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 93 章

第93章 第 93 章

「那是我的愛人。」

「她的髮絲紅得熱烈,彷彿黑夜之中劇烈燃燒的火焰,在一片黑暗之中驅散了所有的陰霾。」

「她的眼眸是金色的,注視着她的眼眸,就彷彿融化在了麥芽糖之中,被甜蜜包裹。」

「她的笑容是那樣柔軟,面頰暈染的紅暈如同草莓棉花糖。」

「這是我的愛人。」

「但我不記得她,每當我回憶起來,我的腦海中只有空白一片。」

——《空白的愛人》

織田作之助睜開雙眼,將不斷響鈴的鬧鐘關閉。

這是一個很平常的星期一清晨,是無數個社畜哀嚎的一天。

對於大多數人而言十分痛苦的星期一,對於織田作之助來說似乎沒有什麼區別。

此時正是冬日,窗外的寒風呼嘯。它們瘋狂敲打着窗戶,在玻璃上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恨不得從窗戶的縫隙鑽進屋內,然後在屋子裏肆意喧囂。

橫濱的氣溫好像在一夜之間就變得冷冰冰起來,甚至讓人懷疑是否會下起雪來。

織田作之助在衣櫃內翻找了一會,找到了一條藏青色的圍巾。

這是什麼時候放在這裏的?看起來已經存放很久了。用講究的袋子包起來,然後壓在一堆衣服底下,以至於拿出來的時候,圍巾出現了明顯的摺痕。

他將圍巾攤開,然後圍在脖子上。透過鏡子,他看見了圍巾的一端,是用白色的針線綉着的三花貓。

不怎麼好看的三花貓,一邊的鬍子有三根,另一邊只有兩根。可以看出來,這隻三花貓是人後面綉上去的,因此才會和這一條圍巾格格不入。

但他並不是一個過多追究的人,只要能夠禦寒就好。

早上的早餐很簡單,只是三明治而已。

只是,在伸手拿出三明治的時候,他突然停頓了一會。

他不知道這次的停頓有多久,可能是一秒,可能是兩秒,也許是兩分鐘,或者更久一點。

在一切又恢復之後,他將三明治打包起來,然後前往了工作的地點。

武裝偵探社內。

織田作打開門看見的就是熟悉的場景。

吵鬧的太宰治,怒吼的國木田,勸架又不敢上前的中島敦,面無表情喝牛奶的泉鏡花,視而不見的與謝野,吃零食的亂步,還有嬉笑打鬧的谷崎兄妹。

和平常一樣的場景。

與各位同事打了招呼之後,織田作之助來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織田作,今天我找到了一個超級適合自殺的地點,我今天的工作就拜託給你了!」太宰治晃晃悠悠來到織田作身邊。

織田作想了想,點頭,「好的。」

太宰立刻笑嘻嘻地準備翹班,但是視線突然定格在了他的圍巾上。

「織田作這條圍巾有點眼熟呢,是在哪裏找到的嗎?」他問。

織田作愣了一下,說:「是在衣櫃裏找到的,或許是很久之前買的,但是忘記了。」

「這樣啊。」太宰治笑道,「或許是什麼人偷偷放進衣櫃裏的呢?」

話音落下,織田作望向了好友的眼眸。

那一雙鳶色的眼眸內是帶着笑意的,而這一層笑意又好像只是浮於表面,清淺得像是水池上的浮游生物,只要輕輕一吹就會被吹走。

「嗯?」太宰治歪着腦袋,笑容依舊。

織田作收回自己的視線,「不,沒有什麼。」

平常又不是那麼日常的星期一就這樣過去了。

隨之而來的是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

日復一日,除了偶爾時候蹦出來企圖毀滅橫濱的奇怪人員,日子依舊是那樣重複。

只是,好像有點奇怪。

在橫濱的溫度終於回升到不需要戴上圍巾的時候,織田作之助意識到了。

有點奇怪。

他將藏青色的圍巾摺疊,重新用講究的袋子包裝好。在準備放回原位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有什麼地方變得空蕩蕩起來。

並不是這個房間內少了什麼傢具電器,也不是衣櫃內不見了什麼衣服,更不是今天的行程出現了紕漏,而是一種更加深層次,看不見也摸不着,卻無比重要的事物。

他再次將圍巾從袋子裏拿出來,找到了那一隻白色的三花貓。

這一條圍巾,是在哪裏買到的?是什麼時候?三花貓是誰綉上去的?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只要回憶,便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

在腦海中,所有的記憶都帶上了顏色,除了這一塊記憶,彷彿被挖去了,只有空白。

織田作張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卻依舊無法開口。

那些從胸腔之中瘋狂擠壓的情緒突如其來,又好像早已埋伏,就這樣在從心臟溢出來,不斷升騰蔓延,然後從喉間湧出,在到達唇齒時又消散成了呼嘯的寒風,將所有想要說出口的話語都吹散了。

在這個很平常的,星期六的清晨,織田作意識到,自己遺忘了一個人。

「誒,織田作竟然會有這樣的想法嗎?」太宰治驚奇地說道。

他將一顆草莓味的糖果丟進嘴裏,然後遞給了織田作一顆,「味道還算不錯哦,織田作要試一試嗎?」

織田作之助沒有拒絕,接過了糖果。但是他並沒有吃,而是放在掌心中,靜靜地端詳。

「太宰,你知道這個人嗎?」他問。

被詢問的太宰治稍稍瞪大了眼眸,「唔,真是令人困擾的問題,我到底知不知道呢?」

青年苦惱狀地用手撐着下巴,又吃了一顆糖果。

「就算知道了,織田作能夠想起來嗎?」太宰治笑道。

「也許這個人很叫人討厭,所以被織田作主動忘記了。」他說著,停頓片刻,又說:「指不定呢?」

「是太宰那個討厭的人嗎?」織田作問。

這個問題令太宰治沉默了。

琥珀色的液體被裝在酒杯中,然後又因為青年晃動酒杯的動作不小心濺了出來。

「是哦。我很討厭她呢。當初織田作把她忘記了,我還挺高興的。」太宰說。

「那麼,我是因為什麼將她遺忘了?」

「死亡。」太宰治將杯中的酒一飲而下,「因為死亡,所以遺忘。」

說話的青年是笑着的,但是織田作卻感覺到,眼前的好友在悲傷。

那是一種近乎死亡的悲傷。

織田作突然陷入了很久遠回憶的一天。

那是一個金色覆蓋了整片天空的清晨,絢麗的金色如同生命之花在空中狂舞。

而在一切消散之後,他看見了太宰。

那個少年就這樣站在他的面前,嘴角的笑容僵硬,似乎是被什麼鉤子直接扯開來的弧度,裂開的笑容都透着一股看不見的血肉模糊。

「織田作,她走了。」他說。

她走了,在一個生命綻放的時刻,就這樣徹底離開了。

那一瞬間,織田作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腦海抽離出來。彩色的記憶再次被挖走,又變成空白的一片。

剛剛的談話,是什麼?他們在說什麼?那個離開的人又是誰?

不知道,不清楚,再如何回憶都是徒勞,空白得沒有任何色彩。

他的記憶,再次被拿走了。

和往常一樣的生活,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

每天的清晨都會打開衣櫃,然後看見那個被包裝起來的藏青色圍巾,只是沒多久,便會因為不需要圍巾禦寒而選擇將衣櫃的門關閉。

手指停頓的時間時而是一瞬間,時而是五分鐘,時而更久。

在找回了一點點的色彩之後,在又一次被掠奪之前,將這一絲孱弱的金色的光芒記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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