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離別
好!」赫連決聞言,情緒激昂的拍起了掌,「我就是喜歡城主這點,痛快!!哈哈哈哈哈……」
「時間不早了,殿下若沒有別的事,請容司南月回屋收拾行囊。」
赫連決挑着長眉,把玩着手中切肉用的匕首,點點頭算是同意了,司南月離開時,他不忘幽幽一句:「本王可是很相信城主的,城主若是讓我失望,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司南月成竹在胸,只留了句:「還請殿下拭目以待。」
而後便撐傘離開了大殿。
她走至轉彎處,突然停下腳步,身體像是突然失去支撐,搖搖晃晃的倚靠在牆邊上。
司南月深深吸了一口氣,以前,她從未感覺到那大殿中如此令人壓抑,壓抑到連呼吸都困難。
涼風吹過,讓方才飲過酒的她稍稍清醒了些,想到明天便會與這長大的地方告別,司南月心中就像壓了塊巨石,令她有一種難以排解的窒息感。
在原地緩了一會兒后,司南月終於挪動腳步,在宮城中漫無目的的遊盪着,她不知自己想要去哪兒,也許,她只想再看一遍這個承載她所有記憶的宮城。
雨中的風帶過一陣冷香,司南月不知不覺的走到宮中最大的那棵雨藤樹之下,淡藍色的花散發著陣陣清香,它們不僅沒被風雨打落,還被灌溉的愈加嬌艷。
澤露城向來多雨,雨藤樹種滿了大街小巷,它每到雨季才開花,雨下的越凶越涌,它的花便開的越香越艷。
司南月聽父親說,太祖很欣賞雨藤樹的氣節,便栽了一棵在宮城中央,這棵樹承載了幾代人的記憶,就連對花草毫不感興趣的父親也很是敬畏它。
幼時星兒調皮,拿着劍在樹上劃了幾道,都被父親責罵了好長時間。
如今想來,這一切彷彿還發生在昨日,她輕撫着因為雨水而濕滑的樹榦,輕喃道:「父親,女兒明日便要離開澤露城了,到時城中無主,你們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澤露的百姓,保佑女兒能……」
「哎呦,真是冤家路窄啊,老子被鞭子打蒙迷路了,竟然也能遇到你,看來你那冤死的爹娘更保佑老子啊!」
粗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司南月連忙轉身,阿波罕正殺氣騰騰的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司南月知道他對自己有成見,便直接說道:「殿下必定是有自己的打算,才下令明日回赤淵,還請將軍莫要為難於我。」
阿波罕才不管這些,他冷哼一聲,「老子這輩子最討厭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東西,我就奇怪了,明明你跟戰場上那個瘋丫頭長得一模一樣,怎麼就差別這麼大?一個戰死沙場,誓死不屈,一個殺父害母,畜生不如。」
司南月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誰,她心臟狠狠抽痛了一下,淚水從她眼底蔓延,不禁輕聲念道:「星兒……」
「他們兄妹倆雖是敵人,但老子敬佩他們有軍人的風骨,所以老子心甘情願為那主帥收屍,至於你……」
阿波罕不屑的「呸」了一聲,跨着大步就向她直直逼來。
「老子今天就送你跟他們團聚!」
他走至近處,一拳便打了過來,司南月藉著雨藤樹垂下的花枝逃過一劫,她連忙道:「將軍冷靜,殿下不會希望你這樣做的!」
阿波罕並不將這話放在心上,他譏笑道:「哈……那長的比花還好看的合姜公主死便死了,也沒見殿下傷心,更何況你這種相貌平平的女人。」
說著,他便用蠻力扯下那支花枝,雨藤花淡藍色的花瓣瞬時灑落一地,司南月心痛不已,晃神間,阿波罕的大手以將她掐着脖子提到了半空。
「將……將軍……」
阿波罕一開始就是下的死手,司南月瞬時呼吸困難,她彷彿被困在了一個氣囊內,眼前發黑,聞不到雨藤花都香氣,也感覺不到雨水落在身體上的冰涼,彷彿周圍的一切都離她遠去。
就在她再也沒有力氣掙扎,雙手垂在身側之時,突然覺得脖子一松,身體被狠狠摔在冰涼的石板上,耳邊隱約傳來阿波罕吃痛的吼聲:「啊!老子的手,哪個狗崽子敢偷襲你爺爺!!」
司南月虛弱的半睜着雙眼,緩緩向上望去,只見阿波罕怒目圓睜,方才掐着她脖子的那隻手背上赫然插着一柄短刃,那偷襲者必定是用了極大的力氣,短刃才穿透了他整個手掌。
「阿波罕,你好大的膽子!」
熟悉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同時阿波罕也看到了赫連決的身影,阿波罕一下沒了脾氣,「嗐……原來是殿下啊!」
阿波罕的傷口處流了不少血,他卻不以為然的直接把匕首拔了出來,順勢還對赫連決晃了晃受了傷的手,不滿道:「咱說殿下,她不過就是個奴隸,你值當的飛咱一刀嗎?」
眼看赫連決臉色陰沉的走至他面前,阿波罕知曉他真的動怒了,嘴上再怎麼皮,阿波罕到底還是有些怕的,他不禁後退兩步,「殿……殿下……」
然赫連決繞過他,抱起司南月側身冷聲道:「就算是奴隸,她也是本王的禁臠,別人誰能動得!你知道該受什麼處罰,自己領罰去吧。」
話落,便抱着司南月回了寢宮。
阿波罕反應過來,喊道:「不是……還要罰啊,殿下,咱不服啊!!」
電閃雷鳴中,赫連決將渾身癱軟的司南月放在床榻邊,傳大夫為她診治,確認無大礙后,便留惜茗照顧她,赫連決則去忙明日歸城之事。
惜茗坐在榻邊,肩膀一聳一聳的,斷斷續續的哭着:「剛……剛醒來一會兒的人,出去了一個時辰,又是躺着回來的,連脖子都被人掐青了,這怎能讓我不擔心……」
司南月揉着發脹的額頭,無奈道:「惜茗,我的頭好痛,你再哭下去,今晚我就睡不着了。」
惜茗連忙止住了哭聲,走去柜子邊找安神的熏香,司南月心中一動,遲疑了幾秒,吩咐道:「惜茗,今夜拿紅木柜子第二個格子中的香,那是我新調製的葯香,用它吧。」
「嗯。」
惜茗乖乖的燃上熏香,讓司南月好好休息一晚,她剛要走時,司南月拉住她說道:「等會我身上的傷還要換藥,你便在這兒等等吧。」
說著,她向裏面移了移,空出一塊地方讓給惜茗茶
等她躺下后,便聽司南月輕聲道:「我還記得你小時候害怕雷雨天,每到這樣的天氣,你總會哭着搬着被子來我房裏睡,後來被星兒知道了,她笑了你半天,又把養的獵犬——天眼牽來陪你睡,可你那時還沒天眼長得高,又怕狗,就哭的更厲害了。」
說到這兒,那雙一直淡漠的雙眼中顯露出笑意,「等我半夜裏聽見聲音趕過去后,就見你縮在角落中嚎啕大哭,天眼為了安慰你,還伸出舌頭舔你的小臉,你以為天眼要吃你,哭的更厲害了。」
一幕幕如昨日一般出現在腦海中,惜茗想着那回不去的日子,為了不哭出聲,緊緊咬着手裏的帕子,從喉嚨中蹦出一個「嗯」字。
司南月繼續說道:「後來啊……我的小惜茗長大了,你勇敢了,不怕天眼了,也不害怕打雷下雨了,可還是經常被星兒氣哭,那時母親開玩笑說,今後若是給你尋夫婿,一定不能離宮城太遠,否則你受了委屈,都沒地哭去。」
想起故人,懷中的少女終是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司南月輕輕拍打着她的身體,安慰着:「時間過得太快了,轉眼間你已經十五歲了,明年就成年了,父親母親本想等你長大之後,給你尋個可心的夫婿,看你嫁人生子,如今看來,這些都無法實現了。惜茗,你是個好孩子,未來還有很多可能,不必陪我染的一身泥濘……」
惜茗聽不懂她的意思,剛想開口詢問,便覺得頭腦眩暈,眼皮彷彿變的有千萬斤重,壓的她睜不開眼,她慢慢的閉上眼睛,朦朧中,司南月的聲音越來越遠。
她隱隱聽她說著:「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之前就當是做了一場噩夢吧,等你睡醒,便是自由之身了……」
那一夜很漫長,惜茗做了好多的夢,夢中,辛川的雨季過去了,天空是純凈的藍色,開滿花朵的雨藤樹下,三小姐和小少君又帶着天眼捉弄她。
宮慈姐姐嫌棄的說她哭出了鼻涕,二小姐站在一旁笑望着他們,一切都是那麼真實美好,讓惜茗在睡夢中又哭又笑,直到她被外邊敲門的聲音吵醒。
惜茗緩緩睜開雙眼,外邊的雨依舊淅淅瀝瀝的落着,一名侍女推門而入,手中還提着個包裹。
「惜茗姑娘,你終於醒了。」
「我怎麼會在這兒,二小姐呢?」
惜茗渾身無力的從床上坐起來,抓抓凌亂的頭髮,想起昨夜她睡在二小姐屋子裏了。
「小姐她……她三天前隨着赤淵軍一同離開了。」
惜茗的抓頭髮的手停在半空中,她微微一滯,轉頭瞪大了眼睛望向香爐,那裏面竟有五支燃盡的熏香!!
侍女見她看香爐,便道:「都是二小姐吩咐的,她讓你多睡幾天,對了……」
她將包裹塞到惜茗懷中,「這也是小姐吩咐留給你的,她說這些細軟本是給你攢下的嫁妝,可惜她等不到那時候了,你拿着這些東西去甘泉城安身立命,足夠你下半輩子不愁吃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