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蔣月為杜蘭英兌換了特效藥,又給它換了包裝,回屋遞給了她。
「它能治你的病。」
杜蘭英仰視着蔣月略微繃緊的面容,遲疑着伸手接過。
她從未見過長相如此奇特的葯。
不是藥材,也不是丸劑,而是一些片狀的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白色圓片,有的還有花花綠綠的外殼,裏面好像包裹着一些藥粉。
杜蘭英沒有開口,彷彿在思忖着什麼。
蔣月覺得她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告訴了杜蘭英這些葯的用量,又告訴她,在隔壁院子裏,她為他們留了一些水。
杜蘭英雖然久居小屋,未曾出門,但馮夏每天都會不停歇地恨不得一口氣和她說完最近發生過的事無巨細的大小事。
所以她也知道這附近早就斷了水,但這個小姑娘沒有拿她留下的糧食,反而不僅給她留下了一些奇怪的藥劑,還給他們母子留下了彌足珍貴的水資源!
杜蘭英很快想到,夏兒說的那個可以換低價糧的人,恐怕就是眼前這位姑娘。
神秘。
杜蘭英的心間突然浮現了這個詞。
不再看杜蘭英震驚的表情,蔣月說完,就招呼阿文離開馮夏家。
杜蘭英看着蔣月瘦弱卻顯得無比堅毅的背影,強烈的求生欲突然在心中愈演愈烈。
她想活着!
她的夏兒才十二歲,還什麼都不懂,她甚至沒有親自教導過他,她現在怎麼能就這樣拋棄她的孩子離開?
杜蘭英不知道從哪爆發出一陣氣力,掙扎着從床板上起來。
蔣月為了方便杜蘭英吃藥,特意為她留了裝滿了一個水囊的水。
但杜蘭英只是稍稍猶豫便把手伸向了藥片,沒有動那些水。
她按照蔣月的囑咐把這些藥片分明別類整理好,又拿出今晚要吃的量,就把它們放進嘴裏開始咀嚼。
一種苦澀感瞬間在杜蘭英嘴中爆發,她忍不住皺了皺眉,但還是堅持着使勁把藥片都咽了進去。
果然,不管是什麼葯,都是一樣的難吃。
不知是和馮夏這個小孩有什麼孽緣,那邊蔣月剛在安向文的幫助下爬到牆邊上,就看見捂着胸口踉蹌地走到牆角下的馮夏。
蔣月看看還在下面的安向文,忽而有些尷尬。
好像是在……私闖民宅來着哈。
蔣月露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
但馮夏現在根本就無暇顧忌這些。
馮夏走到近前,蔣月終於看清他的慘狀。
馮夏身上的衣服比之他出門前,不僅多了許多腳印,還破破爛爛的快成了碎布條。
尤其是馮夏的臉,本來看上去還算清秀,但現在佈滿了大大小小開始發黑的淤青,嘴角更是帶着些許血跡。
顯然,馮夏被打了。
但馮夏根本不在乎這些傷勢,他心心念念的還是躺在床上的娘親。
他今天拿着糧食出去,不僅沒有找到郎中,還被幾個餓昏了頭的災民把糧食搶走了。
他拚命反抗,反遭了一頓毒打,躺在地上連動都動不了。直到覺得好一點了,才踉蹌着往家的方向趕。
蔣月在牆上往旁邊挪了挪,給馮夏留出一個位置。
馮夏想要像平時一樣翻過這堵牆,但還未碰到牆面,突然身體一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蔣月不忍得撇開臉,沖阿文招了招手,「我們走吧。」
安向文見蔣月向他回收,眼睛一亮,輕巧地一翻,便在空中劃過一個弧度,落在了院外。
他看着地上的馮夏,有些奇怪,「這個壞傢伙躺在這裏幹嘛?」
蔣月也從牆上跳下,發現馮夏一直沒從地上起來,「嘖,不會被揍傻了吧。」
「傻了?」安向文嫌棄地向後退了兩步,還拉了拉蔣月,「阿姐,我們快走吧,變傻了就笨笨的,我們別理他。」
蔣月看着阿文一本正經地說別人傻,沒忍住翹了翹唇角。
她安撫地拍了拍阿文的手,把目光投向地上的馮夏,「別哭了,我的葯能治你娘親的病,回去好好照料你娘親吧。」
馮夏的身體一震,掙扎着抬起頭,直愣愣地看向蔣月。
蔣月看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又沾滿了泥沙,也不由向後退了一步,有些嫌棄。
馮夏罕見地沉默了,忽然從地上爬起來,眼神在昏暗的月光中黑沉沉的,一雙眼睛直勾勾得盯着蔣月。
蔣月被他看得瘮得慌,默默拽了一把阿文,讓安向文把馮夏的視線擋住。
就在蔣月思考這孩子是不是真的被揍傻了時候,馮夏終於開口。
「真的嗎?」
不同於馮夏以往語氣中的直白和理所應當,這三個字是飄忽的,又帶着一絲不易覺察的祈求。
「我騙你幹嘛?」蔣月想到自己為了給他娘親換藥損失的那一半兌換點,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讓你娘親好好活下去,不要浪費我的葯。」
馮夏微微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麼。
蔣月也不再多說,拉着阿文便想離開。
但她剛越過馮夏,忽然聽到。
「災前糧價是十五文一斗粗糧,並非細糧。」
蔣月腳步一頓,看向馮夏乾瘦的後背,眼神耐人尋味,「你小子早上不說,現在才說。」
馮夏轉身看向蔣月,面上沒有半分愧疚。
蔣月在他臉上只看到了八個大字:有便宜不佔王八蛋。
蔣月差點被氣笑了,「你小子現在說了又想幹嘛,總不會想把我的糧食還給我?」
蔣月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馮夏卻是認真地點了點頭,「我可以還給你一半。」
蔣月一時語塞。
這小子真有這麼好心?
「但把我娘治好。」
聽到馮夏的後半句話,蔣月才鬆了口氣,她就說,這混小子怎麼突然這麼有良心,果然是有條件的。
蔣月也不想和他再糾纏,擺了擺手,「你放心吧,我留下的葯夠你娘親吃了的,糧食就算了,就當我偶爾發發善心吧。」
蔣月說完,不再管馮夏的反應,拉着阿文就走。只怕自己再猶豫兩秒,就會真的忍不住把換給馮夏的糧食重新拉走。
不是她定力不夠,而是誘惑實在太大。
罪過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