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起始
清晨的陽光似乎並沒有照亮廷根碼頭區的每一個角落,但碼頭區早早地就開始喧鬧起來,商販開始叫喊廉價的食品,新鮮的食材被拉去別的街頭販賣,碼頭工人也早早地就在等待通告,似乎和平時沒什麼區別,麻木地期盼掙得一天的口糧。
時間緩緩移向上午,阿德米索爾蜷縮的身體突然顫動了起來,身子漸漸舒展開,他本能地想睜開眼並坐起身來,但昏昏沉沉的大腦似乎被一大塊布遮住了,尖銳的笛鳴在耳邊逐漸響亮,閉着的眼睛前閃爍着星點。
不知過了多久,他似乎從無意識的狀態中醒了過來,就像大腦的血流的重新恢復了充足的供應,他能睜開眼睛了。
腦海中的幕布逐漸破開了一個又一個洞,他翕動着嘴唇,隱約可以聽到:“阿德…米索爾,我是…怪物…惡龍酒吧…斯維因…老闆…”
“不,不對。廷…廷根,我是在魯恩…魯恩王國。我...是誰?”“阿德索米爾”一手撐起身體,一手用力的敲打自己的腦袋。
腦海里數量不多的詞彙被大量的無法理解的黑幕所隔斷,不斷敲打的疼痛似乎讓他漸漸平靜下來,黑幕漸漸隱沒消失,只留下淺表的不那麼混亂的詞句,被他固有的邏輯所整理,他就這麼固定着,如同一個雕塑。
直到手臂酸軟到無法支撐,阿德索米爾停止了思考,身體的本能讓另一隻手在周圍摸索,直到摸到了一個破洞布包,裏面有昨天斯維因老闆留下的殘剩的已經有些酸臭的食物。
因為他的名聲在外,這些食物居然安然保存到了現在。
當他吃完,時間已經接近下午了,直到這時他似乎才有足夠的力氣漸漸支起身來,扶靠着牆壁,踉踉蹌蹌離開了這個誰也不會關注的角落。
下意識的,他來到了“惡龍酒吧”,酒吧已經開門了,他又望了望太陽的位置,這時候酒吧確實應該開門了。
意識到這一點,他驀地感受到了駁雜的色彩,暗色的主調里混雜着各種顏色,連他蒼白的臉都染上一點紅色,這時他彷彿才回到了這個世界。
原本茫然的眼神中漸漸顯露出瘋狂,原本有些沉重的腳步也變得輕飄飄起來,他望着眼前恍若拙劣油畫的世界,扯起了嘴角,開始喃喃自語:“怪物…都是怪物…”
此時,他終於正常了。
聽着酒吧里傳來的喊叫,他推開酒吧的門,走了進去,沒有人在意他,最多也只是瞥了一眼。他尋了個角落坐了下來,喧囂的呼喊、濃烈的酒味淹沒了他的身影。
這一刻,酒館進來的尋常客人似乎不會再注意到他,他就像一幅名為“酒館”的畫作陰影角落的一個墨點,他又一次融入了這個世界。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我們的“怪物”先生似乎又回到了往常日子,每天或是在酒館裏遊盪,或是在角落裏躲藏。
他比這個世界絕大多數人更能感受這個世界帶來的壓力,以至於他的腦海已經被這個暗淡的世界所充斥,似乎沒有留下多少個人的空間,每天只剩下了對生活機械的反應。
瘋狂與麻木,靈性與現實,每時每刻都映照在他的感知中。他早就失去了思考,或者說他無時無刻不在思考,他的精神與這個世界交織,被這個世界一遍又一遍染色,而這些顏色最終沉沒在底層的黑色中,越來越深。
他在別人眼中是個怪物,而被人在他眼中又何嘗不是呢,或許這個世界就是一個最大的怪物。
十多天後的一天,
阿德索米爾照例來到酒館,他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看向角落,陰影中似乎有毒蛇在爬動,他定了定神,仔細一看卻什麼也沒有。
他閉上眼睛,沉浸在剛才的感覺中,感受無邊的黑暗中隱約出現一條又一條的觸手。他的身體突然抽搐起來,跌跌撞撞地摔進酒館。
他的表情變得痛苦,身體變得僵硬,嘴裏發出乾嘔的聲音,過了好一會才恢復過來。
而周圍的人見他發病,都看笑話似的望着,有人叫喊了一聲:“這次你又要軲轆些什麼?”
聽到這,阿德米索爾開始喃喃道:“痛苦…災難…”
酒館裏安靜了一會,之後才像看完了表演一樣又吵鬧起來,只不過這一次就沒有多少人再關注他了,有了這個生活的調劑,杯子裏的劣質酒水也變得美味起來。
不過也有的人閃爍了一下目光,靠近去又聽了聽他一直重複的話語,之後悄悄地離開了酒館。
褐發亂糟糟、渾身散發著濃郁酒味的藍眼老者感知到外面的異常,走了出來,看見躺在地上發僵的阿德索米爾,走了過去,拍了拍他的身子,將他抓了起來,領到桌球室內,聽着他還在不斷重複的喃語,眉頭皺了起來。
第二天下午。“通緝犯!他是通緝犯特里斯,快攔住他。”被特里斯察覺的代罰之心的線人無奈,只得喊了出來。
斯維因老闆由於之前阿德索米爾的異常而多召集了一些代罰之心的下線分佈在交易市場及惡龍酒吧附近,儘管阿德索米爾的靈感多數時候都不那麼靠譜,但思及廷根最近的異常,他依然做了一些準備。
直到不久之前,一個有着張圓圓臉孔的傢伙來到交易市場,只不過這是他就不再是那麼和藹了,反而多了些陰沉與糾結。
沒多久,沒意識到自己早已暴露的特里斯就被代罰者的線人認了出來,他們一部分人悄悄盯住特里斯的動向,另外的人則去通知外邊的同伴以及代罰之心小隊。
然而以前身為刺客的特里斯完全能夠察覺到周圍的異常,意識到自己事情敗露的他立馬搶奪了自己所缺的材料,之後立刻靠着非凡的視力以及敏捷脫離了包圍圈。
同時靠着那聲喊叫,他發動了教唆者的能力,調動了周圍的人的混亂慾望,成功引起了騷動,在這樣的情況下,充斥混亂的市場成了他逃離的最佳掩護。
槍聲響起,陰影中不斷奔跑的特里斯藉著更加混亂的場景撞開了大門,順手擊倒了門口攔着的護衛,身後的騷亂還在繼續。
在他衝出來后不久,代罰者小隊才趕了過來,可惜已經受了傷的特里斯已經不見了蹤影,只得封鎖戒嚴了周圍,在更多的警察趕來后尋找線索,並平息了騷動。
而之後是機械之心與值夜者和代罰者匯合,共同搜尋了一整晚特里斯的蹤影。
同樣是這一天,阿德米索爾睡到中午才醒來,但是更加濃重的陰影壓迫着他,讓他瑟縮在那個角落不敢動彈。
直到某一刻,他看見一個帶着惡念與災難的奇怪人形走進了酒吧。
不知多久,酒館爆發了騷亂,驀地,他聽到了特里斯這個名字。
“特里斯…特莉絲…”腦海中的沉默的黑暗涌動了起來,似乎有什麼想要掙扎出來。
然而,周圍的混亂與硝煙的陰影驀地被他吸引了過來,濃重得讓他幾乎喘不過起來,氣管里發出“嗬~嗬~”的聲音。
待騷亂平息后,同時也是特里斯的遠離讓他漸漸擺脫了之前的狀態,他循着本能走向酒館。
周圍的人顯然是認出了他,下意識地後退。阿德米索爾隱約聽到了帶着的惡意的耳語,早已習慣的他沒有理會,繼續朝着酒館走去。
有警官想要上去盤問,周圍的同伴拉住他解釋了幾句,讓他這時沒有阻礙的走進了酒館。
披着破舊海軍軍官外套的斯維因見他進來,嘆了口氣,領着他去拿了些因剛才混亂而留下的食物,讓他去市場裏自己待着,而他繼續維持秩序,讓這裏快點恢復正常。
時間已然到了傍晚,又一輛公共馬車來到了碼頭區。一位黑髮褐瞳,五官普通,穿着廉價正裝的青年同身邊穿着古典黑色長袍和同色圓邊氈帽的老人走下了馬車。
得知這裏發生的騷亂與交易市場已經恢復的消息后,他們走進酒館,進入桌球室內的密門。
他們正說著話,那位青年突然感知到了什麼,望向左側,那裏有一位臉色蒼白的年輕人,他穿着破舊的亞麻襯衣和勞工階層特有的藍灰色長褲,眼神非常渙散卻透着瘋狂,正不斷念叨着什麼。
時間稍微調回一些,難得美餐一頓的阿德米索爾的心情卻並沒有因此而稍顯好轉,他似乎還在回憶之前腦海里掙扎的感覺,之前的呼之欲出與現在的壓抑讓他有些顫抖,不斷地在市場內走動,嘴裏開始呢喃。
某一刻,他看見一位帶着書卷氣的穿着廉價西裝的青年走了進來,他停下了腳步,意識似乎進入了一場夢境。
緊接着,他邁開腳步,本能驅使着他走向那個青年,停在他的身前,怔怔望着對方。
忽然,他高聲笑道:
“哈哈,死亡的味道,奇迹……啊!”
他話音未落,突地慘叫了一聲,兩隻眼睛緊緊閉上,流出了淚水。“啊!”“該死的!”……這年輕人捂着眼睛,抱着腦袋,緊接着似乎睡了過去……
“怪物”、“生命學派”,他隱約聽見這幾個詞。
市場內的人對此見怪不怪,沒有理會躺在地上的他。
夢境中,黑暗的泥潭劇烈翻滾,突然一隻蒼白的手掌從裏面伸了出來。
整個夢境開始顫抖起來,霎時間夢境似乎是因為受到了什麼的壓迫而碎裂開,只剩下那隻蒼白的手掌。
與此同時,不知道多少個類似的夢境同時破碎,不知多少殘缺的身體碎塊共同匯聚在一個新的夢境中,像一塊散亂的拼圖。
漸漸地,碎塊開始蠕動,開始拼接,但缺少了順序,顯得有些怪異。
不知多久,碎塊停止了蠕動,一個蒼白的人形蜷縮在那裏,這層夢境也破碎了。
阿德米索爾望着眼前的人影,問道:“你是誰?我又是誰?”
那道人形睜開眼睛,空洞的聲音迴響:“我就是你,但你不是我。”
那道人形的具體輪廓開始顯現,與阿德米索爾一般無二。
“你是怪物,而我只是個普通人,人會變成怪物,怪物為什麼不能變成人呢。”那道人形說完便和融入了阿德米索爾。
就像一個球體通過變換使得內外翻轉,這一刻阿德米索爾的精神體也完成了一次翻轉,超乎尋常的靈性開始內斂,與此同時與世界的觸染開始分隔,整個夢境逐漸平靜而後消失。
在外界,阿德米索爾逐漸變得平和,他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沒有夢的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