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此時的兗州尚未得知長安的消息,東郡上下如今皆如臨大敵,上下一心,沒空再想些其他的。
東郡苦黑山賊久矣,昔日曹操大破黑山賊寇,卻無法徹底消滅,而今賊寇重整旗鼓,竟已兵臨城下。
可東武陽之中,守城將士不過千餘,精兵皆隨曹操盡出,屯兵於頓丘,欲西行攻黑山賊營寨。
郡署之中人心惶惶,文吏無心再看公文,暗自交流眼神,面上愁苦,一旁守城的將軍便沒有那般內斂了,踱步不止,長吁短嘆。
非是他等膽怯,可那賊寇有數萬,城中守將不過千餘,如何能抗敵?
那素衣的君子走入堂中時,見此景不禁莞爾一笑。
「司馬!大敵當前,君何故發笑!」
曹洪性子急,見這人面上絲毫不焦急,不由發問道。
他乃是曹操從弟,與曹操昔年在討董之戰中又有着過命的交情,曹操自然也放心留他來守東武陽,只是如今這般,他也害怕自己會丟了兄長這份來之不易的基業。
「將軍莫急,」荀彧令身後文吏抱來賬冊,「城中餘糧尚夠。」
曹洪被那素衣君子如此一說,焦急的內心不由微微平定了一些。
這人這些時日展現的能力他也是看在眼裏的,有他在,內務無憂,只是……
「可要派人前往頓丘喚兄長來回援?」
他低聲問道。
曹操如今屯兵頓丘,如今回援,雖不一定來得及,但總歸能夠震懾賊寇,令其不敢輕舉妄動。
荀彧卻搖頭。
「將軍可知圍魏救趙?」
他反問道。
曹洪心下一凜。
「司馬是說……」
荀彧笑道:「若曹公聞得東武陽被圍,恐怕人已不在頓丘。」
而是西行入山,急攻賊寇本屯。
剩下那半句話不用說出口,曹洪已明了。
大敵當前,老家都要被人端了,如何救?
不管不顧直接殺向對方老家,只要我打得夠快,就是我贏。
如此冒險之舉,幾乎令人膽寒,可曹洪想來,確實是兄長會幹出來的事。
「當今我等應如何應對?」
曹洪下意識發問道,寥寥幾句話中,他卻已經不由自主完全信服了眼前這個青年郎君。
荀彧卻笑了,他素來是這種不徐不疾的模樣,似乎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焦急失態的樣子,縱使大敵在前他也面不改色。
「曹公信任將軍,想來將軍心中已有守城謀略,當今之計便是守,守到敵軍先忍不住。」
他說道。
曹洪深深看了眼荀彧。
「城中內外,多需司馬操心,洪必不辱使命!」
言罷,他抱起頭盔轉身離去。
荀彧則落坐於堂上,身前書案不一會就被公文賬冊塞滿,下首人心惶惶的文吏見他這般淡然的模樣,也不由被感染了。
莫非……那賊寇其實沒什麼厲害的,都是他們自己嚇唬自己。
荀彧懸腕提筆,待落筆之後才發覺自己神思不屬,他看着自己寫下的字跡,望向了窗外。
攻其必救,擊其虛弱。
他默念着。
曹公這般,可真是性命相托啊。
————
頓丘旁,東武陽被圍的消息已至,諸將皆紛紛勸曹操回援東武陽,卻被曹操力排眾議。
「賊聞我西行攻打其本寨,若其懼而還兵,則武陽之危自解也,若其不還,我能敗其本屯,賊卻定不能攻下武陽。」
曹操如此說道,語氣中卻是不容反駁的果決,他走出帳外,牽起韁繩。
「明公!賊數眾多,若其攻下武陽當如何是好!」
身後有將士追了出來喊道。
曹操卻大笑出聲,笑出了一米八的氣勢。
「我有荀文若,曹子廉,賊子焉能攻克我武陽?」
「即刻拔營!西行入山!直殺敵營!」
黑山賊圍東武陽一月有餘,始終啃不下這塊硬骨頭,聽聞本屯被攻的消息后倉皇收兵,回援本屯。
「那曹操是發癔病了嗎?!他不懼?」
賊首之一的於毒怒喝道,指天狂罵曹操,卻仍然不敢與這般瘋子玩命,急匆匆收兵回屯。
這場博弈終究是更膽大的一方贏了。
雖然東武陽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曹操於內黃大破黑山賊首之一的眭固及匈奴於扶羅,大獲全勝后收兵歸東武陽。
歸來當日已是夜晚,城門守將執火把,曹操遠遠的便看到那肅立於城門之下的年輕郎君。
他常常不由感慨,生子當如荀氏子,一個個不僅顏色出眾,才略亦不可小覷,行立坐卧皆有一派風采,於人群之中簡直如明燈一般,無法忽視。
好想再拐一兩個來,但他不好意思。
夜間寒涼,遠處的曹操卻早早下馬,待到城門口時,荀彧正欲帶領一眾將士行禮,卻被曹操托住手臂。
「操此行能勝,皆是文若與子廉鎮守後方之功。」
曹操嘆道。
他看着面前素來溫潤清雅的君子,這些時日也顯得憔悴了許多,心中不由有些愧疚,他能夠如此肆意妄為,也多是仰仗他後方牢固,他相信他放在後面的人能夠守住,令他沒有後顧之憂。
「明公決而能斷,用兵如神,彧不過行份內之事而已。」
荀彧說道。
曹操失笑,隨後正色向面前之人長輯至地。
荀彧一驚,但拗不過這將軍一股子蠻力,生生受了這一禮,只能連連搖頭。
二人談笑間進城,曹操是素來不拘於禮數,荀彧則是緊張過後陡然鬆懈,也不由放鬆了一些。
此時城外卻有兵士策馬而來,風塵僕僕,面色憔悴,不知是趕了多久的路,只是精神卻出奇的好。
「曹公!曹公!」
他不知禮數的大喊道。
曹操此時心情正好,也不惱,令人將他放行而來。
「董賊伏誅矣!」
那兵士哆嗦着下馬喊道。
身旁安靜了一瞬,隨後炸開了鍋。
「什麼!董賊伏誅?」
「這等國賊終於死了!應大宴三日以相慶!」
「什麼三日?得三月!」
聽到的將領皆大聲叫好。
曹操也大喜過望,他急忙問道:
「何方義士所為?」
「乃……乃潁陰侯刺殺……」
那士卒開始大喘氣,聽得人心痒痒。
潁陰侯?
曹操自忖熟知各方諸侯,卻未曾聽過這位,昔年高祖曾封灌嬰為潁陰侯,世代相傳,可惜灌嬰後代已絕,這一爵位也不再有了。
「天子新封潁陰侯,荀晏荀清恆!」
那士卒終於喘完氣,才想起諸位應該不知曉這位新封的潁陰侯,忙補了一句。
荀清恆?
曹操乍聽一驚,他印象里這還是個和他家兒子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下意識看向了身旁那位荀氏族人。
荀文若仍然淺笑着,只是依曹操看,火光下他這個笑容莫名有些讓人心底發冷。
「文若……」
他笑着想要拍一拍荀彧的肩膀,卻不知為何收住了手。
「明公何事?」
「無,無事。」曹操收回了爪子,鎮定的說道。
總感覺有些不妙。
————
長安如今還沉浸在國賊伏誅的歡慶之中,沒什麼人在意朝堂上幾次不大不小的衝突,更無人在意如今惶惶不安,遲遲得不到處置的涼州人。
郭嘉便是在這個時候辭行的。
「晏晏若是覓得良主,可別忘了知會嘉一聲。」
那青衣的郎君不舍的抱着人說道,若是不知曉的見到他這般模樣,還以為他要經歷什麼生離死別似的。
荀晏一臉安詳,他到現在都不明白,小時候那漂漂亮亮,話少可愛的小夥伴長大了怎麼會變成這般模樣?
這就是歲月是把殺豬刀嗎?
「奉孝究竟為何來長安?」