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 8.鬼邸之喜
一股強大的吸力將沈襄拉進了花轎。她被一雙無形的手強按在花轎里,動彈不得。
她低頭看,發現身上的金線芙蓉花裙變了樣子,成了血紅的嫁衣。
那顏色紅得滴血,和那個小鬼身上的顏色極其相似,紅中帶黑。
[沈襄:幻真!這到底怎麼回事?]
沒有人回應,沈襄這才想起幻真說過他並非實體,只有偶爾才能同她對話。
花轎猛得晃動了起來,外面開始吹拉彈唱,十分熱鬧。
沈襄撩開窗帘,一張慘白的鬼臉也朝她看了過來。那雙眼睛空洞無神,皮膚慘白,雙頰卻特別紅。看上去……像是紙人!
她向外面看去,壽材店裏不斷有紙人湧出,加入“迎親”隊伍,紙人們如同活過來了一般。
沈襄立即放下帘子,額際的汗珠順着臉頰滑落下來。她默默地看向手中的劍,如果殺出去,勝率有多大?
但是仔細一想,自己靈力不足,身上帶的草藥也不夠糟蹋的。自己根本不會使用法器,到時候萬一失敗,得不償失。
敵眾我寡,得智取。
沈襄從衣領中掏出傳音鐺,左手藉助相思結施法催動鈴鐺:“陸瑩,我不知被什麼妖怪帶上了花轎,如何脫困?”
那鈴鐺亮了一下,瑩光突然黯淡,沈襄再次試圖搖響它,卻發現根本沒用。
這東西還真是個半成品……
沈襄苦笑,放棄掙扎。她將鈴鐺從脖子上扯了下來,紅繩系在手上纏緊。
花轎外傳來了一陣風鈴聲……
一隻蒼老如枯木的手從轎子外面探了進來,伸向沈襄:“新娘,該下轎了。”
沈襄看着那隻手吞了吞口水,將手搭了上去,由那隻手的主人引下了轎。
沈襄出了轎子,剛剛接觸到光亮,有些不適應地揉了揉眼。
她艱難地睜開眼,卻發現眼前有一個花臉灰狐。她差點沒一口氣背過去,這是一隻狐頭人身的怪物。
但是幸好這妖怪長得不算太丑,也沒有露個獠牙什麼的,沈襄逐漸穩住了心態。
沈襄強裝鎮定:“咱們是走個程序還是直接洞房啊?新郎在哪?”
那灰狐看着身體不大好,聽着他發啞的聲音應該上了年紀。
他哆嗦着手用衣袖擦了擦額角的汗,一雙大耳動了動:“新娘莫急,莫急。”
突然天色大亮,卻下起了雨。
這似乎對上了她兒時聽過的民間故事:“天降彩虹雨,狐狸正娶親。”
“成了……成了!”那灰狐顫抖的驚呼聲中帶着喜悅,轉過身對着沈襄作揖:“請您入府。”
哪有什麼府……我艹!
沈襄晃眼一看,面前竟撥開雲霧見月明,赫然是一座府邸。
金瓦紅牆,同樣是紅得滴血的顏色。
一群小鬼簇擁而上,推搡着沈襄向府門走去。府門一開,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兒從裏面涌了出來。
門內的房樑上密密麻麻地掛滿了東西,從上面不斷有液體滴落,腥臭難耐。有一滴落在了一個紙人的臉上,迅速將那塊染得鮮紅。
是血……
沈襄定眼一看,房樑上懸挂着的不是別的東西,是人的肢體。
那一刻,沈襄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恐懼感,心跳彷彿在那一瞬間驟停。
不管是鬼城府邸給人的壓迫感,還是眼前死人肢解帶來的視覺衝擊,都讓她嚇呆在了原地。
她從來沒有親眼見過這種場面,數十個活生生的人被當做牲畜家禽般肆意宰殺,死後還要被懸挂在庭院梁宇上供妖獸觀瞻。
如此不體面的死法,這難道才是這個異世真實的模樣嗎?
沈襄胃裏一陣翻江倒海,還沒來得及吐,便被那群紙人推進了府邸。大門被迅速地關上,任她如何拍打推拉也沒有任何反應。
沒了鬼怪的喧鬧,周圍又成了寂靜的空城。屍體的腐爛味,滴答的血流聲,牆垣處時而閃爍的光影都讓她窒息。
但是一想到沈父和沈謙,沈襄強壓住內心的恐懼。
她左手從腰間的荷包里掏出一隻雪靈草,相思結將仙草里的靈力吸食乾淨。
就算是死,也要拉這個妖怪陪葬!
“九州生靈,魂體神鬼,無處遁形。現!”
右手的相思結頓時發出一束刺眼的光亮,整座府邸的燈一遇光皆燃了起來,詭異的府邸被蠟燭照得通透。
這是一條通往前方的長廊,沈襄握緊了浮光劍,順着燈火指引的方向走去。
長廊的盡頭是一個堂屋,正對着大門的牆壁上放着一面巨大的鏡子,兩邊血色的囍字暗示着她這裏便是婚房。
屋裏沒人?
沈襄抬腳走了進去,門被一陣風關住。鏡子兩邊的紅蠟燭被點燃,映入眼帘的是她在鏡中的樣子。
臉色蒼白,唇紅如血,頭上的鳳冠珠釵折射着室內的火光。
沈襄警惕地環視四周,突然,左側的屏風後傳來枯槁的咳嗽聲。
沈襄嚇了一跳,握緊手中的劍,看向屏風方向:“你……是誰?”
“你過來些……”一個羸弱的少年聲從裏面傳來,隔着屏風,沈襄似乎能看見他向她招手的動作。
“天太黑了,再添一些蠟燭吧。”說完沈襄的手悄悄伸入荷包,想要拿出靈藥來。
“我叫你走近些!”突然裏面發出一陣男女莫辨的嘶吼,一個鬼影從裏面閃了出來。
沈襄來不及提劍回擋,就被一雙長着長長的指甲的毛手反手扣住了脖子。
那妖怪站在沈襄身後環臂掐住她,沈襄根本看不清他的樣子。漸漸的由於缺氧,手上沒了力氣,浮光劍落地。
就在沈襄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右手腕上的相思結開始發熱發燙,一股靈力流入她的體內。
睜眼間,沈襄不受控制地伸手抓住那隻掐着她的毛手,用力一擰。
那妖物吃痛一叫,一股溫熱的黏液噴濺在她臉上。沈襄回神,發現自己竟然將那妖怪的手給擰了下來。
除了卧槽,她想不出任何形容詞。
那妖怪活動了一下右手,那隻手又長了回來。他再次咆哮了兩聲,帶着不男不女的聲音嘶吼道:“我殺了你!”
完了,仇恨值拉滿,boss紅血暴走了。
突然,躺在地上的浮光劍動了動。它立即飛到了半空中,衝破了屋頂飛了出去。
沈襄頓時慌了:不是吧,大難臨頭各自飛,連把劍都知道逃了?
那妖怪見她沒了武器,露出詭異的笑容,狐狸的臉上浮現出人才該有的表情:“我要剜了你的心……”
說完,那狐妖抬起右手,沈襄便被猛地吸了過去。那隻毛手使勁掐住了她的脖子,沈襄的雙腳逐漸離開地面。
狐妖任由她推搡撲騰,陰邪一笑,垂在身側的左手指甲漸漸伸長。
看見那尖利無比的爪子朝着她的心口伸去,沈襄差點沒嚇暈過去。
“誅妖伏魔,萬邪盡退!”一個熟悉的聲音自瓊宇處傳來。
一束燦若白晝的光芒照徹了黑暗,沈襄仰頭望去,數萬把劍衝破了房頂,同時也刺穿了那隻妖物的身體。
脖間卸了力,沈襄虛脫地摔在地面,劇烈地咳嗽起來。
一個青衣灰靴的少年立身於一把長劍之上,高懸天穹,俯瞰眾生。
逆着光,沈襄看不清他的臉,但是認出了那把浮光劍和竹色青衣。
是周隕!
來不及反應,周隕已抬手收劍,萬劍合一。他從屋頂跳入了屋內,空中的浮光劍縮小回原來的模樣,回到了他手中的劍鞘中。
周隕白凈的臉上沾了血污,他面色凝重。他徑直走向沈襄,對着她的幾處穴位點了幾下,她才漸漸恢復了力氣。
沈襄來不及問他,轉身看那妖怪已經消失不見,只留了地面上他脫落的衣衫。
沈襄向屏風方向看去,只見角落裏一隻狐狸的尾巴一閃而過,她急忙向裏面走去。
“你去哪?”周隕將她的一把手臂抓住。
“那妖怪在裏面,我剛才看見了……”
“窮寇莫追,已經走遠了,當務之急是先出去。”周隕說完,將佩劍掛在腰間。
他看了沈襄一眼,沉聲道:“得罪了。”說完便將沈襄打橫抱起。
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沈襄撲騰道:“你做什麼?我自己可以走。”
“你中了媚香,裏面有妖毒。如果沈小姐不想下半輩子成為一個殘廢的話,最好別亂動。”周隕一腳踢開門走了出去。
聽到這句話,沈襄嚇得雙手環緊了周隕的脖子,一動不動:“我不動了,不動了。”
“唔……”感覺被她勒得有點喘不過來氣,周隕悶聲道:“沈小姐是想勒死我給你陪葬嗎?”
“哦,”沈襄微微鬆開了手,輕聲說:“對不住。”
許是一直停住身子與他保持距離,沈襄感覺脖子越發酸痛,索性直接靠在了他的懷裏。
感覺到胸口處出來的柔軟觸感,周隕感覺全身一麻,頓了頓腳步。她的髮絲有意無意地蹭着他的喉結和下巴,帶着淡淡的花香,是他從來沒聞過的味道。
“怎麼了?是不是我太重了,你抱不動?要不你放我下來歇歇吧……”
“閉嘴。”周隕摟着她向上提了提,向黑暗盡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