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名為“銀色子彈”的少女
某天下午。
不管是一般市民居住的公寓，還是貧民窟里成排的住商混合大樓，偉大都市的所有建築物外表都是一片黑色。這是漂浮在空中的沙塵粒子與建築物表面發生摩擦后長年累月附着在上面所導致的。
這個滿是黑暗摩天大樓的街區里，唯有一棟建築物的外觀一直是全白色並且能夠反射陽光。
那就是君臨一號街中心的偉大都市中央聯盟總部。
肩負偉大都市根基的權力者所指揮的機關，如同支配整個都市一樣聳立在這個圓形街區的中心。
在這個聯盟總部中層的某個房間。貼着『pd研（particledustlaboratory，沙塵粒子研究室）』這個名牌的房間的最深處，一個少女閉着雙眼。在她周圍圍成一個圓形的機械在靜靜地運作，將黑昌器官內部的動向投射在模擬器上。
計時器在一分一秒地記錄著時間。記錄時間到達六十分鐘后，嘀地響起一聲電子音。機械停止運作，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哼着歌走進受試室里。
戴着幾何學圖案面具的女子熟練地按了幾個撥動開關，然後拍了拍睡在底座上的少女的肩膀。
“好了。定期檢查結束了哦，希爾薇。”
在受試者專用面具底下發出“嗯”一聲，希爾薇懶洋洋地坐起半個身子。
“······早安，須波小姐。”希爾薇呢喃的說到，眼神還是有些惺忪和朦朧。
“哎呀，睡著了嗎？接受這個測試也已經半年了，很輕鬆就搞定了嘛。怎麼樣，脖子周圍有沒有覺得酸痛？”
名叫須波（sunami）的白衣女子一邊重新啟動大型排塵機一邊問道。
“感覺有一點沉重，但沒有問題。”希爾薇起身，扶了扶自己的腦袋，然後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我用了專用的強力藥液，所以適應得太快也不是什麼好事就是了。如果你感覺身體有那麼一點不舒服，要馬上向我報告哦。我配藥時會做調整的。”
須波看了屏幕上的結果后，在手裏的文件上打了幾個勾。她這麼做的同時指了指雙層門，讓希爾薇離開。
希爾薇走出受試室之後，來到一個研究員們已經住了進去、亂七八糟的辦公室。記錄了無法理解的數據的紙張，裝滿了用途不明的零件的紙箱。桌腳已經開始散架的書桌，掛在牆上的沙塵測量表。壞了一半的飛鏢靶上，不知為何有一個做工粗糙的布偶熊被飛鏢穿過額頭釘在上面。
“嘿，辛苦了。”希爾薇對着須波打了聲招呼也算是表達對她得一種感謝
須波晚一步回到辦公室里，啪嗒一聲把受試室的門關上了。
寫着『＊請務必佩戴好面具。出了人命概不負責。』這條警示標語的白板搖晃了一下。
“我看了一下結果，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一切良好。那麼，你可以脫下這個受試者專用面具了哦。”
希爾薇依照她所說，將毫無設計可言的圓形面具脫了下來。
及腰的銀色長發**地從頭頂往下垂。希爾薇搖了搖頭睜開眼睛，露出一雙色素很淺的眼珠。她的表情十分凜然，看到她的人都會莫名對她有一種冷漠的印象。須波打開積了一層灰的冰箱門，說：“希爾薇，你要喝點什麼嗎？我推薦這個。上個月泰達拉室長自己發明出來，又自作主張放在了冰箱裏。這是加了肌肉鬆弛劑的南瓜汁，聽說對肩膀酸痛很有效。“
須波拿出一個貼着奇怪的南瓜標籤的瓶子。
希爾薇反感地看着那瓶粘稠的黃色液體問：
“······好喝嗎？”
“超難喝的！這玩意沒人肯喝，老實說還挺礙事的。”須波也是露出一副不好說的表情，希爾見狀也是怯怯的擺了擺手，示意須波可以放回去。
“不用了。”
希爾薇秒答，拿起掛在牆壁鉤子上的自己的防塵面具。她抱起仿製狗毛做的毛皮面具，用手摸觸感很好的表面。
“誒誒？別這麼說，喝喝看嘛。你長着那對胸部，就算黑昌器官沒有問題肩膀也會酸痛的吧？”須波也是伸手想希爾薇繼續推薦起來。
“這發言可是性騷擾哦。”希爾薇拉下臉回答。
“我和你都是女生，不講這種概念的啦。”須波吐了吐粉色舌頭，像個小女孩子一樣走到一邊。
須波脫掉幾何學圖案面具，露出一圈圈的金色捲髮。她推薦別人喝奇葩的自製果汁，自己卻淡定地喝市面上販售的塵工飲用水。
希爾薇一臉想埋怨的樣子瞪過去，須波就說“啊，對了。”拍了拍手。
“剛才納赫特警二級打內線電話過來了。他叫你辦完pd研的事情後去第七辦公室。”
“警二級嗎？”須波把手裏的水一飲而盡。
找自己有什麼事呢，希爾薇側頭不解。納哈特是她的頂頭上司，但上周叫她過去只是通知了一聲暫時讓她解除特別職務。
“真辛苦啊。我記得不是說好做檢查的
日子不用值勤的嗎？”希爾薇一邊吐槽着一邊走掉冰箱旁邊從裏面拿出一瓶塵工牌果汁大口的暢飲起來
“畢竟是工作啊。必須要隨傳隨到才行。”須波也是無奈的笑笑，畢竟自己工作任務的特殊性。
“我說，希爾薇。你應該也明白，從現在起至少三個小時內，千萬不可以啟動注射器哦。畢竟不能害重要的黑昌器官受傷啊。”須波一邊警告着，一邊拿起面具準備離開
聽到須波的警告，希爾薇只是點了點頭。由於受試者需要在收集數據時長時間發動沙塵能力，實驗者會給他們注射一種能讓黑昌器官暫時活性化的特殊藥液。所以受試者完成檢查之後需要靜養，也必須經過一定時間后才可以使用注射器。
希爾薇的沙塵能力很特殊，不能與戰鬥型能力一概而論。雖然可以活用在戰鬥上，但很有可能會拖搭檔後腿。一個人行動的話就不會造成問題，但對於和搭檔共同行動的肅清官來說，這個沙塵能力的缺點大於優點。
須波所說的“重要”是從研究者的角度提出的意見，意思無非就是黑昌器官很值得研究而已。
想起剛剛的沉悶記憶，希爾薇稍微垂下了頭。
“話說回來，我跟現場的人不同，上班時間也很閑呢。我是很想一邊摸魚一邊跟年輕可愛的女生喝茶啦，不過有工作就沒辦法了。”希爾薇說的沒錯，中央聯盟的職員分為不同種類。工作不需要去現場的人，比如須波那樣的研究者，就被劃分為支援人員。雖然某種意義上，這種職位必須通過比肅清官更嚴格的選拔和考核才能就任，但在希爾薇看來這種職位的工作有一半都是在玩樂。
“納赫特警二級很討厭別人不守時吧。我不小心跟他說了檢查結束的時間，所以你最好快點過去。”
須波儘可能往辦公椅的椅背上靠，這麼說道。
“知道了。那我先告辭了。”
希爾薇向負責為自己做檢查的人點頭行禮。
“嗯。那就下星期同一時間再見咯。”須波朝着希爾薇那邊揮手告別。
希爾薇沒有理會朝自己揮手的須波離開pd研究所，沒有稍作休息就出發前往第七辦公室。
聯盟總部的中層主要是肅清官所佔用的區域。總共有七間所謂的辦公室的這個樓層里，很奇怪地看不到一個人影。
第一辦公室到第七辦公室，名義上是等級為最高級的警一級肅清官所使用的地方，實際上並非如此。
警一級肅清官往往都是一群自由隨性的人，有很多沒有好好利用被賦予的權利的怪人。
其中，希爾薇的直屬上司波奇·泰達拉警一級的這一傾向更為顯著。同時兼任科學研究室室長的波奇，卻經常被人看見他在pd研里跟研究者們一起玩。
長靴踏地的聲音在走廊里響起，希爾薇走過幾扇相似的褐色門。來到裏頭的房間，上門刻着一個大大的七字的門前，希爾薇敲了敲門。
“我是巴雷特。您找我嗎？”
“請進。”一陣渾厚的男音從房間傳來，希爾薇沒
寬敞的辦公室里，一個身穿禮服、身材瘦長的男子正站在那裏。他一抬起頭，眼鏡後面那雙銳利的眼睛亮了一下。
希爾薇抱着防塵面具立正。
“您找我有事嗎，納赫特警二級？”西利歐·納赫特（xilionacht），他是代替這間辦公室原本的主人波奇留下來辦公的年輕精英。
西利歐背後的一面大窗戶的對面，是一號街的一片嫻靜景色。景色里混入了大面積的綠色，是因為那裏就是修建在中央聯盟總部旁邊的都市第一公園裏的森林。
“是啊。關於肅清案件，我有事項要通知你。”
希爾薇皺起細長的眉頭。上周被叫過來時，他只是通知了一聲暫時讓她解除特別職務。
“我先說明一下。要請你協助的是泰達拉警一級的業務支援，不過這次是特例，要秘密行動。需要你去做的業務內容也很特殊。這將會是至關重要的職責。”
幫助波奇的工作本身並沒有什麼問題。只是，存在妨礙她完成這份工作的因素。希爾薇不安地開口：
“警二級，正如您所了解，我現在沒有搭檔，所以您是要我自己一個人去做這份工作嗎？”
原則上，肅清官多數是以兩人一組的形式工作。這個制度是為了防止與犯罪組織勾結以及降低殉職率，所有肅清官都有義務嚴格遵守。就在幾天前，出於和希爾薇組隊的搭檔的強烈要求，她的第二個搭檔關係被解除了。現在希爾薇是自由身，沒有和任何肅清官共同行動。
對於肅清官來說，這就意味着自己無法參加任何明面上的任務。正因如此，希爾薇才接到了待命的命令。
她瞥了西利歐一眼。細長的眼睛旁邊，長着一顆顯得他疑心十分重的淚痣。
搭檔關係由於殉職和退職以外的原因遭到解除，這種事一般會被認為有損肅清官的名譽。希爾薇則不止一次，而是被解除過兩次搭檔關係，一板一眼的上司自然會露骨地對她有偏見。
“關於這件事，泰達拉警一級已經為你安排好了。”男人雙手抱拳放在桌子上，一臉認真審視的看着希爾薇。
“也就是說，找到搭檔了是嗎？”希爾薇不解的繼續追問道
“就是這麼回事。”西利歐回答道，似乎有點難以啟齒。
“可是，警二級，我聽說現在人手不足，一時半會找不到代替的人啊······”希爾薇語氣也是帶着一絲的幽怨
“我不是說過了嗎，需要你去做一件特殊的業務。”
西利歐從主管辦公桌的抽屜里拿出一份檔案。檔案的表面貼有一張寫着秘密文檔的貼紙。
“我現在來說明。警五級，戴上面具。“
希爾薇遵從命令，戴上犬形面具。
西利歐從禮服內側拿出一個白銀色面具。那是一個被設計成中間被一刀兩斷的顯眼造型的薄型面具。西利歐操着誇張的動作戴上面具，然後豎起戴着絲綢手套的手指，按下注射器的開關。
響起咔嚓一聲，注射器開始運作。與此同時，西利歐的全身釋放出了淡藍色的沙塵粒子。
西利歐打開文件夾，讓自己的沙塵粒子纏繞在上面。白紙的表面隨即逐漸顯現出文字。
每個沙塵能力者所釋放出的沙塵粒子都有其特有的電波，就和指紋一樣各不相同，所以一般被稱為塵紋。文件夾以特殊塵工技術製成，會在感應到持有人的塵紋之後顯現出隱藏起來的內容。
這是在偉大都市裏流通，沙塵能力者專用的機密模擬文件。
通稱塵工鎖。
確認過文件上顯現的內容，西利歐迅速地斷開注射器。
“看一下內容。上面記載的人物，就是警五級你的臨時搭檔。”
希爾薇接過遞給她的文件，確認內容。那是一份中央聯盟所逮捕的罪犯的標準格式記錄。
在記載了某個人物的一頁上，蓋了一個大大的criminal（罪犯）紅章。上面還羅列了幾條罪名。
她的眼光落在寫在最上面的一項，反逆肅清官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看着文件的內容希爾薇十分不解，因為文件的內容是讓她和一名被逮捕的罪犯一起合作。
“這個人是前幾天泰達拉警一級逮捕的，這次肅清案件的重要參考人。雖然詳情我也不得而知，警一級似乎打算在這次的案件里起用罪犯來為自己辦事。”
“那也就是說······”
西利歐聽到希爾薇的這句話點了點頭。
“他會以肅清官這個假身份加入我們，並參加我們的工作。警五級，你要和這個罪犯一起行動。”
希爾薇不禁無言以對。
“真是的，警一級的心血來潮真讓人頭疼······不過，畢竟是他的主意。應該是有什麼明確的益處才會選擇這麼做。”
西利歐看上去很煩惱。這似乎不是什麼不好笑的玩笑。她本來想說怎麼可能，但在說出口之前又重新思考。
有可能真的如此。那位性格出奇、人高馬大的老手肅清官，就是因為常常不按規矩做事而有名。
但即便如此，還有一個疑問。就算是有什麼無法推脫的理由，居然被安排跟一個危險人物組隊，自然會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雖說她是自願從事這份危險職業的，但姑且不提被敵人從正面擊中，她可沒有做好被背後的同伴盯上性命的覺悟。
“儘管放心吧。”
希爾薇繼續說下去之前，西利歐若無其事地說道。
“泰達拉警一級也考慮過這次組隊的風險。雖說要你跟罪犯組隊，但不會讓他隨意行動。警一級斷言，跟那名罪犯組隊絕對不會給巴雷特警五級帶來危險。既然他這麼說，在這一點上應該不會有錯吧。”希爾薇一言不發，想起了波奇戴的那個南瓜面具。
雖然不知道他這個人都在想些什麼，但他絕對不是一個不好的上司。
之前剛剛被解除搭檔關係的時候，波奇在一臉凝重的希爾薇面前毫不客氣地一笑了之，這讓希爾薇得到了拯救。她也曾經懷疑過，波奇擺出那種虛張聲勢的態度其實是想趁早擺脫她這個連組隊都做不到的麻煩部下，只是她沒有露出這樣想的表情。
“之後警一級會直接向你說明。請你做好隨傳隨到的準備。還有，我想你也明白，這件事務必要保密。”
西利歐看了看沙塵測量表，然後脫下了白銀色面具。
希爾薇聽到上司的話後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也脫下了面具。然後她又低頭看了看文件。關於這個罪犯的情報特別少，即使已經捉到了他。姓名和性別這兩欄都是空白，原貌的照片也沒有。唯一查明的只有他戴的面具。
希爾薇一和照片上那副不祥的黑犬面具對上眼，就怎麼也掩蓋不住自己對今後所感到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