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龍溪
龍溪港位於九龍溪（即程溪）和柳營江的交匯處，距離龍溪城還有七八里地。龍溪雖然偏遠，但是由於位於航線的緊要處，又有柳營江聯通，還是不少的海船來此避風或者修繕。棧橋臨江而建，簡陋的勉強能讓靖海號這樣的大海舶停靠。
碼頭通往縣城的道路是條土路，日前的一場大雨讓這條道路泥濘不堪，還不如乘舟沿九龍溪而上來的方便。換上小船，陳逸帶着牛二率二十餘位家僮，分乘數條小舟趕往龍溪城。
在地無三尺平的閩地來說，龍溪勉強稱得上平原之地。不過讓前世出生在一望無際的華北大平原的陳逸看來，山丘與平地相間的龍溪只能勉強稱得上丘陵之地。
九龍溪兩岸，土地雖然高低不平，不過尚稱得上平整，高地上種植的是粟麥，低地則是栽植的水稻。粟麥已經開始泛黃，稻苗卻是剛剛冒出頭來，黃橙橙的麥粟和嫩青的秧苗間雜在一起，煞是好看。只是不知是休耕的原因，還是其他的原因，遠處的田野上卻是雜草叢生，一片荒涼。
龍溪城始建於梁大同六年（公元540年），城內或城周居住的多為梁時開拓龍溪的戍卒後裔。龍溪城南枕虎尾山，東接大帽山，北倚柳營江，建在一處高丘之上。三面環山一面環水的優良地勢，使龍溪城免遭了柳營江的泛濫，又避免了夏秋颱風的肆虐。由於建城年間尚短，龍溪城並不大，有城無郭，方圓不過三四里，而且修建的十分簡陋。城牆多用木石搭建，高度不過兩丈有餘，與其說是個城，還不如說是一個寨堡更合適。
經過守門軍士的層層嚴查，繳足城門稅以後，陳逸一行進入了龍溪城。全城不過五百餘戶人家，還比不上後世的一個村鎮。所居者多是縣裏的富戶、吏戶、兵戶以及歸化的熟蠻。城內街道、房屋建築凌亂，顯然沒有統一佈局。不過街道還算寬敞。由於人口不多，城內很多地方還是空地，種植一些林木或莊稼，甚至還時不時地看見牛羊在草叢中悠閑地啃着嫩草。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雖然龍溪城不大，但是作為龍溪縣唯一的大城，城內邸舍【注1】、酒肆、妓院、市等卻是樣樣俱全。稍經打聽，陳逸很快就打聽到了城內最好的醫館——濟世醫館。濟世醫館的館主蘇瑞春擅長疾醫，號稱賽華佗。其孫女蘇小小從小跟隨祖父學醫，在帶下醫【注2】方面頗有造詣。
濟世醫館位於城中心，距離林伯連的征南大將軍行轅並不遠，也方便陳逸探聽龍溪縣令林伯連的情況。說是征南大將軍行轅，其實就是以往的龍溪縣衙。踏着泥濘的街道，陳逸一行花費了兩柱香的時間，總算來到濟世醫館前的街巷。小巷狹窄，車轎無法進入，只得在巷口停了下來。
掀開轎簾，扶着梅娘下了油壁車。陳逸已有二十餘日沒有見過梅娘，此時望去。只見梅娘面容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原本消瘦的身子又是清減了不少，柔弱的讓人擔心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雖然梅娘之事並非陳逸主導，不過任誰見到原本健康靚麗的建康花魁變成如此模樣，都會痛心不已。
梅娘腳剛剛落地，陳逸就一把攔腰把她抱了起來。陡然被陳逸抱起，梅娘又羞又怒，蒼白的俏臉上陡然泛起紅暈。羞怒之下，梅娘又踢又打，奮力掙扎，怎奈身子虛弱，又被陳逸緊緊抱住，根本掙扎不得。即是如此，也把病體剛剛見好的陳逸折騰的一身大汗。
惱怒之下，陳逸一巴掌拍在梅娘的翹臀上，怒聲道：“休要胡鬧，你現在可是我的小妾。再如此胡鬧，看回去后不把你的屁股打爛。”來的時候，為了方便與梅娘診治，陳逸讓梅娘冒充自家小妾。此事已讓蘭娘與梅娘說過，哪知梅娘竟還如此激烈。
自小至大，梅娘還從未與男人如此親密接觸。更可恨的是，這個龍陽之輩居然打了自己的屁股，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那麼羞人的話。驚羞之下，梅娘居然忘了掙扎，任由陳逸這樣抱着。
小巷深邃，雖然梅娘病體瘦弱，可是就這百十步的距離把同樣虛弱的陳逸給折騰的汗出如漿。細密的汗珠匯聚在一起，順着下巴流下，滴落在懷中佳人的臉上。一滴，兩滴……顆顆汗珠滴下，彷彿一記記重鎚在扣打着梅娘的心扉。梅娘心中不由一驚，抬頭看去，只見自家這位“夫婿”蒼白的臉龐汗水涔涔，牙關緊咬，顯然是勉力強支。雖是步履蹣跚，可是那緊摟着自己的臂膀仍是那般有力，蒼白的俊容仍是那般堅毅。
“唉，自己雖然為他所累，可又何嘗不是自己害他在先。若不是自己，他豈會受那幾乎要他性命的杖責，豈會從那繁華的建康來到這蠻荒之地。雖然自己害了他，可是一路上來他對自己百般照顧，並未因此難為自己。一路來自己在他面前耍盡了小女子脾氣，可是他仍是處處忍讓，從未因自己婢子的身份責怪自己。”
“原本想着他是那堅如鐵石之人，哪知道他也會疼愛人，也有那男子剛陽氣概，只是……只是他不是那龍陽之輩又該多好！”看着那人臉上愈加細密的汗水，梅娘鼻頭酸酸，心中更是糾結。
“神醫……神醫……在哪裏？快……快為……小妻【注3】醫治。”一入醫館，陳逸就氣喘吁吁喊了起來。廳內已經坐了數人，一位發須皆白的老者正為一中年男子診脈，身後一位模樣周正的少女立在那老者身後，正用心揣摩。見陳逸不問青黃皂白地擠了過來，眉頭不由得蹙了起來。
“這位郎君，請先到門口處等待。”
“神醫，小妻病情危急，請先為小妻診治。”話語間，牛二已經將那中年男子拉到一旁，陳逸迫不及待的將梅娘放到老者案前的胡椅上，向老者懇求道。那老者並不答話，卻對身後的少女說道：
“小兒，既為婦人，你就暫先為她診治一番吧。”說罷，又拉過那中年男子胳膊閉目診起脈來。
【注1】邸舍：即貨棧。
【注2】帶下醫：古代對婦科的說法。
【注3】小妻：在古人的日常口語中，對於小妾稱為小妻、少妻、小婦。令姬：則是外人對小妾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