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不入天道

第54章 不入天道

嚴尊者找理由為自己開脫時,魔尊心裏也犯嘀咕。

他總感覺嚴珂對自己的態度並不僅僅因為陣營。

慕長淵是惡道之首,卻也不屑於背地裏捅刀子,魔尊一般當面捅。

在人界套馬甲屬於便宜行事,他囂張愛浪,一天不挑事就渾身不舒服,但玩翻車了他也認。

只有一次,讓慕長淵特別不爽。

就是青蒼女帝的那次。

隔了這麼長時間,每回想起,魔尊還是覺得有些手癢,尤其是進了不周山後,總想找機會再燒一次仙盟宗祠。

青蒼女帝掌權的那三十年,被人界稱為「技術大爆炸年代」,「她」通過各種中央集權的手段,幾乎凝聚整合了人界七座大陸所有的資源。

那期間沒有戰爭、沒有天災,只有內卷,醫療、經濟和社會福利體系大幅上升,科技技術更是日新月異。

但最終,人們一聽說女帝的真實身份,態度立馬就發生一百八十度劇變。

他們指責慕長淵背地裏不知道在打什麼算盤,還紛紛馬後炮表示自己早就察覺到不對勁了——理由是女人怎麼可能掌權。

慕長淵差點拿地獄鳳凰火燒人界。

當時沒來得及燒的原因,是他暗中調查到有親信背叛自己,跑到不周山告狀,仙盟才出手扒了他的馬甲。

魔尊和仙盟積怨已久,當即猜到仙盟派在人界的卧底發現了自己的身份——凡人告狀也要有途徑才行,仙界早就歸隱了,不像天元廿四年,人人都知道不周山在哪,還能觀摩仙盟大會。青蒼女帝時期,五大仙山的入口都被結界封住,絕大多數凡人都以為仙界只是遠古幻想。

背叛慕長淵的,絕不可能是凡人。

魔尊提刀上不周山來,也是要仙盟交出卧底。

顯然,那幫自詡名門正宗的老頭子絕不會交出隊友,也不承認派過卧底,反咬慕長淵血口噴仙。

慕長淵一怒之下將仙盟的宗祠燒成青煙,仙修鬼哭狼嚎地逃離不周山。

最終這事不了了之,魔尊撒了一通氣后就回了地獄黃泉,青蒼女帝在人間的痕迹被他一併抹除。

仙盟也知道惹怒了惡道之主,之後幾百年裏都老老實實,井水不犯河水,知道天乾之變,他們實在解決不了,才夾着尾巴跑下界來尋求地獄的幫助。

時間過得太久了,慕長淵又仔細想了想,還是不記得自己和嚴珂有打過交道,不過剛才他隨便試探了一句,石獅子就跟吃錯了葯似的,讓慕長淵更確信自己應該認識嚴珂。

仙修普遍持身雅正,薄歡那樣妖妖嬈嬈的就很少,慕長淵看一眼就能記住,嚴尊者長得像怒目金剛,拿起一柄三頭戟就能去禪宗當雕像的那種,照理魔尊就算記性再差,出於獵奇的心理,都應該有印象才是。

不管了,慕長淵坑過的人實在多不勝數,實在記不得就算了。可以說除上神以外,他誰都沒放在眼裏。

慕長淵穿過重重金屬柵欄,進入到刑罰院深處。

院內值守弟子不多,石磚砌成的狹窄走廊曲曲折折,所有的監牢都不可避免地有血味,仙盟也一樣,壓抑的氣息撲面而來。

一名值守弟子見半夜有人進來,以為是誰犯了禁忌,便習慣性地向對方投出鄙視眼神,但看見是海王「木蘭」時,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瞪大了。

「怎麼是……」

「你」字還沒說出口,幽魂般的大美人就拐了個彎,徹底不見了。

根本沒理他。

刑罰院凝滯的空氣中只留下一縷淡淡的白檀香氣。

弟子怔怔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想那不是臨淵宗的禁閉室嘛?

片刻后,他忽然回過神來,趕緊翻出一張藍色的通訊符,在暗網中留下一條信息【師徒股漲勢逆天!——來自刑罰院】

通訊靈陣中很快就熱鬧起來,暗網都是匿名交流的:

【備課街的亡靈】:什麼情況?!

【孤勇者】:聽說天樞仙君犯了事,被罰三日禁閉。

【脫髮女修的祈禱】:犯了什麼事?

【孤勇者】:仙凡禁斷!

【離離原上譜】:!!!

【滿身大漢】:!!!

【我迪加在東北】:「始亂終棄股」和「夜會神秘男子股」的究極合體股——師徒股!

【樂子仙終成樂子】:等等!我突然發現了一個華點!

【滿頭呆毛】:什麼?

【滿頭呆毛】:急死我了你說話能不能別大喘氣!

【樂子仙終成樂子】:蘭蘭已經是仙修了,不屬於仙凡禁斷,天樞仙君心中另有其人!

【離離原上譜】:???

【滿身大漢】:???

【樂子人終成樂子】:喂?沒人了嗎?大家怎麼不說話?

……

刑罰院的主體建在青陽山內,聽說鉅子也關在這裏,院內空氣不流通,對金丹期以下的弟子都不太友好,幸好名門正宗嚴禁動用私刑,地磚牆縫沒太大異味,不然慕長淵就要鬧的了。

不周山仙口眾多,刑罰院規模也不小,每個宗門都獨立的獎懲體系,自閉室用得最多,整座刑罰院光自閉室就有千來間。

嚴珂知道慕長淵不達目的絕不罷休,所以一路上沒有再加什麼阻礙,魔尊順利來到了沈凌夕所在的自閉室。

雖然成了墨宗的客卿長老,但沈凌夕是被盟主懲罰,所以幽禁在臨淵宗的禁閉室。

這裏已經數百年沒有開啟過了,魔尊剛一踏入這間屋子,就感受到一股陰森之氣。

房間不黑,相反,兩千多盞一模一樣的長明燈幾乎把這裏照得跟佛堂一樣敞亮。

慕長淵看見每盞長明燈的底座都刻着一個名字。

全都是數百年前在那場禍亂中死去的長老和弟子的姓名。

沈凌夕跪坐在蒲團上,長發與白袍交疊逶迤,在這封閉空間裏,他猶如一座神像安安靜靜地坐在長明燈前。

慕長淵光看見他清瘦的背影,呼吸微微一頓。

自重生以來,沈凌夕大部分時間都是束着發的,清冷禁慾,彷彿那一抹雪白的雲紋腰封一樣,只有倆人在床上沒羞沒臊地廝混時,才能看見他把烏黑的長發放下的模樣。

沈凌夕只有動情時,身上才能多一絲人氣。

魔尊身體一半隱沒在昏暗的走廊,另一半則浸在燈火之中,眼前的背影與記憶漸漸重合,他不由自主地朝沈凌夕的方向跨了一大步。

無形的結界悄然開啟,又在他進入自閉室后悄然合上。

沈凌夕的神識已經查探到了來人,可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過來。

他剛剛在想:慕川看到留言了吧,他會不會又生氣了?

轉眼間,上神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就站在了他面前。

看見慕長淵的一剎那,漂亮的丹鳳眼裏掠過一絲驚訝,嘴上卻還是淡淡的:「你怎麼進來的。」

慕長淵弔兒郎當道:「踐踏着嚴珂的尊嚴進來的。」

沈凌夕:「……」

聽着他滿不在乎的、不着調的語氣,嘴角卻上揚起來。

不知為什麼,上神心情非常好,不太表露情緒的他此刻竟然笑了一下,慕長淵剛到嘴邊的責難就又吞了回去。

他環顧四周,要什麼沒什麼,但沈凌夕在這裏,自己就人美心善地大度不計較了。

來都來了,慕長淵也不客氣,走到沈凌夕身邊,抽了個蒲團坐下。

蒲團並不舒服,他換了好幾種姿勢,才抱怨道:「你怎麼這麼能跑呢。」

沈凌夕反問:「我跑到哪裏你都會來找我嗎?」

這個問題把慕長淵問住了,魔尊探了探沈凌夕的額頭:「你腦子讓貓吃了?」

沈凌夕拍掉了他的手,略帶警告地瞪着他:「這裏是刑罰院,你得尊師敬長。」

不得不說,他板起臉的時候還是很有震懾力的,尤其現在披散長發,愈發接近上神法相的模樣。

沈凌夕總是這樣冷漠天真,神聖不可侵犯,卻又引誘着魔尊一步步淪陷在自己的溫柔和包容之中。

明明滅滅的燭光跳躍着、包圍着他們倆。

慕長淵看到的是禁閉室森寒的長明燈,沈凌夕卻想起了三十三重天上的神殿。

亘古寂寥的神殿也有萬年不滅的長明燭火,而神殿外則是浩瀚無垠的星空和冰川。

沈凌夕每每坐在殿中望着塵世間的一切時,回過神來,只覺得徹骨的寒意無孔不入、無處不在。

每一塊磚、每一道地縫,都透着孤獨的冷意。

他彷彿經歷着一場沒有盡頭的寒冬。

三十三重天上,玄清上神聽到的最多的消息,就是地獄魔尊最近又幹了什麼混賬事。

眾仙不知道的是,沈凌夕每回聽見這些事情,心裏都是羨慕又嫉妒的。

三千丈紅塵滾燙得如他道心裂痕里的岩漿,沈凌夕不能被惡道察覺到他的異樣——鬼界在慕長淵的統治下,勢力一年比一年壯大,仙盟憂心忡忡,擔心遲早有一天要面臨神魔大戰。

為了未來的那場戰爭,沈凌夕任何時候都不能放鬆。

到後來,他只要離開三十三重天,出手必然竭盡全力,強悍到足以震懾住地獄魔尊。

可每當回到三十三重天,看見亘古不變的冰雪與星辰,沈凌夕腦子裏想的都是那張肆意囂張的艷麗的面孔。

魔尊的血和岩漿一樣滾燙,即便離開了身體,溫度也不會消散,沈凌夕把那些血收集起來,裝在一個晶瑩剔透的白琉璃瓶里,就懸挂在神殿的飛檐角上。

他經常抱膝坐在台階上,望着繁華的塵世間,再看一看自己道心的裂痕,輕輕嘆一口氣。

白琉璃瓶成了神境中唯一的熱源,陪伴沈凌夕過了數千年,直到他帶回魔尊的一根臂骨。

有時候沈凌夕甚至無聊地做出某個設想——說不定有一天,自己能在三十三重天上湊一個慕長淵出來。

那是多可怕的一件事啊,沈凌夕心想。

最後那根臂骨被他做成了骨笛,取名「問心」,慕長淵每次看見它都會火冒三丈。

上神卻偏要把問心掛出來耀武揚威。

然而連上神都逃脫不了現世報,天乾之變期間,慕長淵趁火打劫,明目張胆地要求仙盟拿神骨來換。

仙盟寧毀道心也不屈服,最終是裴青野偷偷把這個消息傳給三十三重天的沈凌夕。

抽骨之痛,沈凌夕已經體驗過一回,但他從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也不知道魔尊是怎麼發現歸魂槍里的神骨的。

沈凌夕想着過去的事情,恍惚間都快忘了現在已經物非人非了。

「沈凌夕,再不說話本座就要親你了。」

上神的思緒陡然被拉回到禁閉室,慕長淵已經湊在自己面前,皺着眉頭十分不滿。

沈凌夕又在他身上聞到了淡淡的酒氣。

慕長淵抬高了聲音:「本座剛才說的話你是一句都沒聽見?」

沈凌夕:「……」

魔尊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壓着怒氣道:「說話。」

沈凌夕疑惑道:「你不是要親嗎?」

我說話了你還怎麼親?

慕長淵:「……」

聰明一世的魔尊大人似乎給自己挖了個坑:親吧,顯得他太好拿捏;不親吧,又說話不算數。

慕長淵從來沒有過這麼騎虎難下的時候。

沈凌夕見對方一動不動,就跟僵住了似的,便主動抬頭,湊上去在對方唇上輕點一下。

然後說:「親完了……你剛才說什麼?」

慕長淵腦子裏出現一瞬間的空白。

本座忘了。

魔尊花了一點功夫才讓腦子重新開始轉動:「本座問你準備關幾天。」

沈凌夕說:「三天。」

慕長淵嘀咕道:「那我充多了。」

要不要跟嚴珂商量一下,剩下四天的餘額換下次再進來?

沈凌夕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他領罰的事情不是秘密,但慕長淵在仙盟不認識幾個人,墨宗弟子的消息也沒那麼靈通。

慕長淵微微一笑:「師尊想知道嗎?」

「嗯。」

「就不告訴你。」

「……」

禁閉室的長明燈就像一縷縷陰魂,在虛空中審視着他們,讓所有陰暗無處遁形。

眼前每一盞燈都是一座牌位,時刻提醒着進入這裏的修士,道心崩塌的下場。

魔尊酒勁有點上頭,說出的話幼稚又挑釁,沈凌夕悄悄幫他把那一絲青梅酒氣藏好,慕長淵就半合著眼,靠在他身上休息。

青絲纏繞着,慕長淵順手打了個蝴蝶結,嘴裏嘟囔道:「沈凌夕,這裏好悶啊。」

上神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魔尊還以為他不會理自己時,忽然聽見沈凌夕說:「慕川,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魔尊懶洋洋的:「嗯?」

下一刻,沈凌夕的話就讓他酒醒了一半:「我的道心出了問題。」

「我可能,不能入天道了。」

魔尊另一半酒也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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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我死後成了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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