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來自冥界的“土”
城內街巷裏,無盡爛泥匯聚成堆,有赤色觸手蠕動其中,難以計數。
爛泥流於街道,但觸手卻已經蔓延至地底。
猩紅藤曼猶如大樹根莖,一分二,二分四,四化無窮,盤根交錯,妄圖佔據整個罪東城的地下空間。
偶有觸手竄出地表,便會尋找生人氣息,扎入其體內,在血肉經脈中,瘋狂生長,直至吸干宿主養分。
待得皮肉皆凈,白骨不存時,再於觸手尖端處,綻放成花。
藤曼嬌艷欲滴,可花苞卻是無色透明,其內無蕊,竟生半截人身。
若是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分明是那橫死觸手下之人的模樣。
人身面部幽怨,七竅中再各生出一根紅色的五指觸鬚,於空中飄蕩,似在揮手舞蹈。
爛泥的觸手蔓延迅速,不過片刻功夫,罪東城內便有近一成的底層住民,被吸成了人花,凄慘地搖曳於風中。
八角樓內,三樓的一處雅間中,一名滿臉絡腮鬍的邋遢大漢,肩膀上扛着受驚癱軟的侍女,堪堪捏爆一根破牆而出的赤色藤蔓。
赤色藤蔓爆開,其內四濺而出的不是植物的汁液,也不是動物的鮮血,而是一灘臭泥。
邋遢漢子倒也不介意,將手上的泥土隨意的在身上擦了擦,一臉晦氣的說道:“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老子不過是路過附近,進城看個熱鬧,怎麼就能遇到這種事情。”
邋遢漢子眯起雙眼,用手來回撫摸着自己的胡茬,看着滿地的污泥,沉思道:“這該不會是‘冥土’吧。”
冥土相傳是由所有空間的污穢骯髒之物沉降堆積而成,再由萬物靈長累世之怨念匯聚成靈,於不見天日處滋生。
世間兩次有關冥土的記載,都是出現在下層的世界,而每一次出現,都一場災難的開始。
邋遢漢子捏爆了冥土的一根藤蔓,卻沒能斷絕危險,反而召來了更多的更多的觸手。
霎時間,房間內的牆磚紛紛脫落,露出了盤踞在牆壁內蜿蜒生長的猩紅根莖。
侍女此時已經被突如其來的巨變嚇出了哭聲,邋遢漢子卻是大笑一聲,一巴掌拍在了她的屁股上。
“有什麼好哭的,既然你今天運氣好,是陪老子喝的酒,便是你命不該絕,老子護你周全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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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門之外,無數的地心蜥蜴正在吞吐熔岩,熾熱岩漿澆鑄高牆,宛若新立囚籠一般,牢牢的封死了城關。
眾多住民想要逃離罪東城,可只要稍微靠近一點城門城牆,那些人便會消失的無影無蹤。
後面逃難的人見前人消失的詭異,心中生懼,一時間也都駐足不前了。
一名黑袍人見眾人沒了動靜,便擺了擺手,立刻就有數名手下心領神會的拎起周圍的底層住民,將他們拋向城牆,經過了數次的嘗試后,為首的黑袍人終於看出了其中端倪。
黑袍人沉聲道:“是被灼熱的高溫氣化了血霧。”
黑袍人凝視着前方,他的目光漸漸眼神,透過城牆,看見了牆外數不盡的地心蜥蜴。
黑袍人搖了搖頭,自語道:“光靠這些小蟲還做不到這個程度。”
於是黑袍人的目光再次拉遠,直至看見一雙菱形的眼睛以及其內的數千隻瞳孔。
似是感受到了正在被人的窺視,那雙菱形的眼睛旁突然又閃爍起了更多的光芒。
第三隻眼、第四隻眼...直至十隻眼睛全都睜開,齊齊的看向了城中黑袍人所在的位置。
黑袍人被十眼反視,心中一驚,腳下竟是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它竟然在向孤炫耀力量。”
黑袍人身邊的手下不明所以,有人擔心道:“殿下?”
黑袍人道:“無礙。”
“區區爬蟲而已。”
就在此時,熔岩城牆之上,突然裂開了幾道缺口。
不少住民還以為出現了生機,大喜過望之際,卻才發現正真的屠殺剛開始了。
裂口之中,難以計數的混種野獸蜂擁而至,這些平時被罪惡坑人獵殺的畜牲,此刻正在成群結隊的圍捕人類。
說也奇怪,這些混種野獸沒有如往常一樣,先去攻擊弱小的獵物,反而一開始就先圍殺起了靈力波動顯著的人類,也就是具有修為的修士。
對於那些沒有什麼反抗能力的住民,野獸們只是分出一部分,將他們驅趕到一起,防止其逃走後,便置之不理了。
黑袍人站立在原地不動,他的手下便能屠戮那些朝他們襲來的野獸。
黑袍人皺眉道:“妖獸成群襲擊人類的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不過多是隨意掠食一番普通人後,就退走了。”
“可它們何為要先攻擊修士呢?比起修士,捕食那些無力反抗的住民不是更輕鬆些么?”
“它們現在的行為,不像是單純的為了捕食啊...”
思至此處,黑袍人突然瞥見了被圍在一起瑟瑟發抖的底層住民。
瞬間黑袍人恍然大悟。
“有目的的消滅反抗力量...”
“它們這是要攻下罪東城,然後再圈養這些賤民取食啊!”
“這難道是裂疆之戰??!”
想通了這一層,饒是黑袍人也不禁有些發怵。
因為這裏可不是什麼普通的人類村莊,雖無頂尖強者坐鎮,可依舊罪惡坑貨真價實的四大城池之一。
想要做到這個地步,可不是光靠妖獸的數量就可以的。
“看來不止一隻啊。”
隨即黑袍人大袖一揮,沉聲道:“快走,此事與我們無關了。”
黑袍人的手下聽到命令,也不再一味的防守,而是聚集到一起,朝城牆上的一處裂縫攻去,欲殺出一條血路,供其主脫身。
黑袍人見狀卻搖了搖頭,冷聲道:“無需如此麻煩。”
“從正門離開即可。”
黑袍人一步踏出,瞬至城門之前,此刻的罪東城門已被層層岩漿覆蓋,滾滾熱浪撲面而來,意欲熔化來者。
但見黑袍人靈力護體,竟是完全無視高溫。
黑袍人一手負於身後,一身輕放熔岩之上,隨後沉聲一呵,這已被岩漿包裹至數米后的城門,便如同瓷器一般,應聲碎裂。
黑袍人大搖大擺的走出,其手下緊隨其後,而門外的地心蜥蜴,似也察覺到了來人的恐怖,紛紛讓開了一條路。
有住民想要隨之逃跑,可剛剛跑出沒有兩步,城體上流動的熔岩便迅速覆蓋住了城門的缺口。
那些住民甚至連慘叫都沒來及發出,就和那岩漿融為了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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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城內廝殺哭喊聲相比,罪東城的天空之上就相對空蕩安靜多了。
漆黑的夜空裏,除了一片飄蕩在城頂的的陰雲,便再無其它東西。
而那些御空而行的修士,就像是夏夜裏的蚊蟲,剛剛起飛,就被等候已久的蟾蜍捲入了腹中。
正真的危險從來都是沒有任何預告的。
黑翼怪鳥悄無聲息的懸停在罪東城的上方,它靜靜的享受城裏擴散的恐懼,然後再時不時地伸出脖子,吃掉幾個送到嘴邊的甜點。
忽然,黑翼怪鳥歪着腦袋,看向了城中最高的那棟八角樓,隨後它咧開了人嘴,露出了瘮人的慘笑。
那些偷偷窺視它的獵物,總會被它發現。
只不過這次,它決定和這個人打個招呼。
黑翼怪鳥並不打算現在就吃掉這個人類,它喜歡那些獵物絞盡腦汁去尋求活路的樣子,因為經過思考和掙扎的肉體,食用起來總會更香一些。
與吞食人體一樣,恐懼也是它的養分。
八角樓內的冷艷女子,在發現黑翼怪鳥察覺到她的時候,都已經絕望的做好了被吃掉的準備。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黑翼怪鳥並沒有這麼做。
可無論是人還是妖獸,都終將為自己愚蠢的大意付出代價。
冷艷女子低頭看向手中忽明忽暗的玉佩,心中慶幸道:“還需要一點時間準備。”
在全面觀察了罪東城內的情況之後,冷艷女子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開心還是該難過。
因為儘管買賣做丟了,但逢此大難,那些大佬們當下自是再沒有心思和力氣與她計較這些了。
只是在她逃出生天後,那些人和他們背後的勢力,會不會因此遷怒於自己呢?
畢竟是她把他們聚集在此處的。
冷艷女子思索良久,最後嘆息了一聲道:“或許我也該退休了。”
然而就在冷艷女子以為自己暫時安全的時候,她身邊的牆壁卻是忽然炸開,一根猩紅觸手竄出,纏住了她地腳踝,將她向樓外甩去。
同一時間,亦有無數躲藏在房屋內的修士,被猩紅觸手拋向空中,從室內摔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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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東城街道之上,此刻已成了一片人間煉獄。
隨處可見四分五裂的肢骸,以及搖曳於風中的半截人花。
數不盡的妖獸異禽無休無止的從城外湧入,讓罪東城內的修士們根本沒有任何喘息休整的時間。
儘管罪東城現在也聚集了不少大修,但他們每個人都面對着數只實力不遜色於自己的混種異獸,長時間的拉鋸戰下,眾人已經快要氣空力盡、自身難保了。
那個肩上抗着一名侍女的邋遢漢子,本着擒賊先擒王的原則,試圖順着雅間牆壁內猩紅藤曼的生長軌跡,追尋到冥土的本體,將其抹除。
可是當邋遢漢子踏出八角樓,看到了幾乎已經淤塞住整個罪東城街巷的污泥之後,他也不禁呆在了原地。
原先由白磚鋪就的罪惡坑街巷,此刻已經完全成了一片黑色,那些污泥甚至都快要沒過八角樓地門檻,流淌進室內了。
而那污泥之下,更有無數的赤色觸手蠕動其中。
邋遢漢子雖說看不見淤泥下的具體情況,但他心中明了,這般規模的冥土之下,其根莖只怕是已經佔據了整個城市地底。
邋遢漢子神情凝重道:“怎麼會生長的如此快?”
昔年有關冥土的一次記載,其禍世數月,也僅僅是浸沒了一個村莊,可現在,不過是片刻功夫,這裏的冥土竟已經有了吞城之象。
邋遢漢子四處掃視了一圈,神色愈發陰晴不定。
“是命定之力么?”
“是這冥土的授福,還是其它東西的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