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曲轅犁
等了差不多一刻鐘,韓縣令才姍姍來遲的請他入府。
韓縣令一身睡服,背着雙手站在前堂,看上去很不高興。
“李阿四,你不在牢裏當差,跑到本官府上做甚?”
“屬下有要事稟報。”李阿四雙手舉着雲不棄給他的信,鄭重的交給韓縣令,等待他的查閱。
“這是什麼東西?”韓縣令沒有動手,就這樣讓李阿四這麼舉着。
“前縣令,雲詠之子云不棄讓屬下交給大人的,說是利國利民的東西。”
李阿四這會依舊對雲不棄的話半信半疑,但為了良心上過的去,他也便自甘遭了這份罪,心想,這事要是不成,也算是報了雲縣令以死守衛梟陽縣城之恩了。
韓縣令聽了李阿四的話,不由哂然,心中為李阿四的愚笨感到好笑,竟讓一個十四歲的少年指揮自如。
這才接過李阿四手中的信,並不以為意,只當個少年郎發現的新奇玩意來討好自己。
但抄滅雲家是朝廷的旨意,他又如何能違背朝廷的意志。
心中既為雲家而感到惋惜,又為雲不棄這種小伎倆而感到可笑。
在複雜情緒之下,韓縣令打開了雲不棄的信,這信中卻是一張圖紙,只有一些簡單的說明,卻並無任何關於雲家的事。
“曲轅犁?”
江州之地自古便盛產錢糧,所謂“江州熟,天下足。”
在此地,任何一個父母官不說全部,但大部分都深諳農事,因此韓縣令一眼便瞧出了這圖紙上的東西。
“按照雲不棄所說,這曲轅犁可節省近半畜力,即使是人力也可驅動這曲轅犁!”
韓縣令大為吃驚,要知道朝廷賦稅糧食佔了六成,然而近年來百姓繳納的稅款卻越來越少,究其原因無非三點。
第一,天時不宜,如今一年冷過一年,百年之前,章州境內冬日尚不起雪,至去年,章州南邊千餘里的地州,海州竟發生大規模牲畜凍斃的現象。
其二,官員豪紳土地兼并,致使百姓手裏的耕田越來越少,官員豪紳的土地卻越來越多,但這些官員豪紳卻不用交稅,自然導致糧稅的銳減。
第三便是農具的缺乏,現國朝用的直轅犁,須用畜力,人力是萬萬拉不動這數百斤的犁頭,而國朝的耕牛何其之少,即便十戶人家也難以分到一匹可耕地的耕牛。
若是真如雲不棄所說可以用人力代替畜力,這曲轅犁何止是利國利民的東西,簡直可以彪炳史冊了。
韓縣令抓着雲不棄的信,激動的雙手顫抖。
“李阿四。”
“在。”韓縣令突然的大喊讓李阿四吃了一驚,不明白韓縣令為何如此激動。
“命你去找最近的製作農具的匠人,要快,趕緊的。”
韓縣令幾乎是喊出來的,李阿四摸不着頭腦,卻也不敢違令,正要轉頭,韓縣令又制止了他。
“慢,還是我跟你一起去吧,快走,快走。”
李阿四本就在梟陽縣府衙當差,一家老小也被他接進城來,對於梟陽城內的一草一木都可謂是了如指掌,很快便找到了一個農具專賣的鋪子。
此時已近亥時,城內大多數人都已歇息,只有城內的紅燈區還在歌舞昇平。
敲響了店門,店主顯然是不高興的,待打開門一看是官差,又驚又怕,哪還顧得上發脾氣。
韓縣令拿出圖紙遞給匠人。
“此物你可能製得?”
匠人拿過圖紙細看,一會兒便開口道:“這東西雖然不曾製作過但不是什麼精細的物件,可以製作。”
韓縣令又問,“需要多少時間?”
匠人心裏琢磨了一下便道:“最多三個時辰就可以。”
“好,你儘快製作完成,事成之後,交給縣衙,本官給你十倍工錢。”
匠人聞言忙不迭道謝。
韓縣令回了家,卻是全無睡意乾脆直接去了縣衙門口等着。
李阿四回了監牢,雲不棄聽到李阿四說韓縣令拿到圖紙后的種種作為,心下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般。
“獄卒大哥多謝你了,等我出去,必有厚報。”
等李阿四離開,雲不棄心中一塊大石頭也總算放下,懷着激動的心情躺在稻草上,不久,呼吸漸趨平緩。
韓縣令在縣衙門口等了近三個時辰,天色都已經漸漸泛出了白光,趕集的人都出了門,大街上都熱鬧起來,看見有人坐在府衙門口,不由好奇多看了幾眼。
“大人,大人,成了,成了。”
匠人扛着一根曲木一樣的東西,在街上奔走,大早上的街市上人雖多,卻都忙於自己的事情,並無過多言語,匠人這一嗓子,像是一塊大石頭砸進了水裏,激起了千層浪花。
“幹嘛呀這是?”
來往百姓疑惑的交頭接耳。
韓縣令頂着大黑眼圈聽到這話,神情一怔,然後便激動起來。
召集了府衙的人手,扛着曲轅犁到就近的農田而去。
城外不過二里,便是方圓十數里的平原沃土,上千畝的良田,其中也有些未被開墾。
“誰耕過地,用過直轅犁?”韓縣令掃視部下。
其中一人便出列道:“回大人,屬下曾經在家務過三年農桑。”
韓縣令點點頭,“好,那就由你來試試此曲轅犁人力可能使用。”
聽到這話,那出列的人臉色便是一白道:“大人,直轅犁入地不下數百斤之力,屬下最多只能受二百斤。”
韓縣令見他一臉苦色,便指着曲轅犁笑道:“那是直轅犁,此物乃是前縣令雲詠之子云不棄發明的曲轅犁,可減一半畜力,你且去試試,若是有用,本大人重重有賞。”
聽了韓縣令的話,那兵勇哪還敢反駁,當下便取了曲轅犁背着繩頭開始耕地。
剛開始他還以為走不動道,剛一發力差點摔了個踉蹌,重新試過後才發現這東西雖然吃力,卻是真能使用,眼睛都漸漸亮了起來。
不多時這一分地就耕完了,轉頭去耕第二分地也很輕便,不由大讚道:“此物可謂農耕之寶啊。”
耕了兩分地,便有些氣喘吁吁,韓縣令這才讓他停下,聽他說使用曲轅犁的感受,心中也讚歎一句,雲郎大才。
再讓又幾個人一試,結果與第一個人一樣,韓縣令便再無疑慮。
而他心中思量的卻是要如何把此物呈獻朝廷。
雲家畢竟是有罪之身,他一個縣令恐怕不太好直接介入此事,到時弄不好反而引火燒身。
韓縣令沉吟了一會,當即打道回府,並擬寫了一封信。
“恩師在上,弟子韓東升拜上,時有雲詠之子云不棄進獻曲轅犁,此物可節省一半畜力,人力亦可趨勢,……弟子以為,雲家子胸懷大才,若不為朝廷所用,實為憾事,弟子淺薄之言,望恩師裁決。”
寫完,韓縣令以火漆將信封好,令人加急送往江州府。
秋歲,余署尚存,涼風漸起,所謂多事之秋正當此時節,田間百姓陸續收割莊稼,官員要點驗今歲稅收,而牢裏的罪犯一個個也將等待着被秋後問斬或是流放。
夜裏雲不棄被一陣寒意驚醒,耳邊不時響起囚犯的叫冤之聲,抬眼這牢獄之中更讓雲不棄覺得森寒可怕。
旁邊老吳頭打着歡快的呼嚕,睡的無比香甜,好似過幾日要被流放的不是他一般,不過也是,老吳頭一把年紀了,他自己算是已經活夠了。
可他還年輕啊,且不說這具身體只有十四五歲的年紀,更何況他穿越過來不過幾天,難道這就是他所謂的二世為人,那還不如讓他直接死了一了百了,總好過這樣活受罪。
所以如今他的當務之急就是要活下去,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不然一切都是空談。
推了推老吳頭,等他緩過神來,雲不棄才問道:“老吳頭,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老吳頭被他推醒,人也不惱,起身湊到那巴掌大的窗口看了看天色。
“大概寅時了吧。”老吳頭大致估算了一下時間。
“寅時,這已經是第三天了,為何我給韓縣令的信卻如石沉大海。”雲不棄此時心中是有些焦急的,若在政治清明的時代,有人貢獻出曲轅犁這樣的農耕神器,加官進爵自不必說。
但如今的朝代明顯是政治昏暗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否有人能夠看得出曲轅犁對於農耕的重要性,若是無人重視,那他還真是給瞎子拋媚眼,白瞎了他的一番功夫。
老吳頭聞言不由笑着打趣道:“前幾日還看郎君智珠在握,如今卻懲的着急?此事韓縣令雖然重視,但他畢竟只是一縣之長,無法干預中樞的抉擇,況且韓縣令是繼雲縣令之後擔任梟陽縣守之職,對於此事卻是不好置喙,我想這其中定然是有曲折的。”
雲不棄聽了老吳頭的話,心中的焦急這才平復了一些,但眼看流放之期將近,他也無法完全放下心中的擔憂。
同是這一天,京師朝會,百官早已在朝陽門外候守,只等宮門打開,群臣入朝議事,這大越國萬千繁雜的事情都將在這一天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