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罪惡坑
傳說,在這世界的頂端,遠在那諸天星辰之上,還有一片虛無的“黑”。
而於這亘古永恆的“黑”中,孕育着一顆與其同齡的古樹,古樹常青,枝繁葉茂。
凡有生靈降生於世,古樹就會滋生出一片新的樹葉,來為其授福,是謂命定之葉。
命定之葉越是濃翠肥大,其所得福緣就越是深厚,反之,命定之葉若如乾癟枯槁,那福緣便會稀薄。
更有甚者,其命定之葉開花結果,蔭蔽一方,乃至其主,超脫尋常,雄踞世間。
——————世界底層——————
世界底層,除了部分無力向上的原住民,更多的是在上層世界犯下重罪,難以容身的流放之人。
因此,這裏又被稱為罪惡坑。
於污穢橫流、骯髒花街之處,一棟着色青白,裝潢雅緻的八角吊樓,顯得格外醒目。
此時八角樓內人聲鼎沸,三層廳堂皆坐的滿滿當當,而無座可入者和無錢可入者,更是將八角樓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聚在八角樓中心,一方二層樓高的舞台之上。
聽聞,是極上層的一個世族逐鹿失敗,其逃難於此的女眷,為了生存,不得已賣身於此,並要於今日見客。
觀八角樓此前宣傳架勢,只怕那些女子在上層的身份,高的會讓底層人“發狂”。
只不過那些女子此刻還未現身,現在站在舞台中心的是一位鬚髮皆白的說書先生。
這位說書先生在罪惡坑內也算小有名氣,講得也是底層人少有聽聞的外界傳說,故被邀來為這群為色而聚者們說上一段,當做是提提興緻的前菜。
但見說書先生手中摺扇一合,朗聲說道:“正所謂一葉一菩提,世上絕無相同的命定之葉,亦斷無相同的授福之人。”
“是以雲浮眾生,所擅所會,千奇百怪,各有不同,就連我們這罪惡坑內福緣稀薄至極的底層原住民,也不外如是。”
“只是諸位見慣了授福者,卻可有聽說過被授殘之人?”
說書先生此話一出,不少人露出疑惑的神情,但更多的人則是哄堂大笑。
有位遠道而來的看官不解,便大聲喊道:“啥子叫授殘喲?”
眾人見有人詢問,便樂得更加起勁,起鬨道:“老東西,快給這群外地人講講,我們罪東(罪惡坑東)的特色。”
說書先生微微一笑,也不賣關子,隨即說道:“要想知道為何‘授殘’,便要先弄清楚‘殘’與‘授’的關係。”
“這世上福緣稀薄者眾多,其中殘疾者自是不在少數,但這些或是從娘胎帶出來的,或是後天造成的,但決計不是被命定之葉所授的。”
“舉個例子,鎮門口的那個鐵匠,儘管天生雙眼失明,但卻被命定之葉授福了些許力氣,倒也不算無用。”
“又或者胡屠夫家裏的那隻公豬,瘦骨嶙峋,根本無肉可賣,但其繁衍之物卻是強壯異常,用來給母豬配種,則是再合適不過了,而這也是被命定之葉授福過的表現。”
“可我們罪東偏偏有一人,天生殘缺多處,卻不帶一絲福祉,若不是命定之葉搞錯了,將授福變成了授殘,這世上怎會有這般無用的東西。”
那提問者聽罷,也是哈哈笑道:“這是世上還有這種事?照你這麼說,這人連那瘦骨嶙峋的公豬都不如了?”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譏笑。
那提問者又道:“如此,我倒是想見見他了。”
見提問者勾起了不少人的興趣,說書先生將手向門口一指,眾人順勢望去,就聽見一人諂媚笑道:“諸位大爺,請看小的這邊。”
只見店小二躬着身子請開了圍在門口的看客,從一個犄角旮旯里提溜着一個衣衫破敗、渾身污泥的邋遢少年,將其拽到了樓內看官眼前。
這少年雖說滿臉泥垢,卻並不難看,其五官標誌,有男生女相之貌,但也算的上俊俏,可只要稍微仔細一看,就會發現這人身上暮氣沉沉,竟是無一點年輕人的生機活力。
少年低着頭,露出一臉無辜的笑容,儘管被人無故的拎着耳朵,也看不出來絲毫的不悅。
店小二見樓內的人基本都看了過來,於是一把扯住少年的頭髮,將他的腦袋拉了起來,一面賠着笑臉,一面說道:“各位老爺,先看他的左眼。”
店小二手上加大了勁,少年吃痛,只得配合的睜開了一直緊閉的左眼,果見其內一片渾濁,毫無眼白與眼球之分。
“這便是眼盲。”
隨即店小二又用另一隻手捏住了少年的嘴巴,迫使其張開了口腔。
“話他倒是能說,只不過舌上缺了幾塊,不常開口罷了。”
然後少年便如同狗一般的吐出了舌頭,只見其上斑駁殘缺,缺損處切口分明,宛若刀削。
“此是謂舌缺。”
說著店小二又抓起少年的右手,向外一翻,同時用腳踢了一下少年的左腿,就見那少年瞬間失衡倒地,毫無反抗之力。
店小二嘿嘿笑道:“此為手摺、腿跛。”
店小二略一思索后,又道:“最後一點,各位老爺都不是凡人,想來自己也能看出。”
“這罪惡坑內,哪有甘心受人愚弄之輩,連小的這個雜役都敢隨意欺辱他,而不擔心後日被其報復,正是因為這小子體內沒有一絲授福跡象,更沒有靈力波動,於此地甚至連那待宰的羔羊都不如。”
有幾位外地的客官當真凝神感受了下殘疾少年身上的氣息,發現果如那店小二多言,其中更有一人捧腹大笑道:“連路邊的野狗都能有基礎靈力流轉,這廢物的身上居然是空空如也,哈哈,佩服佩服。”
聽罷,樓內眾人更是同時放聲嘲笑着這萬中無一的倒霉蛋。
對於這種在別人痛苦之上獲得的快樂,罪惡坑人最是受用。
只是這般打趣用的小插曲,眾人興緻來的快,去的也快,不稍片刻,眾人便收了笑臉,覺得沒什麼意思了。
舞台中心,說書先生眼觀四路,在有所察覺后,便向著店小二使了一個眼色。
店小二心領神會,隨即點頭哈腰的拖着還倒在地上的少年,識趣的消失在了樓內客官的視線之中,而說書先生自己,也識相的悄然離場。
殘疾少年如牲口一般,在被八角樓店小二展示了一遍,給眾位當作消遣的樂子之後,就被扔到了街上,這過程中,那店小二神色冷漠,甚至連多的一句嘲諷的話,也懶得對少年說了。
而少年也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
少年並沒有就這樣狼狽的離開,而是跌跌撞撞的爬起身來,拖着沉重的軀體,又一次的湊回了八角樓門外。
畢竟還有正菜沒上嘛。
在樓內眾人一聲聲不耐煩得催促之中,被八角樓吊足了看官胃口的‘上界落難女’,終於展露真身。
但見頂樓吊腳陰暗處,有數卷綵綢翩然落下,其中裹挾着三名女子,緩緩展現在了眾人面前。
左右兩名女子,雖說頭蓋紅帕,身上卻是半卷青絲,曼妙身姿,一覽無遺。而中間那名女子,則是面覆紅紗,身披蟬衣。
少年雖說離得遠,獨眼亦看不真切,卻也瞧的出,那蟬衣內玉體白皙,青紗下我見猶憐。
三名女子並肩而立於舞台正中,少年只覺得白嫩嫩如美玉雕成,明晃晃似天工造就。
一時間,八角樓內,吞咽口水之聲不絕於耳。
與此同時,三樓深處,有一冷艷的女聲說道:“這三女同為上界王族遺孀,皆授靈軀化刃之福!”
此話一出,眾人幾近瘋狂。
上界王女之名,已可讓罪惡坑人趨之若鶩,更何況是這般稀有的授福。
靈軀化刃,顧名思義是指被授福者可化作兵刃,若持器者與之心靈相通,則是無往不利,事半功倍!
百年前,便有一位下界女梟雄,持其夫所化之戰戈,兵鋒所指,無可披靡,直至攻入上界深處,裂土封王,方才罷休。
乃是近些年,下層修士最津津樂道的話題,只是不知這三女與那傳說故事中的人是何關係。
沒有給眾人過多品味其中訊息的時間,那冷艷女聲便繼續說道:“左右兩人,已經完成了化刃,是非賣品。”
“諸位圖個新鮮,儘管競價就是,今日誰價高,便陪誰了。”
冷艷女聲頓了頓,稍微調整語氣后,又沉聲道:“至於中間這位,以處子之身,尚未凝刃,雖世所罕見,但妾身同為女兒,雖得之,亦無用。”
“故代售於此,諸位除了要出到妾身滿意的價錢外,還需額外應允她一件事情。”
此話一出,八角樓內即將暴動的眾人卻是又瞬間安靜了下來,齊齊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因得靈軀化刃授福的人,大多數天生便具刃形,只有極少數在成年之前,沒有凝聚刃形的人,會在成年之後,依據破除其處子之身的靈氣,進而轉變成與之相生相適的兵器。
這天地間神鋒利刃不少,但趁手的兵器卻是難尋。
據傳,那位女梟雄的王夫便是此類,所以這對於雙方修行者來說,都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福緣。
八角樓內的眾人自是都清楚,此女是難得得同修鼎爐的同時,更會是一柄罕見的神兵。
而如此稀世罕見之授福者,斷不可能輕易得之,這隻怕也是這女子流落至罪惡坑的禍因。
冷艷女聲似料到了眾人心中所想,這次給足了眾人思索的時間,許久之後才繼續道:“諸位可以驗證她的價值,但同時也需向她展露自己的能為,雙方都滿意之後,還需以命定之葉盟誓。”
“適時,她為奴,君守諾!!!”
冷艷女聲說完這句話后,八角吊樓的門窗便猛然合上,顯然剩下的環節,就不是外面這些連樓都進不去的人可以看的了。
樓外的殘疾少年嘿嘿一笑,等到所有人都散去,這才意猶未盡的離開了此地。
殘疾少年心道:看了這麼久,才被戲耍了這一下,今天倒是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