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或者老年痴獃把你忘了

他坐在椅子上，大手擱在膝上緩了好幾秒，才慢慢抬起來，拿過筷子。

「吧嗒。」一根筷子落到了地上。

男人隱約顫抖的手驟然收緊。

「我來，」陸靈犀低頭將筷子撿了起來，又拿了新的筷子給他，低垂着眉眼，「銀筷有些滑，我用着也特別不順手，下次不買了。」

傅修衍沒說話，只把她遞過來的筷子握在掌心，然後動作很慢的盛了一碗湯，放在她跟前。

陸靈犀眼眶一熱。

「你最近瘦了，我不在，你是不是又沒有好好吃飯？」傅修衍看着她，有些吃力的抬手，指尖落在她耳畔的髮絲，像是怎麼也捨不得挪開眼。

陸靈犀笑了笑，「我哪有，是最近公司太忙了，你也知道的，那個科技展，對你來說順手就能辦到的事，我就沒那麼容易了，又是跟政府打交道，我可不得下足了功夫。」

她拿起面前的湯碗，低頭喝了一口。

卻從舌尖，到心底，全部都是苦的。

晚上暖暖和小深都跟着月嫂睡，陸靈犀生完二胎的時候就覺得精力大不如前，暖暖小時候她都是自己帶的，可到了小深的時候，她就不勉強自己了，已經沒法再像從前那樣整夜整夜的熬夜了。

再加上傅修衍的身體原因，她總擔心小深半夜哭鬧會吵到他，所以兩個孩子的卧房離主卧刻意有段距離。

陸靈犀洗好澡，傅修衍剛剛從孩子們那裏回來，看見他略顯蒼白的面色，她忙走過去扶着他坐下，「是不是暖暖又纏着你抱了？我早說了不要太縱着她，她現在都四十斤了，把你累到了怎麼辦？」

男人低笑了一聲，拉過她的小手阻止了她的喋喋不休，「都是我的寶貝，我捨不得拒絕。」

陸靈犀只好不說話了，身子依偎在他懷裏，「我不管，從明天起，你不許抱暖暖了，最多抱一抱小深，要是小深哭鬧，你也不要管，這陣子我把公司的事推了一點，都在家陪你。」

她說起來就沒完沒了，好像怎麼都囑咐不完，有太多的不放心。

傅修衍靜靜聽着。

大手輕輕摟在她腰間。

繼而落在她的脊背，將她更近一步帶進自己懷裏，「好，都聽你的。」

女孩將小腦袋靠在他肩上，安靜的卧室里，只有角落裏一盞暖黃的落地燈開着，氣氛溫馨。

折騰了一天，她有些困，沒多久就上了床，在男人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地方窩着，小手橫過他的腰身，將他抱着，然後就感覺到了洶湧的困意，可她還不想睡，還有好多說想和他說，小嘴嘟囔着，「老公......」

傅修衍輕輕側身，將她整個人擁在懷裏，薄唇貼着她的額頭，眉目溫柔的看着她，「嗯？」

「你說等我們老了，我們在做什麼？」

傅修衍沉默片刻，想了一下她的問題，聲音溫沉，「你想做什麼？」

女孩打了個哈欠，懶懶的說，「我什麼都不想，我就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不能在一起也沒事，那我就天天想着你，看着你的照片，直到我死了，或者老年痴獃把你忘了。」

她說這句話是無意，卻也感覺到男人身軀的僵硬。

她只能繼續當作不知，小臉埋進他的肩膀，眼底卻有熱意在翻湧。

「傅修衍，你親我一下好不好？」她吸了吸鼻子，「我想要你親我。」

傅修衍沒有說話，無聲的將她抱的很緊，眉目間情緒深沉。

他低頭，又親了一下她的額頭，繼而吻落在她的紅唇，輕輕吮着。

然後就感受到了女孩的主動，她的手緊緊抱着他的腰，兩人唇齒相貼，氣息交纏在一起，吻得難捨難分。

明明是熱烈而情動的吻，可瀰漫在兩人之間的，卻只有悲情和無奈。

陸靈犀忍着沒哭，直到她覺得胸腔里的氧氣都不夠用了，她才主動結束了這個吻，烏黑的髮絲凌亂的披在她肩頭身後，幾縷落在她臉頰，遮住了她眼睛裏的紅意。

「靈犀，」傅修衍沉沉嘆息，大手撫着她的額頭，「我的時間不多了，下周我會入院，你別跟來，我們也別再見了。」

他不想讓她看見，他生命最後時候狼狽的樣子。

陸靈犀心裏就像被一萬把劍狠狠絞着，撕心裂肺的疼，她沒忍住眼淚，可唇角卻是笑着的，她說，「好啊。」

傅修衍深深的看着她。

指尖拂去她的淚水，「別哭，我們之間，早晚要有這一天的。」

陸靈犀臉上笑着，可淚水仍舊越流越多，小手緊緊掐住了身下的床單。

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因為誰都明白，說再多，也只是讓對方更傷心。

傅修衍晚上沒怎麼睡好。

許是大限將至，他總是做着稀奇古怪的夢。

夢裏，他彷彿站在傅氏莊園的後花園，那天風很大，也下了雪，他看見他的寶貝已經是白髮蒼蒼的模樣，站在中庭，戴着金絲邊的老花眼鏡，靜靜的看着落雪。

孩子們已經很大了，暖暖甚至有了自己的小孩，大家都圍着靈犀，開心的說著什麼，離得太遠，他聽不清，但他看見靈犀的眉眼間有安慰的笑。

可能他只是一個出竅的魂體，長眠地下太久，不放心才回來看一看她，誰都沒有看到他，靈犀也沒有看見他，他就這麼看着他們笑着鬧在一起，知道兒女孝順，她身體健康，他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