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深山夜話
南宮師兄手中端着涼拌雞肉,滿臉的自豪,似乎為能拍下這道菜而十分得意。對面的荀新竹有些失落,但片刻之後她的目光變得有些jīng彩起來。
張小愛拿着銀子重新坐到座位上,又開始了吃飯,似乎忘記了要擦一下她站過的椅子。清溪一脈的眾人看到張小愛坐回座位上吃飯,竟然也立即低下了頭或急或慢的吃起了飯,似乎剛才場中的一切她們都不曾見過。
這時南宮笑笑也發現了不對。不對的地方出現在他的手中,他手中端着的,他花了十兩銀子買來的涼拌雞肉。
先聖山山門嚴禁油葷,而他的手中就端着一盤子涼拌雞肉,他還是先聖山未來的准掌門。南宮笑笑的目光朝眾人看了過去,就是荀新竹在與他目光對上的那一刻也低下了頭,有意無意的扒了一口飯。
本來涼拌雞肉是清溪一脈的,他還想質問幾句,但如今涼拌雞肉已經變成了他的,他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於是南宮笑笑看着正在吃飯的張小愛突然道:“小愛師妹還沒有告訴我,這…這道菜的主材料是什麼?”
南宮笑笑此時也是抱着一丁點意外的事情發生。譬如,這道涼拌雞肉真的不是雞肉做的,而是用另外什麼材料做的,只是做得栩栩如生而已。希望清溪一脈真的沒有吃油葷。
聽到南宮笑笑的問話,對面的荀新竹先是一愣,隨即搖了搖頭暗道:“南宮師兄真是自欺欺人。”隨即,低下頭又扒了一口飯。
張小愛聽得南宮師兄的話語,抬起頭把在喉嚨里的飯咽了下去,笑道:“師兄放心,這是一道素菜!”
南宮笑笑如釋重負的一笑,道:“我就說嘛清溪一脈怎麼可能會吃油葷呢?”
說著,南宮笑笑把手中的雞肉放到了桌上,似乎很滿意張小愛的答案而忘記了他問的是這道菜的主材料是什麼。對面的荀新竹卻是一怔:“這難道真不是雞肉做的?”
於是荀新竹好奇的對着南宮笑笑道:“師兄我可以吃一塊嗎?”
南宮笑笑笑道:“雖然我出了錢,但是大夥都可以吃。”
於是,荀新竹夾了一塊涼拌雞肉送入了嘴中。不得不說,葛廚娘的廚藝的確是一絕的,這涼拌雞肉做的就是張小愛吃着都大為佩服,想,就算是天朝五星級的大廚師也絕對比不了葛廚娘。
荀新竹也覺得味道非常好,但她的臉上卻沒有吃出高興,而是吃出了愁眉苦臉。南宮笑笑看着荀新竹的愁眉苦臉,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臉sè再次大變。
他沒有問荀新竹是不是味道不好,而是看着張小愛道:“師妹好像還沒有回答我這道菜的主材料是什麼呢?”
張小愛一怔,似乎這時才想起這個問題,於是有些隨意地道:“這是素雞做的!”
“素雞?”
這時整個屋子裏一片安靜。遠遠的瀑布聲傳來,格外清晰。而南宮笑笑聽在耳里,就連院子外的鳥叫聲、風聲、落葉聲都覺得格外的刺耳。
南宮笑笑緊盯着張小愛,似乎要張小愛解釋什麼叫素雞。張小愛的目光掃過清溪一脈的眾人,特別是在四師姐獸獸的身上停留了一會。但四師姐獸獸似乎什麼也沒有發覺,依舊一身火紅sè的低着頭吃着飯,對現在的情況表現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張小愛有些疑惑:“素雞的概念難道不是四姐你告訴我的?”
張小愛這時更加瞭然了:“原來清溪一脈是打着素雞的名號光明正大的吃油葷,其實人人都心知肚明,卻是不肯說破。既然如此,我也來打一回馬虎。”
這樣說著,張小愛笑道:“師兄問素雞呀,這簡單呀,是素菜的一種,沒有任何的油葷,只是模樣看起來比較像雞,其實不是雞。就像竹子跟子一樣,雖然都有“子”,但其實並不是一件東西。不信,師兄可以問一問嘗過素雞的荀新竹師姐,這素雞可有雞的味道?”
清溪一脈的人聽着張小愛的話語,猛然間抬起了頭,眼中各種複雜,有佩服、有無恥、有震驚、有迷惑……
素雞跟雞比,竹子跟子比?結果素雞不是雞,竹子不是子,這什麼邏輯?
葛廚娘暗暗的嘆了口氣:“真能掰!問素雞可有雞的味道?這不是變着方向的在問,是素雞好吃呢還是雞好吃?***,素雞不是雞么?”
若是張小愛知道五師姐葛廚娘如此腹謗,一定會跳起來道:“我不是問過,素雞不是雞么?你們當時裝什麼清高呀!”
即便如此,眾人的目光還是看向了荀新竹,畢竟張小愛把最重的一個炸彈甩給了荀新竹。荀新竹若是說她吃得是雞,無疑她也是犯了門規;若是她說那不是雞,清溪一脈或許從此就會鄙視她的為人。
荀新竹此時心中暗道:“荀新竹你這是造哪門子孽呀,怎麼嘴那麼賤要去嘗一口呢?”
荀新竹有些訕笑地道:“這道菜小妹也是第一次見過,至於味道當真很好。只是山門嚴禁油葷,我等自小也沒有吃過雞,所以倒是分辨不出來素雞跟雞的分別。”
這算是滴水不漏的回答,又沒有損其他人,眾人又覺得非常滿意。但張小愛覺得有些不滿意,於是她打蛇上棍,又問了一句:“師姐也覺得這素雞是一道素菜?”
荀新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本來覺得自己剛才的回答已經能很成功的把注意力從她的身上轉出,但是張小愛似乎吃定了她,竟是窮追猛打。
荀新竹突然很想哭,她覺得自己很委屈,僅僅是吃了一塊肉,怎麼就惹了一身腥呢?
回答這是素菜?但這怎麼可能是素菜,這是要昧着良心說話的。回答這不是素菜?但這又是什麼菜?
荀新竹沒有絕望,因為她的目光看向了南宮笑笑。她看向南宮笑笑的目光就好像一個溺水的孩子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不,不是救命稻草,而是通往天堂的梯子。
於是在南宮笑笑心中莫名升起不安的時候,荀新竹笑道:“這道菜既然是南宮師兄的,是不是素菜應該是南宮師兄說了算,對不對南宮師兄?”
眾人的目光“唰”的一致看向了南宮師兄。南宮笑笑很想笑,但是他卻笑不出來。這個問題本來是他跟荀新竹要質問清溪一脈的,但現在怎麼卻變成了清溪一脈質問他跟荀新竹的?
這涼拌雞肉難道是他跟荀新竹帶來的?
南宮笑笑突然覺得這世界是不是顛倒了?然而在眾人的目光中,南宮笑笑目光很堅定,口氣很肯定地道:“這道素雞的確是一盤素菜!”
眾人的目光突然變得很曖昧。只有張小愛似乎很震驚的看着南宮笑笑,佩服地道:“師兄真厲害,連這素雞是一道素菜都知道。不錯,這素雞正是我清溪一脈的一道很偉大的素菜!”
南宮笑笑這一次沒有找到自豪感,相反卻是一臉苦笑。荀新竹則是很好奇的看着張小愛,似乎要從她那張震驚加佩服的臉上找出些什麼。而清溪一脈的眾人則是在張小愛的話說完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吃飯急了,被嗆着了,竟然大聲咳嗽起來。特別是五師姐葛廚娘跟四師姐獸獸,竟是咳嗽的一聲比一聲大。
張小愛似乎也不關心清溪一脈的現狀,伸着筷子,從南宮笑笑的面前夾起一塊雞肉,有些訕訕地對南宮笑笑道:“師兄剛才說過大家都可以吃,我這就不客氣了!”
說著一塊雞肉在眾人目瞪口呆中,張小愛覺得理所應當中,被她吃下了肚子。這時魯秀秀似乎也反應過來了,大聲道:“南宮師兄都說這時素菜了,可得留些給我!”
於是在眾人獃滯的表情中,張小愛與魯秀秀吃了整盤涼拌雞。當然很大部分是魯秀秀一個人搞定的。
夜,不知不覺中降臨,知守院中。
昨夜留在青石板上的cháo濕經過一天太陽曬已經全部的干去。青石板之間的縫隙間,有些小草冒出了嫩黃的頭。一些掉落的樹葉開始在這縫隙中慢慢的腐爛。後堂與廚房之間的老井旁,青石板上站着兩個人,兩個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遠處夜幕籠罩下的山。
瀑布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像是不知疲憊的悶鍾之音。站在青石板上的兩個人一個是清溪一脈現在的首座葉青,另一個則是清溪一脈現在的唯一長輩師叔。
師叔與葉青並排站立着,目光卻看着深山,似乎深山處有期待的人。深山的遠處是張小愛現在住着的幽靜谷。
一陣微風吹來拂起了葉青額頭上的青絲,葉青渾不在意,卻是開口道:“今天掌門雖然名義是讓南宮師兄來看一看小愛師妹,實則是讓南宮師兄過來看一看小愛師妹有沒有可能是魔教激ān細的可能。”
師叔一身道袍打扮,頭上戴着一頂百家帽。百家帽的邊緣處露出了幾根白髮,在風中不時的擺動。葉青看到這白髮,心中一驚:“師叔是什麼有的白髮?都說師叔冷漠,就是師傅的屍骨送上山來也不曾表現出悲傷,殊不知……”
師叔站在風中,看着遠處道:“那你覺得小愛是魔教派來的激ān細么?”
葉青搖了搖頭道:“當rì在三千大河之上小愛師妹能捨身救一個孩子跟我們,她絕對不是魔教的激ān細。而且我也絕對不相信小愛會是魔教的激ān細。”
一棵樹上的葉子飄落下來,被一陣風帶到師叔的眼前,然後從師叔的眼前慢慢的跌落下深山去。師叔看着這片樹葉,道:“既然你都不相信,那你還怕什麼?”
葉青也同樣看着那片即將消失不見的樹葉,道:“青兒害怕的不是這件事,是擔心一個月後解釋不清師傅入魔的事情,清溪一脈從此就解散了!”
不知是聽到“清溪一脈從此就解散了”,還是對面吹來的初chūn的風太冷,師叔竟有些縮了縮身子。師叔的目光慢慢從看不見的山底重新抬起來看向了山的深處,卻是道:“你覺得今天早上小愛的表現怎麼樣?”
葉青自然是知道師叔是指張小愛把原本清溪一脈的難題成功轉嫁給原本要質疑的南宮笑笑和荀新竹。
葉青略微一沉默,道:“雖然不雅,但不得不佩服,八妹的確在說話方面很有天賦。”
這時葉青對張小愛的稱呼從“小愛師妹”轉變成“八妹”,說明她的內心之中已經把張小愛融進了清溪一脈這個大家庭之中。
師叔看着遠處的黑夜,一笑,似乎對深山裏的那一個小姑娘很滿意。她道:“既然掌門要解釋,而小愛在說話方面很有天賦,一個月後不妨就讓小愛跟着一起去見掌門和天下正道好了。”
微風鋪面而來,葉青先是一愣,隨即想到了什麼,看着遠處的深山也不自覺的微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