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唯有我愛你是永恆不變的

人之將死，藍潼無意再隱瞞下去。

女帝無言，只是用一種銳利的目光緊緊盯着藍潼。

藍潼繼續道：“我是借屍還魂而來，陛下的女兒藍潼，在我借屍還魂的時候就死了。”

見女帝沉默，藍潼以為她在想着如何處罰自己，可藍潼也並不擔心，如今這個情況，女帝也不敢處罰自己。

最多只是讓她戰死北疆而已。

藍潼勸慰道：“不過陛下放心，這具身體確確實實是您的女兒藍潼的，所以藍願和藍嵐都是您貨真價實的親孫子親孫女……”

“你胡說八道什麼？”女帝突然出聲打斷，“你想帶兵就帶兵，胡說八道激怒本帝做什麼？本帝既然答應了你，自然讓你帶兵前去！”

藍潼一愣，莫非女帝不信自己的話？

覺得自己說的太過玄幻嗎？

她認真的解釋道：“我確實不是你的女兒藍潼，我和你曾經的七皇女一樣，是來自同一個世界的異世之魂，莫名其妙附在你女兒的身體上活下去，我也並沒有覺得很抱歉，畢竟我不來，她早也就死了。”

女帝沉默半晌，依舊固執道：“別胡說，你就是我的女兒。”

這時，藍潼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不是她說的不清楚，實際上，是女帝早就有所察覺，只是一直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罷了。

頃刻間，藍某人竟有些心酸的說不出話來反駁。

或許是她太殘忍，在一個母親面前說出這樣的事實，她有些後悔了，自己該像瞞着景離一樣，瞞她一輩子才對。

屋內安靜無比，香爐里裊裊檀香升起。

女帝忽然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那個孩子……真的死了嗎？”

“嗯。”藍潼道：“不過，我從她的記憶里看到，她在訓練營的時候，常常會幻想自己父母的模樣，她還是相信你們沒有拋棄她的。”

女帝忍不住落下淚來。

對於她來說，取得女兒的原諒，是這輩子最大的心愿。

她真的很想很想讓女兒知道，她和她夫郎沒有拋棄她，她們真的很愛她。

女帝抹去眼淚，強忍住心頭的酸楚，既然都說開了，她也是有些話想問的。

“你的父母，是什麼樣子的？”

藍潼抬眸，似有些不理解她為何這麼問。

女帝道：“我只是在想，跟你的父母比，我應該算不上一個好母親吧。”

她苦笑道：“不然你也不會這麼多年了都沒給過我幾個好臉。”

藍潼：“……”

這可就觸及到藍潼的盲點了。

她想了很久，道：“時間太久，我已經忘了他們的樣子了。”

這似乎是藍潼第一次正視自己的過往，因為在組織里的時候過得很慘，她從來不敢想起自己的以前，因為這種天差地別，幾乎能要了人的命。

成為組織里級別最高的殺手之後，藍潼也不願再回憶以前了。

那種單純透頂的奢侈尊貴的生活，每每想起，就像巴掌一樣打着自己的臉。

都說藍潼心狠手辣冷心冷肺，可從沒人記得，她的心曾單純的像一塊晶瑩剔透的冰。

只是那塊冰染上了血，一層層幹掉的血跡紅得發黑，沒有人能再看到裏面的晶瑩了。

“他們一定很愛你吧。”

藍潼有些迷茫的點了點頭。

“這一點，我無可否認。”

她怨恨自己曾經的單純，讓她吃了那麼多那麼多的苦。

可也因此十分堅定的相信，她的爸爸媽媽一定很愛她，否則也不會只讓她看到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一面，讓她保持最乾淨單純的樣子。

女帝又一次問道，“你會平安回來的，對吧？”

藍潼並沒有騙她，很直白的搖了搖頭。

“不會了，這次一別，不出意外我會死在北疆。”

女帝剛想說些什麼，藍潼又道：“不是北夷如何，而是我體內有毒，這種毒讓我活不過三十歲。”

如今是二月，離藍潼的生日，只有四個月。

“你為什麼不早跟我說？”女帝慌張的問道：“你需要什麼解藥！告訴我！”

“我需要的解藥已經滅絕了，找不到的。”

藍潼有些疏遠的行了個禮，她今天對女帝說的話有些多了。

“多謝陛下的關心，我告訴陛下這件事，只是希望陛下可以照顧好我的夫郎和孩子，不要告訴他們我是因為毒死的，就說……我戰死沙場了吧。”

女帝苦笑道：“太女正君有多在乎你你還不知道嗎？他若是知道你死了……”

“陛下。”藍潼的聲音忽然冷下來，“不要再說了，我更不希望我死在他面前。”

藍潼失去耐心，轉身往外走。

“說我死了也好，失蹤了也好，都看陛下的了。”

藍潼走後，女帝愣在原地很久。

她的女兒早就死了。

如今，藍潼也要死了。

一切都透着走向末路的感覺，似乎做什麼都是無力回天。

得知藍潼要上戰場的景離立刻衝去找了藍潼。

“姐姐！你不能去！”

藍潼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

像是從來沒有好好看過他那樣，仔仔細細完完整整的看着他。

“姐姐，北夷人卑鄙歹毒，悲涼更是寒冷刺骨，你不能親自帶兵去啊！”

景離拉着藍潼的手，急的眼淚都要出來。

藍潼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殿下放心，我沒事的。”

“不行！”

景離抱緊了藍潼，音色帶着哭腔。

“我最近總是做夢夢到姐姐發生了不好的事，所以姐姐，就當是為了我，你不要帶兵去了好不好？阿離求你了！”

藍潼沉默了很久，沒有回答。

近鄉情更怯，面對景離，她甚至連一句昧着良心的保證都說不出來。

那天景離哭了很久，藍潼都沒有答應。

女帝定下太女親征之日為二月十七。

藍潼和景離在這半個月之內，開始了無止境的冷戰。

先是景離不允許藍潼進屋睡，因為以前他們生活在外面的時候，就算景離不讓藍潼進屋，藍潼也會翻牆偷偷摸摸進屋。

可這一次，景離等了一夜，藍潼也沒來。

小黏人精真的很生氣。

所以第二天景離甚至不讓下人給藍潼端飯，藍潼上桌發現沒有自己的碗筷，什麼也沒說，甚至都沒看景離一眼就離開了。

景離望着藍潼離開的背影紅了眼睛。

她非去不可嗎？

為了去北疆，她甚至不惜跟自己冷戰，不惜讓自己傷心也要如此嗎？

藍嵐也感覺到他們兩個在冷戰了，他有些難過的說道：“爹爹，我去把娘叫回來吧……”

“不許叫！”景離虛張聲勢道：“有本事就讓她去，一輩子別回來！”

聲音雖大，還很有氣勢，可臉上的淚是止不住的掉落。

藍願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跳下凳子偷偷朝着門外去找藍潼。

藍潼沒有走遠，只是坐在門外的躺椅上，望着天空發獃。

“娘親。”

藍潼回眸，看着小願願朝着自己走來，可愛的模樣真惹人喜歡。

她過去抱起藍願，問道：“怎麼了願願？”

藍願睜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藍潼，“娘親要去哪裏呀？”

藍潼垂眸，思索片刻后，道：“娘親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娘親不帶我和哥哥還有爹爹嗎？”

“太遠了，沒辦法帶你們去。”jj.br>

藍潼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要真說難過，沒有一個人，比她這個可恨的人更難過。

小願願問道：“那娘親什麼時候回來呀？”

“娘親也不知道。”

藍願最後被藍潼派了下人送回殿中吃飯了。

因為面對願願的問題，藍潼實在是不知如何回答。

接近日落的時候，藍潼一個人，又在院中發獃。

“娘。”

這次來的，藍嵐這個臭小子。

藍潼難得耐性子搭理他一次。

“怎麼，來看你老娘的笑話？”

“誰看你的笑話。”藍嵐走近，坐在藍潼身邊問道：“你真的要去北疆帶兵打仗了嗎？”

“嗯。”

藍嵐只是聽說過打仗，他連真正的打架都沒見過。

“我聽說，打仗是要死人的。”

藍潼道：“這不廢話嗎，打仗必然要死人。”

藍嵐問道：“那打仗的目的是什麼？”

“打仗的目的，就是為了不再打仗。”

“不再打仗？”

“對，想要阻止紛爭，必先陷入紛爭，想要避免戰爭，就要做好時時刻刻打仗的準備，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唯有自身實力強大到百戰百勝，才能讓這九州真的安寧。”

“可若是如此，以武力鎮壓，算不算欺負弱小？”藍嵐不理解。

藍潼笑道：“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平等的時候，總有人會強大起來，與其相信他人，不如相信自己，藍嵐我問你，如果你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利，你會做壞事嗎？”

藍嵐立刻搖頭，“當然不會！”

“可若是別人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利呢？你敢保證自己不會做，你敢保證別人不會做嗎？”

藍嵐小朋友被藍潼教導了一番后，陷入了哲學的思考。

藍潼拍了拍他的肩，道：“藍嵐，雖然你是男兒家，但從小我是把你當女子養着的，我覺得你妹妹未必適合那個位子，若是她不合適，你得在得到妹妹的允許之後，用你的智慧和手腕，坐上那個位子，若是你妹妹不想讓出那個位子，那你只需要保駕護航，讓她一輩子平平安安。”

藍嵐奇怪的看着藍潼，“娘，你怎麼突然開始給我講大道理了。”

“只是突然想講給你而已，畢竟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東西不是最安心的，只有看的死死的，才是最安心的。”

藍嵐似懂非懂道：“就算放在眼皮子底下，也不能鬆懈，一定要死死看着嗎？”

“嗯。”藍潼道：“世界上的什麼都會變，人會變，事也會變，唯一不變的，只有變化本身。”

藍某人又補充道：“還有你娘對你爹的愛，是永恆不變的。”

藍嵐嫌棄的退後，“娘！你真孟浪！怪不得爹總說你孟浪！”

“你不懂，你爹就喜歡我孟浪。”

“那你們為什麼還吵架啊？”藍嵐勸道：“娘，你是女子，怎麼能跟爹較勁呢？你得去把爹哄好才對啊！”

口口聲聲永恆不變愛着景離的藍潼，聞言卻搖了搖頭。

“不去了。”

“可是你剛才還說……”

藍潼突然起身道：“娘想起還有事，先走了。”

如此冷戰，一直持續到藍潼走的那天。

其實景離在途中對藍潼示軟過，可藍潼一直視若無睹，好似沒感覺到一般無視。

直到送藍潼帶軍離開這一天，景離真的忍不住了。

藍潼率領五萬精兵，途中與五萬精兵匯合一同前往北夷。

在藍潼帶兵到城門的時候，女帝囑咐道：“你一定要回來。”

藍潼笑了笑，麻木的笑容背後，是極致的無奈。

“兒臣也願如陛下所想。”

女帝囑咐了很多句，藍潼和藍嵐、藍願，一一告了別，可唯獨不見景離的身影。

她臉色鐵青，立刻喊道：“軍隊所有人馬立刻查人數，發現多了人立刻彙報給我！若是多了人，哪怕一個，本宮也要了你們整個隊的腦袋！”

藍潼怕極了景離像霽月一樣躲進了軍隊之中。

仔仔細細查詢了三四次，耽擱了快一個時辰，確定了沒有人能混進來。

藍潼有些擔憂的派暗衛查找着景離的下落，可一轉身，一個軟軟的糰子撲進了自己的懷裏。

藍潼登時心就軟了。

小奶離哭的很兇，藍潼怕別人看到，只能先抱着他到無人的角落。

城牆之上，初春微涼的風渡過。

藍潼擦掉小奶離臉上的淚，板著臉怪罪道：“殿下剛才哪裏去了？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見，你知不知道我會很擔心？”

小奶離臉上都是淚痕，可還是毫不示弱的說：“那你知不知道你去北疆我也很擔心！”

藍潼別過頭，不敢面對，嘴硬道：“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總之你都是會拋下我的！”小奶離哭喊道：“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所以才一直對我視而不見！你故意扔下我去北疆，你就是不想見到我是不是！”

藍潼無奈道：“這怎麼可能？”

小奶離根本不聽，在藍潼懷裏不講理的喊道：“你就是！你在騙我！姐姐是個大騙子！說好了這輩子只喜歡我一個人的！你騙我！”

“殿下！”

這一刻，藍潼的無奈都崩潰到了極限，她真的好想告訴小奶離真相，可她更明白，那是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快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