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獻舞取重
日光點點,透過紗窗輕灑落花屏風,女子坐於銅鏡前,身旁的侍女仔細地給她描眉。
女子看向侍女裝扮的姑娘,櫻唇微顫:“小姐……”
侍女拍了拍她:“要改口了,以後你才是南宮家的小姐——南宮湘。我是你的女婢蕙慧。”
被喚南宮湘的女子一襲粉衣,碧藍長發梳成參鸞髻,膚色如雪,一雙柳葉眉下嵌着勾人心魄的桃花眼,齒若編貝,粉嫩唇瓣微施唇脂,傾倒三界。
南宮湘小心翼翼道:“蕙慧小姐……”
蕙慧這個名字是真正的南宮小姐的乳名,即便得了小姐的允許,她叫的時候也是膽怯的。
蕙慧輕輕拍了拍她,道:“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會讓你頂替我遭這個罪。我再問你一遍,小蝴蝶,你可想好了?”
南宮湘站起身,看向她,面色嚴肅:“蕙慧小姐,我一個身世不明的小妖,蒙南宮家族不棄,收留了我。如今南宮氏有難,我一定會擔下南宮氏的責任。”
蕙慧握住她的手:“雖說王上有意聯姻,但若嫁的不是王上,南宮家便再也扶不起來了。”
南宮湘接過她遞過來的錦盒,翹指打開,一根做工精緻的蝴蝶簪入了她的眼。片刻,絲絲笑意在她漫着紅暈的臉上緩緩綻開,道:“既然小姐信任我,我便用心一試……”
步離自大殿門口走來,行了一禮,道:“宮外有一女子,聲稱要為王上獻舞。”
“獻舞?”澹臺文矱不耐地皺眉,一旁的澹臺綺鴻更是一臉疑惑。
澹臺文矱接過澹臺綺鴻遞過來的靈疏,皺了皺眉,道:“現下孤與鴻兒事物繁忙,你怎麼不轟了她?!”
步離欲言又止,她不知該怎麼解釋,只是王上若不見一見那女子,怕是要有遺憾。
澹臺綺鴻思索一番,道:“王兄,此女既然有信心,自然有她的妙處,不如讓她來殿內瞧一瞧。”
雖然這麼說著,眼睛卻未從靈疏離開,她其實也是不耐煩的,但仔細揣摩,步離姐不可能沒轟那人,定是觀到了那女子的可疑或是別的。還是讓她到殿內,自己要親眼看看她要整什麼么蛾子。
況且,寒涼透骨的季節,讓一個姑娘在外瑟瑟發抖,怪可憐的。
澹臺文矱想着她的話不是沒有道理,撤去了四周的靈疏文字,道:“讓她進來吧。”
話音落下,一襲舞衣的女子飄飄而來,碧藍長發隨風飄揚,身形瘦弱苗條,半面掩一層面紗。她輕震臂間絲帶,輕盈騰到澹臺文矱面前。
澹臺文矱皺眉,伸手想揭開她的面紗。
她輕盈躲開,圍着他旋轉,裙角絲帶隨着她旋轉的動作而旋轉。
澹臺綺鴻細想這女子一招欲擒故縱做得極好,觀了一眼發獃的澹臺文矱,走到步離面前,問:“步離姐,她是誰?”
步離瑤瑤頭,道:“不知,只是聲稱獻舞。”
“不知道?”澹臺綺鴻愣了愣,她怎麼看都覺得這跳舞的女子是在勾引王兄啊!關鍵是王兄還一直盯着她看,平日裏的危機感去哪兒了啊!
不行,不能讓王兄陷入迷網還不自知!
澹臺綺鴻正欲動手,卻被步離攔住。
步離勸道:“綺鴻王姬,在王上眼前不可莽撞,靜觀其變,再做決斷。”
澹臺綺鴻只好作罷,本以為是眼線將不能言於口的重要情報用舞跳出來傳達給他們,誰知這舞女一進門就往王兄身邊又撲又躲,哪裏是有要緊事的樣子,不滿道:“別是下一個鶯美人,只會挑撥離間。若是,還請步離姐勸一勸。”
步離聞言自然欣悅,安慰她道:“你只管寬心,王上定然有他的打算。”
一舞終了,女子緩緩騰到澹臺文矱身前。
輕盈曼妙的舞姿配合旋轉的動作,都與那個人如此相像……
澹臺文矱先一步騰空而起,將跳舞的女子攬入懷中,匆忙揭開她的面紗,那熟悉的面孔讓他為之一顫,嘴唇輕啟:“舞兒……”
南宮湘有些不知所措,在落地時躬身行禮,將聯姻信物蝴蝶簪交給他,恭敬道:“小女子南宮湘見過王上……”
澹臺文矱心下複雜,原來認錯了,她不是妙舞。
妙舞在三百年前便駕鶴西去了,此人不是妙舞,只是皮囊像罷了。
痴迷與錯愕的模樣是給在場的人看的,當年魔族傳言他澹臺文矱喜歡妙舞喜歡到無法自拔。
妙舞走後,他傷心欲絕,萎靡不振。
因為要配合這些傳言,他在自己的寢宮酩酊大醉,卻無意間做了一件荒唐事。
他目光一轉,因為澹臺綺鴻與步離站在一處,兩人也不知他是將目光落在誰的身上。
他本來想着將這南宮小姐賜給澹臺辭憂,讓他收收心,莫要再流戀外界的花花草草。
可南宮遺孤為興南宮氏,培養了第二個“妙舞”,如此費盡心機,他倒不能將她隨意賜給別人了。
待這錯愕的表象維持得差不多了,澹臺文矱將蝴蝶簪放回她的手裏。
此刻澹臺綺鴻的心裏想法與他的王兄如出一轍,但她眼底濕潤了,一看到南宮湘,就彷彿看到舞姿曼妙,蕙質蘭心的妙舞嫂嫂。
她笑盈盈地看向步離,而步離僵住的臉卻讓她愣住了。
她突兀想起,步離在澹臺文矱身邊服侍了幾百年,早已暗生情愫。如今澹臺文矱又得佳人,步離自然是不悅的。
感情上的事澹臺綺鴻一竅不通,與其說一竅不通倒不如說他不相信愛情。王兄對宮中娘娘的態度是再不喜歡也要裝成喜歡的樣子,有時她都分不清王兄是真心還是假意。
“對她們是虛與委蛇,對你才是真心”這樣的戲隔兩三日就要演一次,讓當年懵懂的澹臺綺鴻將王兄的行為代入世間所有男子,幾乎將世間男子都想成了負心虛偽之徒。
紅紗沒有牽到意中人應該也是為她好,一定是警示她女人要自強,男人不專一不可靠。
她在人間也看了很多貴族女子將最好的年華留給她們的男人,而就在那些女子變老變醜的時候,生活奢侈的男人就會納很多美妾,重複着和糟糠之妻年輕時纏綿的情話。
澹臺綺鴻犯難了,她現在不知道是替王兄開心,還是替步離傷心。
她拉了拉步離,示意先行離開,步離姐在這裏既討沒趣又討傷心,不妨帶她出去走走。
她帶着步離賞花,摘了一朵桃花捧在手裏遞給她,道:“步離姐,這裏的桃花提前開了。你看!”
步離勉強扯出一個笑,道:“綻放的是早,也在花群中短暫的得了頭籌,卻提前了枯萎的日子。”
澹臺綺鴻以為步離在含沙射影,就順着她說:“或許王兄只是一時的興趣,畢竟那南宮小姐……嗨!男人嘛!都喜新鮮事物,過幾天就膩了。”
步離反駁道:“王上並非輕浮鄙俗之人。”
澹臺綺鴻垂眸,言語間認真幾分,道:“步離姐,一段沒有回報的感情,並不值得。你可曾想過,或許你對他只是愛而不得的執念,或者就算你們在一起,他也不會為了你停止接納別的女子,何必執着?”
步離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懂他的野心,懂他的抱負,懂他的心酸,我從未想過他會為我做出改變。我只要看着他,看着他就好了。而且,他是需要我的,不是嗎?”
澹臺綺鴻無言以對,將桃花扔進流水。
桃花漂在水上,泛了點點漣漪便很快消逝。瀑布瀉下,將桃花打到岸邊的石頭上。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步離怔怔地望着桃花被流水無情地沖走,失意離去。
澹臺綺鴻喃喃念着步離方才的話:“流水無心戀落花……”轉過頭,望見樹上依然有桃花落下,順水流走,一騎絕塵而去。
“還真是呢……”
忽然覺得手癢,低頭看去,疾火叼着一枝開得旺的桃花在她的手背上磨蹭。
雖然澹臺綺鴻看待桃花無喜無厭,但既然是疾火送的,便收下了,道:“有心了。”
疾火見她的臉上綻出笑容,也揚起嘴角。
“疾火,愛一個人,一定很痛苦吧。明明她的心已經千瘡百孔,卻還表現得雲淡清風。”澹臺綺鴻說著靠着樹坐下,繼續道:“我不敢成婚,更不敢交出自己的心。”
疾火忍住想要變回人形的衝動,伏在她膝上,他想對她說:倘若你不介意,不如嫁給我,我定不會負你!
他知道如若他現了人形,暴露了妖族王上意佪的身份,以妖魔兩族的世代交情,澹臺文矱將鴻兒賜給他是順風順水的,可他不想將他的感情被她當作一場權謀聯姻,也不願鴻兒被澹臺文矱壓迫着心不甘情不願地嫁給他。
他要等他們兩情相悅,等她願意陪他攜手一生。如此,他才會毫無顧忌地娶,她才會心甘情願地成為妖族的王后。
澹臺綺鴻揉了揉他的頭,自她抱着縮小的疾火同榻而眠后,疾火就愈發喜歡靠着她,她看話本的時候,它要趴在她腳邊;躺在床上用八凌鏡查探線索的時候,它要撲上來;現下她要坐在樹下思索愛情為何苦澀,它也要趴在她腿上。
這讓她不禁發出疑問:“你為何這麼喜歡靠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