眼,他看到海怪的身後冒出來前不久才見過的怪異女孩,對方正趁着無人關注,偷偷摸摸地爬上屍山,她準確無誤地扭頭朝向斯德,誇張地露出極其令人不適的嘴臉,做了個鬼臉,然後將頭一歪,身體一躍,竟然鑽入了海怪身體裏。
亞摩的臉上被殘忍無情的空洞表情取代,她不斷地施展法術,佛西法修不得不向後挪移,下一秒,便得到學生更猛烈的攻擊。
斯德爬上來,吼道:“亞摩——”可是對方抽空看來的那一眼,卻讓他遍體生寒。
“恆星,你該把身體還給亞摩了。”佛西法修舉起雙臂,團起魔力抗衡,雙方的攻擊撞擊在一起,維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誰都知道一旦有人先撤離,必將受到對方不抽離攻擊的巨大傷害。
恆星嘿嘿一笑,用力揚臂一揮,直接將雙方僵持的巨大魔力掃射打偏,沒了方向的魔力能量落在不遠處,將海水炸開了一片,頓時又下起淅淅瀝瀝的渾濁海雨來,她停止了攻擊,佛西法修也暫時不做反應,兩人各自站在礁石的兩側,彷彿等待人工雨過後。
恆星一手把玩着法杖,一手掠起額頭上的濕長發,又看看來回翻面的手掌,十分滿意,又假惺惺地問道:“我得先把你們殺了,再把這頭怪獸的能量提純煉化,你說,還會有誰認出我是不是亞摩來?”
“相信我,你的偽裝一向很拙劣,不然也不會一直躲在她的精神世界裏不是嗎?”佛西法修說。
恆星的臉陰晴不定,佛西法修又說:“不然,亞摩為什麼不幹脆給你身體於大陸方便行走?”
話音剛落,恆星的臉黑了下來,顯然它也知道自己的處境,並且不想得到這樣的回答。
恆星頓時爆發出更為強大的魔力,再次和佛西法修斗在一起,斯德成為了旁觀者,他哆嗦着,一面朝屍山看去,一面又不得不時刻關注擔心着亞摩,最後他把金屬種子按在箭頭,木柄為箭身,朝恆星拉開弓,他猶豫不決,手臂絞肌肉隆起,鼓起的青筋盤佈於上,肩部腰側的傷口由於使勁再次崩裂,血染了半邊身體。
他看向那裏,遲遲不能出手,眼裏閃現痛苦的抉擇。
恆星瞥了一眼斯德,用亞摩的聲音冷笑哧了一聲:“不自量力。”
它伸出左手,掌心對着斯德,光柱朝向斯德而來,卻被佛西法修及時的出手打斷,炸飛了兩人之間的礁石。
爆炸引起的煙霧被海風飛快吹散,斯德不再搖擺,拉滿弓,朝它放開弓弦,恆星張開手掌,那普通一箭竟然穿破它的防禦,勢不可擋地射中恆星的胸口,剎那間於它胸口炸裂。
它怒吼了一聲,發出痛苦的尖叫,斯德的耳朵和眼睛流出血來。
佛西法修發動魔法陣,海水被無形的手引來礁石,將恆星包裹,恆星困在其中,面露怨恨,掙扎不停。水球並沒有維持太久,很快爆裂,但爆裂的同時水流將它重重壓在鋒利的礁石上面。佛西法修已經逼近跟頭,法杖生命般地扭動延展,反將一軍,將恆星牢牢囚禁嵌在地面。
斯德踉蹌了兩步,趕不及來到他們身邊。
佛西法修已經按住恆星的額頭,卻是將恆星壓回亞摩的身體裏面,不多時,亞摩咳嗽兩聲,吐出一口血沫,那雙被黑色浸染的瞳孔褪回藍色,清醒了過來,正要說話,佛西法修卻毫不猶豫將她胸口的箭□□,亞摩的身體開始痙攣,回握住佛西法修的手腕,兩人相互膠着,誰都不肯放棄自己的行為。
佛西法修俯身,紅色的長發垂落,遠遠看去像是要抱起亞摩,又好像嘴巴一張一合,正在安撫亞摩,亞摩顫抖着身體,她的手也跟着微微發抖,握不住的胸口的弓箭於是緩慢又堅定地抽離,帶出更多的血液,她的眼睛有些渙散,卻撐開變得更大,彷彿震驚於不可思議的談話內容。
斯德拿不準佛西法修是在救她,還是要殺掉她,但已摸出下一枚箭,這一次對準佛西法修,準備隨時喝止任何不對勁的行為。
他的動作剛完成,原本死去的海怪屍山震動轟鳴,猛然噴出漫天濃稠腥臭的墨汁,將女孩也噴了出來。海怪轉動山一般的巨身,從海面下探出兩扇門框般的橫瞳,那一眼掃過三人,竟然帶着漫天的惡意和恐怖力量,它卻沒有任何攻擊的跡象,體型雖是龐大,卻過分行動自如,智慧非常地轉身飛快鑽入海底,只留下三截自斷的觸手,和一片被它血液污染的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