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翠峰山是一帶綿延的山脈,此處不但珍禽多,名貴藥材也比比皆是,許多藥販和大夫經常來此採藥。
秋娘帶着狗寶熟門熟路的來到了一叫仙女崖的所在,此山相傳是一位仙女幻化而成,山景秀美,登頂遙望,整個翠峰山的景緻悉入眼中,吸引了大批的文人墨客來此吟詩留念。
人一多,浮浪子弟便也多了。
秋娘采了一籃子黃岑,決明子,生麻等藥材,看看天色,已不早了,便背着葯簍返程。狗寶歸家心切,急沖沖地先跑了幾里地,卻將秋娘一人落在了後面。
路旁有一穿着綢緞,富家子弟打扮的男人,見秋娘生得動人,起了調戲之心。他跳出來攔住了秋娘,嘴裏噴道:“小娘子,怎麼一個人採藥啊?多寂寞啊,要不要哥哥陪你?”
秋娘不欲理他,想繞着他走,這男子又橫將一步,生生擋住了她的路:“娘子怎麼不理人啊?可是害羞?”說完竟要動手。秋娘拔出頭上的銀簪,尖頭對着男兒,厲聲道:“還不快滾。”
男子不為所動,他見秋娘瘦瘦弱弱,並未將她的威脅放在眼裏,仍舊想佔個便宜。秋娘見他手就要碰上來,忙拿着簪子朝他刺去,男子躲閃不及,手掌立馬見了血。只聽得他一聲殺豬似的慘叫,立馬扯住袖子止了血。秋娘見機想跑,卻被他拉着胳膊用力推倒在地。男子氣急,揮手就想拿扇秋娘。
就在此時,一隻大手攔住了男子就要落下的手掌,他用力一擰,再拿腿一個迴旋踢,男子被打得哇哇亂叫,眼看不是對手,忙落奔而逃。
來人看着二十幾歲,一身文弱書生的裝扮,斯文秀氣,沒想到力氣還不小。秋娘站起,朝他行了個禮道:“多謝這位義士相救。”
他揮了揮手:“不敢當,在下路過,看那惡霸對姑娘無禮,這才出手相助。姑娘,你家住何處?怎一個人在此,太過危險了。”
秋娘撿起葯簍道:“我來此處採藥,不曾想會遇到這種事,多虧了您,還不知這位恩公姓名?”
他兩手抱拳放於胸前,行了個禮道:“在下姓張,別人都喚我張秀才,家住三清鎮,與友人來此賞秋,因為一時忘懷,晚了友人一步下山,也是緣分,這才與娘子相遇。”
秋娘笑了笑,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頭髮道:“張秀才,小女子姓涼,你喚我秋娘便好。”
張秀才拿着摺扇扇了幾下,這才說道:“秋娘,正好順路,我送你下山可好?以防那登徒子再來叨擾。”
秋娘想了想,點了點頭:“那就多謝張秀才了。”
這秀才似是很守禮節,跟在秋娘後面,兩尺左右跟着,不叫人看出一點曖昧來。
半個時辰左右,兩人到了山腳。
秋娘盈盈一笑:“今兒可是多虧你了,這恩情我......”
“誒。”張秀才打斷了秋娘的話,合上扇子道:“姑娘不必介懷,真是舉手之勞而已,既已下山,那後會有期。”說完拱了拱手。
秋娘沿着村路往家走,邊走邊道:這張秀才真是文人風骨,正直不阿,有機會得好好報答他。正想着,一陣犬吠喚醒了她,她抬起頭,原來狗寶在此處等她,更遠處,趙懷風正拄着拐,一臉擰巴。他不放心,想出來看看,可村路泥濘,他不小心踩進了水坑,鞋襪又臟又濕,讓他很是不悅。暴脾氣一上來,竹杖都讓他給扔了。
秋娘見他在鬧脾氣,嘴角不禁上揚起來,快步朝他走去。
趙懷風聽到狗寶叫聲時,滿臉喜悅抬起頭,可隨即竟害羞起來,他如此狼狽,剛剛還在罵竹杖,不知道秋娘聽到多少。
秋娘拿出手絹,幫他撿了地上的拐杖,將根部擦拭乾凈,道:“回去吧。”
趙懷風聽話地點了點頭,他慢吞吞地往回走,低聲道:“辛苦你了。”
秋娘將手絹放入葯簍子道:“那你可得趕快養好傷,也算是報答我了。”
趙懷風不說話,直盯着那臟手絹看了半晌。
倆人在院門口正好遇上了趕雞結束的壯壯,他滿臉大汗,抱怨道:“這法子,搞得人比雞還累,不知道到底是誰趕誰了。師父,你當時訓雞,也是如此嗎?”
趙懷風莫名其妙:“我自養了些訓雞師,何須親自動手?”
“師父,你是洛陽城的富戶嗎?聽你的口氣,你倒是很有錢。”
趙懷風見他絮絮叨叨地攔在門口,罵道:“你擋在院門做什麼?還不滾開讓人進去。”
壯壯聞言讓出了路,秋娘這才進了屋。趙懷風幫着她把背簍放下,惹得壯壯驚呼連連,他暗自道:我這師父對誰都粗聲粗氣,唯獨對着秋姐溫柔到不行,真是明眼人都看出來他存的什麼心。我得回去存點錢,到時候包個大點的紅包。
在他想着送多大的禮金比較合適時,秋娘看到了正在院子裏熱火朝天的小江。
趙懷風道:“我幫着他練球,兩天就好,行嗎?”
秋娘覺得好笑:“你人都領進來了,這才問我意見。那今兒你得幫我打下手。”
趙懷風聞言挺高興,還有這麼好的事兒!
一刻鐘不到他便又笑不出來了,趙公子拿着刀站在雞窩門口,準備殺雞。
壯壯看熱鬧似的,抱着狗寶蹲在一旁。小江也不時偷偷瞄上一眼,這看着金玉一般的人是如何殺雞的。
趙懷風把刀遞給壯壯:“你來。”
壯壯抱着狗寶連退幾步:“不了不了,這事兒得師父您親自來。”
趙懷風看向小江,看了一眼便直搖頭,他更是靠不住。
算了,他趙小爺怕過誰,殺只雞而已。他看着雞窩裏的那幾隻雞,母雞不行,要留着生蛋,秋娘囑咐過的。那隻跟着他戰鬥過的也不行,剩下兩隻正拿着小眼睛謹慎的看着他。他伸手一把抓住那隻較肥壯的,將其拎了出來,快刀斬亂麻似的想結果了它,結果勁兒沒有使對,那公雞掙扎着飛了出去,灑了趙懷風一身血。他嚇壞了,得虧壯壯機靈,抓住了那隻亂跑的公雞。師徒倆都見了紅,這才擒住了他。
“小江,快把刀拿來。”
小江拿着刀顫巍巍的走來,壯壯道:“快給它一刀。”
小江手已經抖得不成樣子了,他快哭了:“我......我不敢......”
“這都不敢?以後還想踢球?”
這倆並沒有什麼內在聯繫,壯壯卻接着道:“正是,你還想以後挨人欺負,挨餓受凍嗎?不想的話就把這隻雞給殺了,做個男人!”
前言不答後語,小江卻生了些勇氣,他大喊一聲,一刀砍下了公雞的頭。
三人衣衫全都染了血,彷彿命案現場。趙懷風被這血腥味熏得難受,回去換了身衣裳,留下另兩個吃白食的處理屍體。
今兒的晚飯是煨薯蕷,素炒甘露子,鋪羊粉飯以及燉雞。
秋娘因着下午的事,心情略有影響,沒什麼食慾,趙懷風看到那倆的吃相也倒胃口,再者,他心裏還藏着其他事兒。
待月上三竿時,院子裏恢復了安靜。快十五了,月亮也圓了,素凈的月光照在這小小的院子裏,溫柔着照着兩個未眠人。
秋娘正在逗弄狗寶,這狗黑乎乎的,月色下似一團黑影,看不真切。趙懷風看着他倆玩樂,出聲問道:“這小狗多大了?”
“兩歲了。我義父死之後,嫂嫂送我的。”
趙懷風聞言也伸手撓了撓它的頭,狗寶發出舒服的呼嚕聲。秋娘小聲說:“明兒該給他洗個澡了,後面天就越來越涼了。”
狗寶豎著耳朵聽見了,叫了聲,狂奔而去。兩人均笑了起來,互一轉頭,兩張笑臉打了個照面。
藉著月色,趙懷風的眼神有些放肆了,他表情略顯痴迷,秋娘受不住,率先不自然地轉開了臉。
她訥訥地:“竟有些餓了。”
趙懷風此刻也覺察出些餓意來。兩人又相視一笑,也不知誰的笑容更傻氣。秋娘眨了眨眼睛:“我去拿點吃的。”
蔬菜餅加梅子酒。狗寶聞着味道又湊到了跟前。
趙懷風嘗了一口:“怎的家裏那麼多酒?”
“有的是我釀的,這些是嫂嫂送來的。”
“可是那李娘子?她為何對你如此好?”
“我可是她跟二年哥的媒人啊。”
“哦?”趙懷風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道:“可跟我講講?”
原來,兩年多前李氏帶着丫鬟來此處的道觀燒香,因為貪玩,迷了路,正好遇到了採藥回家的秋娘,秋娘將她們帶至山腳,馬夫卻不見了蹤影,秋娘便請了陳二年將她們送回三清鎮。李氏一路上卻對這老實木訥的漢子動了情,回來便鬧着要嫁給他。李氏的爹對她疼愛非常,也不是個嫌貧愛富的人,看陳二年侍母至孝,人又寬厚,便來提了親,這才有了這段美好的姻緣。
趙懷風聽完后,不禁想起了自家大哥,他跟大嫂也是郎才女貌,情深意重。卻不想如今天人永隔,大哥至今念念不忘。
趙懷風想:原來情愛一事竟是這樣,一眼見着便知是他,他走了之後也不會有別人。他看向秋娘,不知我與她最後會是怎樣,若是她不要我,我就剃了發,去當和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