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該潑水的
夏芷容冷哼一聲,拿起手邊的茶盞,慢吞吞的抿了一口茶水,卻什麼都沒說。
瑾瑜站了出來,“嬤嬤怕是來錯地方了吧,進哪家的門,回什麼府?”
這會兒說話的她,可沒有昨晚上的害怕擔心,本就英氣十足的眉宇,配上寒光冷劍的目光,直直瞪着門口的嬤嬤。
可那位嬤嬤也不是好相與的,粗粗瞟了一眼瑾瑜,轉而便直視着夏芷容,“夏芷容,別給臉不要臉,老太太允你回府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瑾瑜,打出去。”夏芷容放下茶盞,嘴角滿是嘲諷。
瑾瑜抄起掃帚,就朝着嬤嬤身上招呼過去。
那嬤嬤可是夏府大夫人出嫁時候帶來的老人了,就連小姐身份的夏婉茹都不敢隨意使喚,如今卻被瑾瑜打的滿地亂跑,一點儀態也沒有。
“夠了!”
軟轎壓了下來,下人在地上鋪起了紅毯,夏婉茹皺着眉頭,腳尖點在紅毯上,才從軟轎里走了出來。
十里蘇杭色,不如夏家女。
這是京城中人,對夏婉茹的評價。
傳言,夏婉茹十二歲便被皇上召見,才藝名動京城。恰逢春風起,吹落夏小姐的面紗,於是驚艷了那年整個春天。
而夏婉茹,也卻如傳言一般。手似柔夷,膚白凝脂,纖纖細腰,扶風弱柳。頭上飾翠鈿,耳著明月璫,風帽沉玉露,出水如芙蓉。
而現在,她的芙蓉面上,浮現出的擔憂,彷彿真如擔心自家姐妹一般,“芷容妹妹,我知道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如今祖母允你回家,父親也很惦念你。”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夏芷容不禁感嘆,夏婉茹還真是老天爺賞飯吃,長得絕美,聲音也太過好聽。
這樣的人物,心地如此善良,在普通人眼中,簡直就是神女下凡。可夏芷容可忘不了,五歲那年,她親眼看見夏婉茹是如何活活虐死自己身邊的婢女,如何讓人將那還沒死透的丫頭,丟到了後院的池水裏,只因為她當時只是位庶出的小姐,不夠配上那麼多侍女。
“夏小姐這話實在可笑,我一個平民丫頭,哪裏來的父親和祖母。夏小姐找錯人了,請回吧。”
夏婉茹輕輕嘆息,那模樣實在是我見猶憐,“芷容妹妹,外面哪裏會有家裏好,你不惦念父親,難道連唐氏姨母也不想見見嗎?”
姨母兩字,可謂戳在了夏芷容的心窩上。拿過手邊的茶盞,就將茶水盡數潑到了她身上,“這杯水,就當是給夏小姐長長記性,那是你的已故的嫡母!別尊卑不分!”
“你!芷容妹妹……”
夏婉茹這輩子大概都沒有這樣狼狽過,茶葉粘在衣服上,和她美麗的臉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目光里的怒火,像是要把人吃了一樣,偏偏臉上還要維持着她的矜持和尊貴,眼淚在眼圈裏打轉,泫然欲泣的樣子,讓人只覺得可憐。
夏芷容不是第一次見她這副模樣,她也想向她學習一下這種偽裝的技巧,可惜,她實在沒有這種天賦。
“回去告訴你敬愛的父親,我不會回去的。”
什麼姨母!她的母親,明明是夏松濤的原配夫人,是夏府正兒八經的女主人!如果不是母親無故去世,她夏婉茹的母親,怎麼可能會成為夫人,她夏婉茹怎麼會是嫡長的大小姐!
那一切分明都應該是她的!那一對蛇蠍的母女,為了嫡長的地位,將她哥哥排擠去了邊境,將她逐出了夏府!如今口口聲聲說什麼讓她回去已經是恩賜,簡直是可笑!
那些被搶走的東西,她要自己拿回來,連帶哥哥和母親的那一份,她要讓那些做出噁心錯事的人,付出他們應有的代價!夏府,她要堂堂正正的,以嫡長大小姐的身份,邁進去!
這一場早間的鬧劇,讓多日來被流民飢荒影響的白鷺街居民重新煥發了活力。還未到中午,‘留人醉’酒館老闆竟是戶部尚書夏松濤的私生女的消息便不脛而走,上到七八十的老人,下到三歲黃口小兒,全都知道了。
瑾瑜無精打採的坐在櫃枱後面,臉上寫滿了怨念,“小姐,你實在不該把茶水潑到她身上的。”
夏芷容也這麼覺得,看着瑾瑜,頗有點同道中人的意味,“你也覺得,應該直接潑在她的臉上?”
“不,我的意思是,那是最後一罐明前龍井了。”瑾瑜瞟了她一眼,才開口。
夏芷容啞然,瑾瑜說的對,不該潑的,可惜了她的那罐好茶了。
“咳咳,拜帖遞出去了嗎?”索性,她岔開了話題。
“嗯,顏爺說,讓下午再過去。”
夏芷容來到顏府的時候,已經是太陽西沉了。
“啊!終於來了啊……你這個丫頭啊,從來就沒有守時的習慣。說好的下午過來,現在都已經夕陽西斜,黃昏將近了,又讓我白白的等了你一個下午……我站在這裏,看遍了花開花落,院子裏的櫻花樹都積滿了白雪,池塘里的魚兒……”顏千越一見到她,就一臉的哀怨,碎碎叨叨,說個沒完。
“現在是冬季,池塘里哪來的魚兒?說正事!”夏芷容有點頭疼。
“池塘里的魚兒都沉到了水底下去了!你這麼凶幹什麼?現在外面亂成一團,我顏家怎麼說也是京城的首富皇商,沒有以前那麼閑的。要不是為了等你啊,我這個下午可是要……”顏千越執着的非要把碎碎念說完不可,可那語氣卻不疾不徐,慢慢吞吞。
如果沒有要緊的事情,她其實也是不願意來的,畢竟這位顏家的少爺,實在是太能念了,她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於是再次打斷:“嗯,我睡過頭了。”
本來昨晚上睡的就晚,那該死的夏婉茹,今天早上又來的那麼早,她可憐的睡眠根本就不足嘛!
“我這個下午可是要出門辦事的。嗯?睡過頭了?哎呀呀,虧我還惦記着你的小酒館,遍地給你找糧食。外面斷糧都到了動用國庫的地步了,本少爺對你這麼用心,你竟然睡過頭……”顏千越怨念不已,語氣徐徐緩緩,聽的人都替他着急。
說到斷糧,夏芷容的神情嚴肅了起來,“黃河災情到底如何了?留人醉沒糧的事情先撇開不說,前兒個晚上,我在城外可是親眼看見柳成衍濫殺流民。”
“不是告訴過你了,那是皇上的密旨。”
“你……”你什麼時候告訴我了。
夏芷容是想這樣說的,可是後半句話沒說出來,就咽了下去。因為她發現,回答她的並不是顏千越,他的這個小院裏,多了個人出來。
藍色流雲紋的勁裝,灰色的大氅,沒有壓低嗓音說話,竟然還有些低沉迷人。
“是你?”夏芷容本能的緊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