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春捂秋凍
下了一夜的雨,衡天市烈士陵園的松柏上掛滿了晶瑩的水珠,水珠從葉片上輕輕劃過,在葉尖處滴落,落入鬆軟的泥土裏,消失無蹤,往日的塵囂彷彿隨着一場突然而至的大雨得到了沖刷,一切都變得乾乾淨淨。
一行人穿着整齊的警服肅然的站在陵園的碑前,他們神色凌然,眼底帶着堅毅和秉直,這是他們刻在骨血里的諾言和堅守。
喬宇川手裏捧着一束向陽花站在了隊伍的最前方,他目光柔和的望着眼前的墓碑,碑上刻畫著顧振峰、喬靜然和顧南初的名字。
喬宇川將手裏的花放到了碑前,蹲下摸摸了摸墓碑,眼眸里溢滿了溫柔,深吸了一口氣,嘴裏繞來繞去的那兩個字最終隨着有些暗啞破碎的聲音落地跌碎,“爸,媽。”
這是這麼多年以來,他第一次張口叫出這兩個字,對於他來說,既陌生又熟悉,陌生到每次提起都哽在喉頭,緩緩滑動卻說不出,熟悉到,一但叫出,卻覺得滿心的懷念。
曾經過往的無數黑夜,喬宇川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次夢回間,模糊的看到了父母的臉,可每當他要靠近,卻都化成了泡影,消失不見。
姜建國和吳成坤帶着特案組和後輩的幾個年輕人站在碑前,姜承允沉默的看着喬宇川的後背,默默無言,姜建國深吸了一口氣,“脫帽,敬禮。”
一束暖光穿透層層雲照下,給這片安然的土地帶來了一絲光亮,指引着眾生渡過黑暗,踏上漫漫征途。
有些人雖死猶榮,即便長眠,卻依舊榮耀的活着,引導着後輩不斷向前,不後退,不畏懼。
等到眾人依次下了山,喬宇川還蹲在碑前,姜建國走過去伸手在姜承允肩膀上拍了拍,目光柔和的看向喬宇川的位置。.
“我們先回去,你留下陪陪宇川。”
“我知道,爸。”
姜承允走到了喬宇川身邊蹲了下來,目光落在他的側臉,“我才聽說,你拒絕了省里要幫你改回原名的事,為什麼。”
喬宇川輕然一笑,眼底露出點點光,如同墜落的星辰一般閃亮,“你知道嗎,在我心裏,顧南初早就死在了那個雪夜。”
“他跟他的父母在地下早就見面了,也許如今已經投胎轉世,一家人重新在一起了。”
“他們現在應該過得很幸福吧,一家人整整齊齊,團團圓圓。”
聽到這話,姜承允只覺得心口一陣悶疼,他抬手握住了喬宇川的手,微涼的觸感讓他抿了抿唇,神情間帶着疼惜,“宇川,你……”
“所以,不改名也挺好的,就讓顧南初陪着他的父母吧,而我,有你陪着就夠了。”喬宇川看着姜承允淡淡的說著。
姜承允深吸了一口氣,抓着喬宇川的手,看向了眼前顧振峰、喬靜然的墓碑,“顧叔叔,喬阿姨,我向你們保證,我會一生一世對宇川好,永遠照顧他,不離不棄。”
喬宇川偏頭看着一臉正經的姜承允露出了一抹笑,曾經想要了卻的餘生,如今也有了可以追逐的光,又有什麼好不滿足的呢。
至於顧南初,那麼久遠的名字,早就已經沉寂在了那個雪夜,死於他開口求救的那一刻。
兩人並肩下了山,姜承允開車喬宇川坐進了副駕駛,剛上車,姜承允就從後排拿過了外套搭在了喬宇川的身上,“雖然是早春,你穿的也太少了,手太涼了。”
喬宇川將衣服蓋在了身上,吸了口氣,鼻間縈繞的是他熟悉的味道,明明他們用的是同一種洗衣液,但卻莫名覺得,對方的衣服上有種獨特的氣息,溫暖踏實。
“姜隊,你不要跟我講春捂秋凍。”喬宇川一邊說著,一邊拉上了衣服的拉鏈。
“就你那個體質,一年到頭都該包裹的嚴嚴實實的。”
“你瞅瞅你現在,恨不得一年四季露着腳脖子,我要在不管你,你還打算露哪啊。”姜承允一邊說著一邊給了喬宇川一個眼神。
喬宇川清楚的從他的眼神里讀出了,你敢說,你就完了,他只得失笑着不言語,這才換來了姜承允的一聲輕笑。
“對了,李默然給市局打了申請,他之後要長久的留在衡天市,吳局跟市裡申請了一下,爭取讓他留在刑偵支隊。”
聽到這話,喬宇川偏頭看了眼姜承允,姜承允同樣看了眼他,滿帶笑意的話脫口而出,“怎麼,覺得我會不同意?”
“你不是遇到他總跟遇着仇人一樣,不吵一架都難受嗎。”想起姜承允和李默然拌嘴吵架,鬥智斗勇的樣子,喬宇川忍不住笑了笑。
“呵,我為什麼跟他吵,你不清楚嗎?”
迎着喬宇川故作疑惑的表情,姜承允磨了磨牙,“還不是那小子看你的眼神說話的態度,太囂張了。”
“仗着跟你在國外的幾年交情,天天在我眼前顯擺,我跟你說,這也就是你的朋友,要是別人,我早就……”
“早就什麼?”喬宇川看着姜承允似笑非笑的問道。
姜承允抬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眉角上揚,“懂?”
喬宇川盯着他的動作,半晌輕笑一聲,“姜隊,光天化日之下,做這麼危險的動作,到底是藝高人膽大,還是腦子有點傻?”
姜承允嘴角掛着笑,緩緩靠近,輕聲低語,“你猜?”
喬宇川淡淡一笑,他知道吳局去申請要人一定是姜承允的主意,這個人總是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小心的關心着自己,伸手扯了扯衣服,在姜承允看不到的地方,喬宇川勾了勾唇。
兩個人開着車回到了市局,一下車,姜承允便將後座的圍脖遞給了喬宇川,目光在對方脖子上的傷疤停留了許久,喬宇川接過圍脖將脖子圍好,把傷疤遮蓋了起來,姜承允這才偏開了視線。
與此同時,城中心的安城高中頂樓天台,一個女生驚慌的跑了上去,她一步步的後退着,彷彿身後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跟着她,要將她吞噬墜入黑暗。
她不斷地揮舞着雙手,在快要退到邊緣的時候,她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讓人頭暈的高度和冷風,讓她的意識瞬間回籠。
她惶恐的扭過頭,目光所及之處站着的人,讓她緩緩瞪大了雙眼,那人輕笑一聲,“廢物。”
留下兩個字,那人便轉身離開了,女孩像是受了什麼刺激,往後退了兩步,卻覺得腳底一滑整個人後仰跌倒了欄杆上。
就在她回過神雙手抓着欄杆準備起身時,欄杆底部突然斷裂,她的眼眸深處倒映着驚訝恐慌,然後連人帶着欄杆從高樓墜落,發出巨大聲響。
那人站在天台門口靜默的看了一陣,半晌十分嫌惡的“嘖”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隨着他的腳步聲揚起的是一陣尖叫,迎着朝陽而出的人,怎麼也沒想到,新的一天,迎面而來的竟是如此驚悚的一幕。
如花一般的女孩兒,就這樣在朝陽的映照下,被鮮血染紅浸透,逐漸走向衰亡。
馮雪瞅着姜承允進了辦公室,看着他關上門,就立刻樂滋滋的起身,提着一大兜子東西,像獻寶一樣的放到了喬宇川的桌子上。
喬宇川下意識的後仰了一下,眉頭一動,眼中有些疑惑,“這是做什麼?”
馮雪樂了起來,眼底帶着光,整個人像是打了雞血一樣,滔滔不絕到,“喬教授,這些可是大家的一片心意,這裏面有巧克力、可樂、薯片……”
“鈴鈴鈴”
馮雪才剛開了個頭,辦公室的電話鈴聲就跟催命一樣響起,何朗拿起電話聽到了那邊的複述,快速的記了一下。
放下電話他便去了姜承允的屋裏,沒一會兒兩個人便一起走了出來,姜承允看到馮雪站在喬宇川桌前,手裏還拿着一袋焦糖味的爆米花,眯了眯眼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