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茲在茲
“林清風,你丫的快看!這裏就是石橋鎮最熱鬧的古石橋,從萬曆年熱鬧到現在!”“林清風!這兒就是我和你說的影樓,我小的時候對着銀幕撒了泡尿,等會兒我帶你聞聞去還有沒有騷味。”“林清風!喏!我的幼兒園,建在廬江邊上,十多年了一點變化都沒有。”大巴車上我探了個腦蛋,一邊儘力地望着車窗外的故鄉,一邊儘力地向我的老友林清風逐一介紹。
我扭過頭瞥了一眼這小子,娘西撇!他把我說的話全然當屁處理了。這小子拿了本破歷史書,嘴巴一個勁兒嘟囔着什麼我心想,林清風真tm的無趣,古樸的江南水鄉不及這些破歷史事件好看。也罷,我站起身找前排同學說去。
還沒講幾句,我被林清風狠狠拍了下。剛想罵娘,餘光卻看到了我高中班主任梁教授“田野!你搞搞清楚了!馬上要學考了!你那麼大聲影響其他同學複習了!”這話不假,大巴車再過個橋就到石橋中學了。但我沒意識到自己影響了其他人複習。轉頭一看後排,所有女生都死盯着課本嘴巴不停地念歷史和政治,所有男生裝模作樣的攤着書、眼睛卻盯着我看。
我望了望窗外的廬江心想“咱們班同學真tm的無趣”。
這也全不能怪我,很少有人可以抑制故地重遊的激動。尤其像我這樣,對石橋鎮愛得深沉。
我爸在石橋醫院上班,我媽在石橋稅務所上班。90年代的時候我爺爺在鎮上造了三層樓的房。00年的時候,我生在石橋鎮。此後的八年我在這鎮上長大。
我爸媽工作忙,沒怎麼照看我,我從小是爺爺奶奶拉扯大的。這便產生了一個巨大的“不良影響”。其他爸媽帶大的小孩,自小就受文化教育,學拼音,背古詩,學算術。聰明點的再整個啥樂器。我爺爺奶奶不會教我這些,我每天走的弄堂也不會教我這些,石橋鎮也不會教我這些。這便導致了我一念小學,學習成績不及其他小孩。
我爸一針見血的指出,我成績差全是被我奶奶帶壞的。我聽了這話覺得刺耳,這完全不是我奶奶的錯,也不是我的錯,我爸說他以前成績好,每次縣裏考第一,依他的意思,我有他的基因隨便一學便考滿分去了。這麼說來我爸也沒錯,最終我得出了結論——我成績不行全是出卷老師的錯!她若不出拼音題,不出算術題,給我整些什麼“鄰居家大黃狗喜歡在哪個弄堂里拉屎;廬江邊上哪兒釣魚自在;古石橋上哪個小攤賣的雞柳最好吃”我閉着眼兒考第一去!
我那時的確是這麼想的,如今想來還有點羨慕那時的自己。準確些說是羨慕那時的天真。“世界不是繞着我轉的,生活是充滿遺憾的”真希望我一輩子都意識不到這點...
石橋中學門口有塊大黑板,上面密密麻麻寫着考場編號和考場位置,黑板周圍林林總總的站滿了人,他們拿着准考證一遍遍確認考場位置。我瞅了一眼,心想一幫“堵徒”。“田野,走!我們也看看去。”林清風拍了下我的肩膀。“笨的人是要擠着去看的,找個考場還不簡單。”我承認這話講的太過裝x,顯得我好像是什麼濯纓滄浪之輩。話說回來,在此之前我雖沒去過石橋中學但對石橋中學教學樓那塊地兒並不陌生。我小時候住的老屋子就在石橋中學邊上...
那時我駒齒未落,吃力地搬了個板凳,挨在二樓西牆邊上。在奶奶的幫助下爬了上去,通過西窗看到了石橋中學,這學校可有近百年歷史了,骨子裏透露着質樸,像是位涵今茹古的老先生。離我最近的那幢樓大概是教學樓,我能看到學生常常出入於此。教學樓與我之間隔着塊空地。四周種滿了梧桐,青青梧桐樹,空留一院陰,石橋中學與我被擁至梧桐的懷抱之中,陽光穿過梧桐竟成了淺綠色,緩緩地灑在了這學校上。打開窗,撫過面頰的是九月略帶秋意的涼風。這感覺美妙極了,就像是置身於武陵仙居一般...
在老房子裏我能聽到學校打鈴的聲音,風吹梧桐的響聲,卻不曾聽見什麼朗朗讀書聲(若能聽見,耳濡目染下也許和那些從小念古詩的小孩無異了),學生的聲音也很少聽見。可能是因為挨着我家的那塊空地比較偏,沒什麼學生來,只有到了晚上偶爾地能聽見男孩和女孩之間的嬉笑聊天聲。有些時候我能聽見從石橋中學傳來咻咻的哨子聲,過了老半天又傳來了咻咻的哨子聲。這哨子聲時而尖銳時而平和。我不解,問奶奶這是在幹什麼。奶奶沒念過學怎能知道,她猜這便是提醒學生上課和下課的哨聲。我不贊同,心想哪有上那麼久的課。
為了解開這個謎,小的時候我多次試圖進入石橋中學瞧個明白。大門自然是進不去的,保安不傻。細細想來還得是從我家附近進去。可這學校偏偏在我家那邊修了鐵絲牆,差不多得有三米高。我一小孩哪能翻過去,迷迷糊糊的,我看到了一個大叔,他穿着黑色西裝帶着黑色禮帽,神神秘秘的。你問我他長了張什麼樣兒的臉?我記不怎麼清了,只依稀記得他很高,得有個兩米多。我還沒開口,他神一般的知道了我的心思。不知怎的他一隻手便把我舉到了鐵絲網的頂端,我有些害怕,想讓他給我送回去。“跳”他低沉的喊道,我像着了魔一般從三米處跳了下去。“撲通”我摔在了地上,準確的說,我摔在了跳高用的海綿墊上。這下子我似乎真的進入了這學校了。我一步步的朝教學樓走去。這過程極慢,我雖在跑卻感覺自己沒在動,只覺得教學樓緩緩向我駛來...
我內心非常激動,這所淺綠色濾鏡下的學校給予我太多的神秘感了。不知怎的,我被推到了教學樓里,這教學樓由四幢扁平的樓房組成,像是一個“口”字。每幢樓的寬度僅僅能容下一間教室,每個教室有兩個門,門打開便是鐵索橋,連着對面的教室。橋上來來往往都是學生,看着怪危險的。教學樓總共七層,最上面一層是辦公室,奇怪的是第七層辦公室沒有屋頂,我想,沒屋頂也好,抬頭便是藍天白雲,陽光灑的滿屋子都是,多好。剛想到這兒,立馬換了天,天空被壓成了暗灰色,不久下起了雨。我在七樓被淋濕了,全身上下冷颼颼的。雨水把我打醒了,春夢無痕,原來一切都是假的。好在剩了個“冷”是真的。那天我得了季節性感冒,燒的挺嚴重的...
又是兩聲“咻咻”的哨響,16歲,總算明白了石橋中學這哨子的用意——開始考試!
我被嚇出一身冷汗。這石橋中學的教學樓怎麼和我印象里的不一樣。七層樓怎麼變成了四層,那些鐵索橋,沒屋頂的房子也不知去了哪。“在大門口的時候,真tm的該和林清風一起去瞅瞅考場位置。這下找不着考場了,我竟成了自己口中的笨蛋!”看了眼手錶已經開考10分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