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六十、坦誠
這一世的民居里沒有擾亂岑想心神的虛假真相,沒有附着山神魂光的靈牌,只有一塊能勉強容納部分力量的牌位在無能狂怒,所以岑想的「泄憤」之舉進行得輕鬆而又暢快。
片刻后,他拄着刀立在碎片間,拿刀劍挑起那塊……不,那半塊泛着紅光不斷抖動還口吐芬芳的牌位,嗤笑道:「老頭,你別罵了,有本事出來跟我打一場啊。」
「豎子!」
蒼老聲音吐出兩個字正腔圓卻不痛不癢的字,唯一的作用就是因為聲音太大而讓岑想挖了挖耳朵。
「你知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那些被你砸碎的牌位又供奉着什麼人?」
老者怒罵了一陣,終於意識到岑想不吃這套,冷靜了下來。
「此地乃是……」
「當朝太傅供奉他死去政敵的祠堂。哦不,確切地說是借供奉之名吸取政敵家族氣運的祠堂。」
岑想懶懶打斷他,甩掉那半塊牌位后,刀尖在地上的碎片里攪動,很快便挑出一枚枚疊成三角狀的符籙。
「我是小地方出來的人,可我也是修行者,並非毫無見識,我見過這種掠奪他人氣運的手法,也認得牌位上名字的主人,所以我才要砸碎這些牌位,還他們一個清凈。」
刀尖刺穿符籙將其挑高,岑想不緊不慢地道:「從進入這間院子,踩上外邊那些陷阱時我就開始懷疑了。盧玉那個菜雞,沒事兒跑來這種危險的地方幹嘛?被他的主子安排來這兒上香?那也總得有個緣故吧?」
「現在我想明白了,這是個針對我佈置的殺局,一路上的陷阱雖然威力不行,但飽含殺機,殺不了我也能將我引至此處,借這裏的力量對付我,奪我氣運。」
「可惜你沒想到,我的實力比盧玉那菜狗說的強了不止一籌,所以啪,誒,失算了!」
岑想一拍掌,語氣欠欠的。
「……」
那蒼老聲音沒有響起,不知是不是被戳中心事啞口無言。
「但我有一點不明白。」岑想催動靈火燒掉刀尖上的符籙,臉上欠了吧唧的表情變成困惑,「你的政敵都是人中龍鳳,奪他們的氣運也就罷了,為什麼會盯上我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地方修行者?這麼不挑食的嗎太傅大人?」
「……呵呵。」
蒼老聲音冷笑一聲,那半塊牌位上的紅光旋即熄滅,周遭的黑氣烏光同時消散。
岑想收刀回鞘,看着滿地的牌位碎片神情複雜。
這時,他感覺懷裏的貓動了動,抻着小爪子伸懶腰,爪墊碰在自己手臂上,軟綿綿的。
「貓崽,你怎麼樣?沒事吧?」
岑想捧着程梓連聲問道。
程梓翻出肚皮,舒舒服服地伸了個長長的懶腰,臉上滿是睡飽了的饜足感,一翻身抱住他的手,大有再賴會兒床的架勢。
看到他這副模樣,岑想就知道自己的擔憂全白費了,沒好氣地戳他耳朵說:「下回睡覺之前跟我說一聲,我差點以為你要挺屍了!」
「喵……」
程梓迷迷糊糊地睜大眼,視野中,岑想的面容從模糊到清晰,也不過兩秒鐘的功夫,可對他而言,已經過去了漫長的一輩子。
他的眼裏陡然湧上淚水。
「誒、誒誒誒!你怎麼哭了!」
岑想被他含着兩包淚的眼睛一瞧,整個人都不對勁了,手不是手腳不是腳的,不知如何是好。
「喵嗚嗚嗚嗚……」
程梓把臉埋進他掌心,滾燙的淚水落在手心,燒得他右手一縮。
「你別哭……我以後不損你了……」
岑想更慌了,捧着他手足無措,連哄都不知道該從何哄起。
好在程梓在夢裏已經哭過幾回,情緒宣洩得差不多了,掉了幾顆眼淚后勉強恢復平靜,在岑想袖子上蹭蹭淚水。
他吸吸鼻子,慢吞吞爬到岑想肩膀上蜷縮起來:「喵嗚喵……」
這地兒不好,快走快走。
「行,走就走。」岑想鬧不明白他是怎麼了,但看他蔫巴巴的樣子也不忍心追問,只好轉移話題,「不過離開之前,我想把這些牌位帶上。」
耷拉的耳朵揚了揚,程梓抬眼看向地上破碎的木塊,眸光微凝,腦海中浮出一小段劇情。
在民居劇情里,重頭戲是岑想心神大亂后的爆發與捨命突圍,但出於連貫劇情的需要,他還是分了點筆墨給祠堂里供奉的牌位的主人。
太傅在朝堂中耕耘一生,借人道之力修行,卻因不得竅門,修為卡在某個境界不得寸進。
為此,他搭上了雲上府某位宿老的線,從那人手中得到掠奪他人氣運修行的法子,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這些牌位,寫的正是敗在他手下的眾多政敵的名字,其中不乏為國為民的清官名將,生前受他陷害,死後仍要被他利用。
「喵。」
當筆下的文字成為身邊的現實,程梓再次感受到命運的重量。
他跳下岑想肩膀,將那些破碎的牌位叼到一起,然後仰頭看蹲在面前的岑想。
相比上一世的自己,他更像書里那個一身痞氣快意恩仇的俠客,即使後期被磨礪得心硬如鐵也沒丟失過本心,嘴上不饒人,心地卻比誰都好。
程梓不喜歡上輩子的自己,但喜歡這個岑想。
「喵嗚。」
放下牌位,他湊上前拱了拱岑想的手,毛茸茸的腦袋蹭過他的指尖,睜着滾圓的眼睛無辜又信賴地看着他。
岑想抱起大橘揉了揉,有點不好意思對上他的目光。
他可算是明白為何那麼多人喜歡養貓了。
「咱們走吧。」岑想揮手收起牌位,將程梓扛上肩膀,燦爛一笑,「找個風景好的地方將它們埋進去,然後回去找山神,讓他請客吃飯!」
程梓大聲答應:「喵!」
受岑想感染,他終於又打起了精神。
……
「喵嗚喵嗚!」
臨江仙!
回到雲袖閣,程梓第一件事就是撲到臨江仙懷裏,抱着他蹭手蹭脖子蹭臉,蹭亂了自己一身毛不說,還在臨江仙身上留下許多金毛。
他難得這樣熱情,把臨江仙都整懵了,盯着茶杯里漂浮的毛髮許久才反應過來,哭笑不得按住了這隻熱情似火的貓。
「好了好了,乖,先停一下。」把躁動的貓貓糰子摟緊,臨江仙將他提到面前,手臂又挨了他用力掃動的尾巴兩下,「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除了這事,他還真想不到能讓程梓出去一趟就態度大變的原因。
「嗚喵!」
程梓搖搖頭,就着他的手撲到他臉上抱住,重現抱臉神功。
被他柔軟的肚皮糊住口鼻,難以呼吸,臨江仙雖然有些無奈,卻還是隨他高興,只抬手順了順他背上的毛。
岑想在旁邊酸溜溜地「嘖」了聲:「剛還摟着我哭呢,現在就移情別戀了,真是只花心貓崽。」
「喵!」
程梓耳尖一動,扭頭沖他兇巴巴地吼了一聲。
岑想舉手投降,不敢再叨逼叨。
在活得好好的臨江仙身上蹦躂了一會兒消耗掉亢奮的情緒,程梓冷靜下來,窩到臨江仙腿上休息,順便吃掉他投喂的乾果、點心和茶水。
臨江仙腿上那處暖得發燙,倒顯得其他地方發寒。
岑想往空茶盞里掰着糖炒栗子,邊吃邊把在民居遭遇的事告知面前的一貓一人。
沒有任何隱瞞,包括自己胡攪蠻纏激怒敵人的話都說了。
在他說到「給爺死」三個字時,程梓為他起立鼓掌,順爪撈走杯子裏他辛辛苦苦剝的栗子。
岑想好氣又好笑地給了他一個爆栗。
「這樣嗎?」臨江仙擔憂地看了程梓一眼,「橙子,你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程梓睜大雙眸,圓滾滾的眼睛彷彿藏滿了星星和泉水,又亮又萌。
「好,我不問了。」
臨江仙從善如流地打住,捏着他的臉轉到一邊。
遭不住,遭不住。
再讓他多看兩眼,稷山又要漫山遍野地開花了。
臨江仙定了定神,斟酌之後,也將之前與春江河神的交談內容和盤托出。
「擾亂天機?就他這隻貓崽?」岑想啃着栗子,狐疑地打量程梓,「不不,我覺得他沒有這個能力。他對天機混亂唯一的貢獻可能是改變了橘貓的最高體重,因為一般的黃狸花貓胖不成……」
話音未落,程梓的爪子已經抓了過去。
「誒誒誒!君子動口不動手啊……」
岑想手忙腳亂地躲避,卻還是被抓了兩道對稱的「鬍鬚印」。
頂着那兩道爪印,岑想一本正經地說:「那這樣看來,雲上府和太傅兩邊都是知道被擾亂前的命軌的。太傅之所以會尋上我,恐怕也是因為我在那條命軌里……氣運不凡?」
何止氣運不凡,簡直是天命之子……哦不,天命之爹!
作者爸爸貓在心裏吐槽。
臨江仙不置可否,捏着程梓兩隻前爪輕輕摩挲:「現在可以確定的是,原本的命途於這兩方皆有益處,否則他們不會如此急迫地想要撥亂反正。」
「照這個思路去想,雲上府的目標是貓崽,太傅的目標是我,他們對我們做出的所有行動,都是為了所謂的撥亂反正?」岑想支着頭,「我現在有點好奇原先的命軌是什麼了,不會是我帶着貓崽勇闖天涯吧?」
臨江仙搖搖頭:「他身邊能人眾多,要帶着他勇闖天涯也輪不到你。」
「……哦。」岑想撇撇嘴,看向程梓眼神略帶幽怨,「你到底還有幾個好哥哥?」
程梓沖他齜牙。
臨江仙捏捏他的臉:「無論如何,這件事都需要理清楚。程梓,我們得回隱遇鎮,找姜業一問。」
姜業是姜二叔的名字。
「嗚喵!」
程梓點頭贊同,又看向岑想,以眼神詢問他要不要跟他們一起去。
岑想撓撓鼻尖,思考片刻后,還是選擇拒絕。
「我想留在京城,給那什麼狗屁太傅添點堵。不為別的,就為他今日莫名其妙針對我。我不爽,他也休想安生。」
臨江仙提醒道:「他不好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