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找臉
鑲嵌在鏡中的女人臉，沒有肉sè、沒有唇sè……像一幅用暗銀sè鉛筆勾勒的素描，但是看上去卻又如此栩栩如生。
這些相對鏡面顏sè較暗的銀sè仿若可以遊動的汞珠，被拼成的鏡子下方似乎忽然豁了個口子，這些勾勒出女人臉輪廓的暗銀sè液體便順着這豁口，在巨大的吸力之下，緩緩流出……
不一會兒這張扁平的女人臉便被從破碎的、拼接而成的鏡中“吸”了出來，女人臉浮現在了桌面上，化作一團黑影“嗖！”地沒入了小米的身體之中。
變故來得太快，兩人措手不及，況且小米正坐在桌邊，離着鏡子只隔了半隻手臂的距離，哪怕是訓練有素的劉忠也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當這張女人臉開始慢慢被“吸”出的時候，衛生間裏莫名地響起了一陣風鈴聲。
說到風鈴，劉忠一個月前來租房的時候，便見到衛生間頂部的中間懸挂了一盞風鈴，風鈴是由黑sè的線、黑sè木頭、金黃sè的銅鈴構成，至於到底多少片木頭？多少個銅鈴？劉忠並未細心去數，只不過見這風鈴倒也簡單、雅緻，所以任由它掛在那裏一直沒有取下來。
且說這風鈴好生古怪，似乎能感應到鏡中女人臉的動向，先是“叮~叮叮~！”慢慢地響着，當女臉從鏡中被吸出的時候，風鈴聲也由徐轉疾，“叮叮叮……”瘋狂地響動着，似乎衛生間有人正在拚命地搖着風鈴，一陣快過一陣，這鈴聲仿若戰鼓一般“激勵”着女人臉，女人臉浮現在桌面之後，旋即便如一道殘影般，以掩耳不及盜鈴之勢沖向小米，而後“噗!”地一聲竄進了小米體內，消失於無形。鈴聲也伴隨女人臉沒入小米體內戛然而止，不再發出任何聲響，彷彿被什麼看不見的人握住了，一動不動。
而整個過程之中，房間裏並沒有穿堂而過的冷風，衛生間裏也並沒有窗戶，所以不可能造成空氣的對流，也就是說整個過程，風鈴都是在無風自響！
女人臉沒入小米身體的瞬間，小米只覺得渾身一顫，仿若突然掉進了冰窟窿，渾身發冷，眼前一暗，頭有些暈，好像被人從背後打了一記悶棍般。
不過這種感覺只持續了幾秒，等小米回過神來尖叫的時候已經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她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要尖叫，或許僅僅是因為剛剛那些古怪的現象，又或者是為自己的想像而恐懼，她在腦海中一遍一遍地勾勒出那抹女人臉化作鬼影，沒入體內后的情形：自己一點點變醜、頭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變黃、掉落；腸子、五臟六腑一點點腐爛，血肉一點點為鬼影吞食；眼眶凹陷下去，皮膚乾燥得裂開一道道的口子……幾分鐘后變成一具直立的白骨。
劉忠上前一把抱住了小米，小米在他懷中尖叫着、顫抖着，仿若一隻被大雨淋壞的小鳥從鳥巢中被吹落下來，跌入草叢之中，瑟瑟發抖，凄慘地叫着。
劉忠一邊抱住小米一邊安撫着，一邊檢查小米有沒有哪裏受傷，確定小米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后，劉忠的心中才稍稍安定，不過小米流露出來的，不曾有過的恐懼，着實讓他的心痛得猶如刀割。
待到小米的情緒稍作穩定后，劉忠提出要送小米回家，小米麵sè慘白，想她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從小就被稱作假小子，從小到大她最津津樂道的事情便是講鬼故事嚇唬女同學，沒想到當真的靈異事件發生的時候會是如此脆弱。
聽到劉忠要送自己回去，她連連搖頭，雖然明知家教很嚴，望了眼窗外的夜，黑的那麼深沉而又濃重，剛剛的片斷又浮現出來，她現在極度怕黑，害怕一個人，害怕走出這間亮着燈的房子……
劉忠望了眼小米六神無主的樣子雖然有些不舍和心軟，但是小米父母是肯定不會准許小米在外過夜的，再晚了，她父母就該擔心了。
劉忠連哄帶騙花了一番功夫，小米才同意回家。兩人走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這個時候是晚上十時左右，劉忠住的這條巷子有着十分久遠的歷史，周遭的房屋看起來破敗而寒磣，隱沒在深沉的夜sè之中，像極了一間挨着一間的鬼屋，偶爾有昏暗的光線從生鏽的門窗之中透過來，人影飄過，帶來一陣令人心悸的恐懼。
晚上發生的事情雖然無法用科學解釋清楚，劉忠生xìng膽大、沉穩卻也不害怕，只是恨極了那面鏡子，恨極了古董店的老闆，心道明天一定要去問個清楚。
這條巷子，他們走了無數次，可是，今天晚上卻不知為何顯得鬼影重重，身後一輪模糊不清、凄冷的月掛在天際，將兩人的身影拉得老長，細細看去這月似乎還有些泛着紅sè的光芒……
自從出了出租小屋后，小米就一直感覺有什麼東西跟着自己，雖然聽不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雖然冷清的小巷裏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在行走，這種被尾隨、被注視的感覺卻無論如何都揮散不去。
小米的身子不住地抖着，劉忠將她向懷中攬了攬，擁她更緊，他覺察出了他的恐懼和不安，他想說段笑話講給她聽，驅散她心中的寒冷和不安，剛剛清了清嗓子，卻發現他不過是輕輕地“嗯！”了一聲，傳得好遠……
小米回頭了兩次，身後除了那抹令人心悸的月sè、冰冷而又漆黑的yīn影，再無他物。
“小米，你怎麼呢？”劉忠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連他自己都說不清自己的行為舉止為何會變得如此古怪。
小米望了望空空的身後，又望了望滿臉關心的劉忠，“好……好像有什麼東西跟着我。”
劉忠心中一凜，一股寒意順着腳脖子瞬間攀爬、遍佈全身，穩了穩心神，他溫柔地笑了笑，憐愛地摸了摸小米的腦袋，“傻丫頭！別多想了，有我在了！”
小米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到最後卻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只是轉身低頭行進，劉忠也跟着轉身，眼角的餘光卻似乎瞥見了什麼東西，那東西似乎是在他轉身的瞬間，以極快的速度飄來的，劉忠並沒有看清，他迅速地扭轉回去，見到一襲白衣飄飄，白衣下面是空洞的黑暗看不到雙腳，袖中似乎沒有雙手，被奇怪地打了一個死結，空洞的脖子上有顆光光的腦袋，而腦袋上面白乎乎的一片，平整的臉上沒有任何五官，似乎那張臉被人連血帶皮地切了下來……
小米覺察出劉忠的異常，於是也回過頭去，身後卻是空無一物，原來就在小米轉身的瞬間，那襲白衣便閃入了黑影之中不見了……
一絲冷風吹過，劉忠打了個寒顫，他從看到那個奇怪的東西到小米回頭，一共不過是兩秒鐘的事情，但是他卻可以篤定之前看到的絕對不是幻象，那東西看上去很想一個飄在空中沒有腳的人，只是他的臉卻不見了，雙手還打着奇怪的死結……
劉忠不知道為什麼眼前會突然浮現出那張夢魘般的女人臉，那張臉沒入了小米的身體之中，現在這個跟在身後的人，是來“找臉”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