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要喝那麼多酒
顏千越答應了穆予城在城外開設粥鋪,卻沒答應平南王府的借糧。
粥鋪依然開,但這是顏家的作為,不算是他平南王府的。
夏芷容第一次見到那樣認真的顏千越,沒有嬉笑,也不啰嗦,只淡淡的說:“穆予城,別看輕了我。”
雖說城外的粥鋪是如火如荼的開起來了,可‘留人醉’到底還是關門了。一則是這個年景,也沒什麼生意,二則,夏芷容實在不忍心動用糧食去釀酒。
而夏府斥責的書信,一封接一封的被送進酒館,措辭都沒什麼差別,無非是說她目無尊卑,無視祖宗之類的話。夏芷容已經麻木了,她從來不信夏府的那些人,眼裏會有什麼嫡庶之分。
“小姐,公子來信了。”
“哥哥。”
那年她才六歲,母親無故去世,父親沒有一個交代。母親屍骨未寒,才一個月的時間,原來的二姨娘便抬了夫人。本來衣食無憂的她,要靠着丫頭去廚房偷東西才能吃飽。
那位夫人身份比她的娘親貴重,從來不把她放在眼中,非打即罵。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開始傳出了她命硬克母的謠言,祖母愈發不喜愛她,於是在那個冬天,她奄奄一息的時候,哥哥站到了那位夫人的面前。
他自請離家,不要了貴胄身份,也不要了嫡長子的身份,他願意給那位夫人的孩子讓路,只求父親能饒她一條命。
十年了,她的哥哥遠去邊境,十年未曾回過京城。
他本來可以和這京城中大多數的世家子弟一樣,紈絝浪蕩,無性命之憂。
拿着信的夏芷容,每當思及此處,心裏總是瑟瑟的疼。
“小姐,公子信上說了什麼?”瑾瑜探頭,一臉好奇。
“哥哥說,邊關大捷,他可回京述職了。”夏芷容小心翼翼的撫着信上的字跡,她的哥哥總是這樣優秀的。
瑾瑜也跟着高興,喜悅之色都上了眉梢眼角,“太好了,公子回京了,小姐也能有個依仗,不會再這樣辛苦了。”
夏芷容卻沒她那樣開心,這次述職大抵是要晉陞的,但哥哥的年紀在那裏,又拋棄了夏家的門第,和一般的寒門沒有區別,恐怕能做個副官就算好的了。可如果夏家為難,恐怕哥哥這趟回來,不會好過。
“扣扣!”
‘留人醉’關門多日了,冷不丁有人敲門,倒是嚇了兩個姑娘一跳。
瑾瑜是個單純的,喜形於色,皺着眉頭嘴裏還滿是埋怨:“誰啊?關門了沒看見嗎?”
移開門板,一個男子站在那裏,絳色的披風,脖頸上繞着雪白的狐狸毛,一雙英氣逼人的雙眼冷冰冰的看着瑾瑜。
瑾瑜倒是沒害怕,只縮了縮脖子,有些調皮,“這是哪家的貴人啊?我們酒館打烊了。”
夏芷容將書信收了起來,一偏頭便看見了他,“你怎麼來了?”
“阿越說,你這裏有好酒。”穆予城抖了抖身上的雪,自顧自的走了進來。
“沒有酒了,外面鬧飢荒,你又不是不知道。”夏芷容有些賭氣。
顏府那一遭,她當然是明白了自己誤會了他,甚至覺得他和一般的世族公子不太一樣。可是城外攔着自己不讓救人的,也是他,那些人死在她的眼前,她一時半會兒的原諒不了。
穆予城對她的印象有些深,以往京城裏的姑娘見到了他,繁文縟節不用說,敢抬眼同他直視的幾乎沒有,更不用說跟他說話,甚至還敢跟他耍耍小性子了。
於是,他這個京城閑人,在街上逛着逛着,就逛到了夏芷容的酒館裏。
“你和你哥哥的脾氣,不太像。”穆予城想起風雪裏的另一個人,冷峻的眉眼有了鬆動。
“嗯?”夏芷容愣住了,“你認識,我哥哥?”
“見過一次。我記得,他脾氣很好,上陣殺敵的時候也總是很冷靜。”
這些年裏,她總是想,哥哥在外面是個什麼樣子。如今,終於有人肯和她說,臉上愁雲散盡,換上了朗朗笑容,“瑾瑜,把我那壺梨花白那來!”
穆予城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一股俠氣,柔和下來的眼角,彎成了好看弧度。
酒罈子被擺在桌子上的時候,夏芷容一把扯開封口的紅布,清冽的酒香四溢,“我這兒的酒,可是別的地方喝不到的。”
穆予城端起酒碗,灌了一大口下去,“阿越誠不欺我!”
這個下午,穆予城說了他有史以來說過最多的話,而夏芷容,喝了她有史以來喝的最多的酒。
“那天晚上,你為什麼,非要攔着我呢?”夏芷容的個性,非常執着。
她心底里覺得,這個平南將軍不是一般的世族公子,有種事無不可對人言的坦蕩。
“那是皇上的密旨,只要你一出去,柳成衍就會把你也打做暴亂的流民殺了的。”穆予城目光誠懇的看着她。
被這樣的目光盯着,夏芷容有些微醺,不知道是喝多了才臉紅,還是因為他的緣故,總之,她害羞了。她大手一揮,幹掉一碗酒:“柳成衍那就是個廢物,根本打不過我的。反正他也不認得我,我衝出去揍他一頓,沒什麼的。”
穆予城奪過她的碗,“女孩子家的,不要喝這麼多。”
喝掉了一整壇酒的穆予城,非但沒醉,反而像是更清明了。不顧瑾瑜的阻攔,把喝多了夏芷容抱到了酒館後院屋子裏的床上,並且仔仔細細看了好一會兒之後,才離開。
瑾瑜覺得,這位王爺似乎不太正常。
第二天中午,宿醉還沒醒來的夏芷容,被人從床上直接扔到了院子裏,惹得酒館裏的人都出來圍觀。
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她就發現自己灰頭土臉,腦袋生疼。
怎麼說呢,她睜開眼就看見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發紅的面容顯示出,他正在生氣。
“喂!你知不知道闖進女子閨房,將女子這樣扔出來是不對的?”她揉着腦袋,眼睛還朦朦朧朧半睜半閉。
“賤女人!我姐姐好心來請你回家,你不識趣也就算了,竟然敢欺負我姐姐。今日我便廢了你,給姐姐出氣!”
算起來,今年夏昭啟也有十五了。夏芷容感嘆,時間過的可真快。
“你姐姐才是全京城最賤的女人啊!”夏芷容揉着腦袋,笑的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