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昇時宜在廚房忙活時,左眼皮突突突跳個不停,他支起兩隻胳臂湊到眼睛處揉了揉,麵粉就撒出了盆外,他也沒辦法管它,手上滿滿的麵粉,於是他打算把一團黏糊糊的麵粉先揉和到緊緻光滑,這是時子走進了廚房。
“怎麼做了這麼久的飯,你和面還是這樣子拖泥帶水,邋裏邋遢?”
昇時宜看看說話的時子,生着氣別過了頭。
不一會兒,又慢騰騰回了頭。
“看不慣我和面的樣子,那你來?誰家的女兒不做飯還跑去指導她們的爸爸?”他沒好氣道。
“我才不要,我寧可不吃!再說我又不是別人家的女兒!”時子說完轉身出去了,沒一會兒又拖拖遢遢走了進來。
“我們老家的房子有人要買。”時子強裝鎮定。
“嗯?什麼?誰要買我們的房子?”
時子兩雙臂挽於胸前,斜身靠在門框上。
“饒妙妙說是物業找他爸爸說過這事。”
昇時宜忙將沾滿麵粉的雙手拍了個乾淨。
“怎麼說的?誰要買?”
“說是個有錢人,給一百二十萬,錢都在物業那裏了。”
“你這孩子,她什麼時候跟你說的?怎麼才來告訴我?”
“剛剛視頻的時候。”
“你…你…是不是真的?我怎麼看着你這態度不對啊!一百二十萬你聽了沒什麼反應嗎?”
時子終於裝不住了,低頭狠狠的笑了起來。
“我剛開始聽到這個消息都激動的快哭了。到底是什麼有錢人能看上我們那破房子啊?”時子笑的幾乎抽搐起來。
“這是真事吧?我怎麼感覺像在做夢。”昇時宜說著拍了時子一巴掌,那巴掌打的時子跳了起來。
“爸!疼呢!我昨天胳膊剛打過吊針啊!”
“對不起!對不起!爸爸太激動了!忘了這茬!”昇時宜趕緊又撫了撫時子的胳膊以作安慰。
“沒事沒事,我們什麼時候回去拿錢辦手續?”
“我明天向領導請假,後天就出發,這事耽誤不得。”昇時宜飯也不做了,去翻騰房屋產權證等相關證明。
時子見此也回了屋,準備收拾自己的行囊,可巧一道回去。
“饒妙妙真是我的小財神!”時子感嘆道。
收拾好行李,時子跑去昇時宜的房間,她看見父親打開了那個自從搬來廣州后從來都沒有動過的箱子,心頭一陣疼痛感略過,她不僅看見了那個箱子,還看見坐在地上盯着張君麗的照片紅了眼眶的昇時宜。
時子深吸一口氣。
“找到了嗎?得趕緊找到才好拿錢!”
昇時宜聽見時子進來別過頭去回答道:“快了,就在這裏的,找找就有了。”
“我來幫你找?”
“不用,你先回房間。”
“那我一會兒再來?”
“也好!”
時子估摸着昇時宜情緒恢復得差不多了,就又進入幫忙!
“你怎麼做事總是拖拖拉拉?讓開我來!”
昇時宜見狀準備起身站到一旁。
時子感受到了昇時宜因為悲傷以及年老的原因變得遲鈍緩慢的形態,她順手幫了他一下。
“你先坐床上!我兩下就找到了。”
“好!年輕人手腳利索。”
時子坐在剛剛昇時宜坐過的位置,也看到了昇時宜所看到的一切,心頭痛感變得強烈,但她不能讓昇時宜有所察覺。
“怎麼搞的這麼亂?我媽的照片都該另外收起來了!”
“嗯!”昇時宜只答應一聲。
時子拿走所有相冊后,在一堆自己的畢業證書下面找到了房產證。
“吶!找到了!”
昇時宜接過後打開看了起來。
時子將掏出來的留有往日痕迹的物品係數往箱子裏裝,直到一顆牙齒的出現才讓她停下了手頭的動作。
一個有着醫院編號的透明小袋子,裏頭裝着一顆牙齒,看起來不大,時子以為是自己小時候的牙齒,覺得有趣便掏了出來,待牙齒與皮膚接觸時,時子抱住了腦袋。
一個兔唇男孩走進了她過往的生活中。
那是傍晚時分,時子守在門前不敢回家,她不小心打碎了陽台上的玻璃門,母親氣憤難平,守在門口等着時子回家打算好好的教訓一頓,那個兔唇男孩,就站在母親對面向著自己張望過來,他眼裏滿是焦慮不安。
“媽!就一個門窗,碎了就碎了,我們省吃儉用再安裝一個也沒什麼要緊!您這樣守着,時子害怕,一害怕她不敢回家躲在哪裏出了什麼事怎麼成?”
“她連那麼大的門窗都能打碎,她還有什麼好怕的!我今天等不到她我不罷休,這孩子越來越沒王法了!”
男孩焦急的不知道說什麼好。
良久。
“這麼晚了,時子在外面藏着冷呢!”
“凍死算了!”張君麗生氣道。
“你別這樣!看着您的樣子我都害怕呢!”
“你怕什麼!該怕的人不怕,你有什麼害怕的?”張君麗說著拉了拉男孩歪斜的帽子。
“那門…是我推的時子。”男孩低頭道。
“什麼你推的?”
“我推了她,她撞在門上,不信您可以看看,門上還有撞出的血跡。”
“你?不是又替她背黑鍋吧?”
“沒有。”男孩喃喃道。
“她頭破了,血流了不少,又不敢去包紮,現在這麼久了應該快流幹了!”
“什麼?撞的很嚴重嗎?”
“媽!的確是他推了我,我好疼啊!”時子釀釀蹌蹌的走了過來。
“天啊!怎麼滿臉的血?流這麼多血怎麼不趕緊去醫院?你躲着幹什麼?我能怎麼樣你啊?你這孩子!”張君麗跑去喊屋子裏的昇時宜。
“謝了老弟!”時子輕輕摸了摸額頭,手剛到,疼得倒吸一口氣。
男孩靜靜的看着她,一語不發。
門前高大的洋槐樹,江邊即將下沉的殘陽,鐵絲上晾着的校服,水管中流動的井水,阿判的微笑,母親的怒顏,父親事不關己的態度,天空中的白鴿,憂鬱的阿判,快活的阿判,校園門口的阿判,母親愛撫着的阿判,帶着口罩的阿判,沉睡的阿判,蘇醒的阿判,小小的阿判,長大后的阿判,一切都那麼熟悉,一切都那麼美好。
時子悵然若失,猛然驚醒,自己竟忘了還有個叫阿判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