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雪野茫然心亦茫然

第336章 雪野茫然心亦茫然

98年的冬季似乎比往年冷的早了些;我回老家后的第二天,就剛好趕上了那年的第一場雪。

凜冽北風在窗外攜帶着飄飛的雪花呼嘯了半夜,一早就見原野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這是對我至高的歡迎儀式啊!

這樣的雪景,我已經是久違了多年!

去廣東十年,只在家過了兩個春節,而且都是溫暖如春,根本尋不到雪的蹤影。

在我的記憶里,印象最深的要數70年代初的冬季了;那時候,農村根本就聽不到天氣預報,霧蒙蒙的天空中,北風連刮夾帶細雨就是最準的預報了,只要連續刮三天並送雪來。

最冷的應該是71年冬季了吧;那年的冬天,連續幾場雪都下得很厚,都可以淹沒到成年人的膝蓋了;木屐不能穿,像我們這樣的年齡在雪地里踩高蹺根本就提不上來,所以,我家後面灌渠里結的冰,成了我們上學最便捷的路。

我家門前碗口粗的椿樹都被凌斷了幾根,屋檐下的冰凌足有一尺長;只是這樣的場早景已成了南方人的記憶!

那時候,在洞庭湖流域的農家,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帶四個長方形鐵釘的木屐,豬皮蒙的面很結實,在泥濘的路面上走得很穩,只是不適合在雪地上前行,很容易堆在木屐底上而崴了腳。

而南方的高蹺與北方的不同;南方的高蹺都是用楊樹或柳樹桿製成,在樹榦的下半截打孔,裝上木板,下方安裝一根支架;再在樹榦的最上端裝一個手把,高蹺就算做成;像我們這幫男孩子,幾乎人人都有一副,是冬季雨天和雪地里的最實用的交通工具。

北方的高蹺是廟會上的道具,沒有扶手,人踩在上面能很穩健地舞蹈,其穩定性讓南方人望塵莫及。

要是在平日裏矗立窗前,可以很清晰地看見司令的新居和司令長眠在王家祖山的墳冢;自從十六個壯勞力抬着棺木熱熱鬧鬧把司令送進王家祖墳已是大半年過去了,我還是第一次回來;原本是想到家后的第二天就前去給司令磕頭上香,但眼前齊膝蓋的大雪已經封門,根本就分辨不清哪座是司令安睡之地;視野里只能望見司令新居被積雪覆蓋的輪廓和宛如一條長長雪龍的蜿蜒沅水防洪大堤。

老家有個習俗:老人走後,新墳三年不能培土;所以,司令的墳頭只能等到第四年的清明才能培土立碑。

別家老人的墳頭碑刻,都是兒孫滿堂,而司令的碑銘上,恐怕只有王沁一人!

不知司令的墳頭是否爬滿了枯藤?長滿了野蒿?

司令!請稍等幾日,冰雪融化之際,便是我夏明輝這個小子來您墳頭祭拜之時!

還有您的那幫生死兄弟,春節時,他們也會結伴而至,來為你焚香敬酒!

下雪也好!

掩埋了我回家的車轍,掩埋了那條當年帶桃枝一起夜逃出灣的小道,也掩埋了去年迎娶王沁時所走的那條地間簡易路!

要不是下雪,簡易路兩旁阿雲承包種植的百畝白菜苔必是鬱鬱蔥蔥!

茫茫雪野,我的前路又在何方?

或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雪野恰似一張白的刺眼的紙,任由我來描畫、任由我來書寫!

而為我鋪紙研墨的人,你在哪?

因家家戶戶都開始燒煤球,那一縷縷熟悉的炊煙已難覓影蹤!

剛吃過早飯,村書記就口冒白霧地來到我家;我是昨天下午趕最晚的一般渡輪過的江,到家已是掌燈時分;書記的消息可真靈通啊!

“輝輝!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不走了!不走了!在外面飄了十年,也該回家了!”還沒等我開口,我媽就接過了話茬。

“那就好!那就好!”書記一聽,連聲讚許,臉上掛滿了笑。

“輝輝在外飄十年,我跟他媽的心就懸了十年,現在,總算可以把心放下來了!”我爸一邊遞煙,嘴上也沒有閑着。

“輝輝,你回來后個人有什麼打算呢?”書記也真是個急性子。

離家數載,當年鄰家穿開襠褲的小孩都已長成了大人;此時的我,除了心裏踏實以外,還真沒有去想回來后打算做什麼。

十年,流失了青春,也荒蕪了人心;眼下的我,只剩下疲憊的軀殼和蒼涼的心境;時代的變遷不少,我還得適應老家的生存環境!

不容我多想,過不了幾天,替我出謀劃策的人定會踩爛我家的門檻!

只是,村書記是踏雪而來的第一人!搶了頭名!

然;書記不是凡人,他是全灣人的龍頭老大,是父母官!前來支招的首席必定是他!

原因很簡單,在鄉鄰們的眼中,我已是白果樹灣最有錢的人!

那些年,從外面打工回來的每一個人都會有同感:鄉鄰們雖是一番美意,替你操心,建議你去承包這,去開發那,好像每一個打工回來的人都是腰纏萬貫的實業家,農村信用社裏存放的尾數肯定是好多個“0”;為了不讓鄉鄰們的耳朵失望,自然會放飛思緒,來一場場不用本錢的吹噓!仟韆仦哾

最後怎麼收場?期間也就平添了很多的煩惱!

我的善良而淺知的父老鄉親啊!

而屬於白果樹灣真正的有錢人一個已長眠於此,一個已經在遙遠的澳洲看袋鼠們鬥毆呢!

“書記!我還是滿頭的霧水,根本沒有來得及想後面的事,先看看吧,等過完年再說!”我實話實說。

“輝輝!雖然這些年你一直在外面打拚,很少回家,但早已成了鎮裏的名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呢!剛好村委會年後改選,我已經向鎮長推薦你來擔任村長,等加入了組織,就舉薦你來接我的位!白果樹灣需要你這樣的年輕人來帶頭!”

名人?當然是了!

給村裡兩次共贊助了20多萬,名字也該留在村裏的功德簿上了!

村長?那還是多年前書記曾提過,被我當成是玩笑話,想不到書記大人還真有了兌現的念頭!

村官也是官!雖然還算不上比芝麻還小几段的品位,但還是管理了老老少少幾百號人!

可我哪是那塊當官的料!

我家祖上一直到我這代,最大的官就是我媽做了幾年的村婦女主任!男丁就連組長都沒有混到過一屆!

“書記!我過慣了自由自在的日子,頭上戴不慣有半點光環的帽子!”我即刻推辭道。

“是啊!書記!村裏有能力的年輕人多的是,輝輝不是那塊料!你還是推薦其他人吧!”我爸一聽,也連忙替我擋箭。

“老夏!輝輝在外這些年,做的很有成績,鎮長一聽也高興的不得了,還要我安排時間打算找輝輝當面談談呢!這可是一個機會啊!千萬不要小看了村官哈,萬丈高樓從底起,還是蠻有來頭的,不會比輝輝在外面差!”

那些年,鎮幹部的德行我不是很清楚,但一些村官們的功德我還是略知一二;一個個就像是叫花子烤火,火灰都習慣了往自己面前扒;雖然待遇不高,也沒有人外出打工,但每家都相繼建起了樓房,也不知錢是從哪裏來!

上交的提留?農田水利修繕的撥付?村屬資源的承包截留?超計劃生育的罰款?

具體如何,我不得而知,反正是水深、套路多!

我唯一知曉的就是對每一個打工回來的人,村官們都會夾着包,拿着記錄功德的小本本上門拉贊助,給你臉上貼金;回家之人礙於面子,多多少少也會慷慨解囊!

每到過年時節,村官他們就是一年裏最忙碌的人!既鼓了皮包,又混了滿嘴油!

面對村書記的明教暗誨,我的心跳沒有絲毫的加速之感;說心裏話,我只想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不想趟村裡這灣渾水!

“輝輝!村裡打算明年將七星漳進行對外承包;放眼全灣,沒有第二個人有這個實力,只要你有興趣,租金好商量!”村書記亮出了底牌。

七星漳,方圓三百畝,因地勢超低,呈鍋狀,每年只能種植一級中稻;田是分到了戶,但因產量低,每逢大雨就成一片澤國,所以,村民都不願下重成本去耕種,基本上是靠天收;但,此地土壤肥沃,常年都是水養着,魚蝦成群,黃鱔、泥鰍肥大,是我兒時最喜歡去的地方;而且每次回來必有收穫。

先是推選我當村長,然後是承包七星漳!

每一件都是“做夢娶媳婦兒”的美事啊!

“輝輝!不急!不急!叔叔過來就是想把這兩件好事先給你報個喜訊,等你休息好了再說!”

村書記坐下來喝完一碗芝麻茶后,樂呵呵地走了,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了兩行深深的足跡!

這足跡,是對我前路的牽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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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打工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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